许倬云:“民主政治的功效差,但不会闯祸”

——专访历史学家许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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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 (进入专栏)  

“动荡的时代给你的人生和学术带来什么影响?”在南京大学许倬云的办公室,南方周末记者提的一个寻常问题,79岁的许倬云在回忆上世纪抗日战争中的遭遇时情不能已,眼泪突然落下来,滴答掉在黑色书桌上,全身颤抖。

上世纪80年代,新加坡曾经大力推广儒家伦理道德。应当时新加坡政府的邀请,许倬云等8人去新加坡工作。许倬云工作一段时间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一种道德伦理的教育能依靠官家推行的,道德教育必须由潜移默化完成,全是民间社会自然形成的。官家推行的道德伦理,必定成为教条。”

六年后,许倬云在澳门又遇到新加坡前第一副总理吴廷瑞,他说,“许先生,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们选下来的第二代、第三代梯队,我看都不是有眼光的,都是听话的,没有远见。”他希望许倬云能够为新加坡复制在台湾的高级干部训练班,许倬云回答他说:“不行,你们前提是要以李光耀为主,前提是执政永远对的,我没有办法帮你做这件事。”

许倬云认为,站在现在看历史,中国传统政治制度的特色是秉持儒家道德价值观的文官系统。它是惟一能够与今天的现代政治接轨的。不能接轨的是传统的君主制度,不合理处是任命来自上面,不由人民决定。这个道德教条是中国文官制度与韦伯的纯粹工具理性不一样。中国的儒家理性里面,永远有忠诚有抗争。宋朝集权,皇帝向士大夫让步了;汉朝的制度,皇帝向文官系统让步。从汉到宋,没有宰相的附署,皇帝诏书不算数。明清以后,皇帝直接下命令,尤其明朝,是太监代表皇帝下命令。

在许倬云看来,所有理想的政治制度,要么放在过去,要么放在未来。人不能不做梦,不做梦就完了。问题是做梦放在过去,你可以描述它,说我们要改正现在的堕落。你那美好放在未来,从而有一个努力的方向;然而,领导人不应强迫大众,只向这一理想的方向走。假如他有权,而且以生杀大权,接受梦里的理想国,然后,大家俯首听话。那就成为灾害了。

许倬云说,价值观念的约束是需要的。今天我们为什么有经济风暴?因为大家没有价值观念的约束。资本主义在西欧出现,从瑞士到荷兰到英国,这批人信仰新教伦理,有为上帝服务的使命感,赚钱了不是自己享受,而是全部献到社会。他们是为了荣耀神而努力奋斗。目前上帝死亡,诸神隐退,没有人能够约束美国华尔街那些大金融企业的CEO。证券企业制度类似于民主制度,股票市场股权分散,股民无法结合成整体约束那些CEO,只能看着他们伤害了大众利益,却无可奈何。贪欲造成的后果就一定是浪费。全社会整体的贪欲,造成了今天的经济危机。

许倬云的新著《万古江河》写中国的历史文化,从旧石器时代,一直到近代:“中国文化的特点,不是以其优秀的文明去启发与同化四邻。中国文化真正值得引以为荣处,乃在于有容纳之量与消化之功。”

其实儒家是革命的理念

我看西周不是什么黄金时代,从武王开始,一直到幽王,三百多年历史里,变化多端,大致是贵族社会,平民的日子未必好过。道家的小社会,百姓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儒家的礼运大同篇,都是一个理想,放在被人忘记的时代。更远的就放到黄帝时代去了,什么三皇五帝,将“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放在遥远的过去。

到了西周晚期,最后四个王的时代,社会经济改变促使政治本身的改变,出现了一批新兴的成分。裘氏家族原本是在树林里面打猎和贩卖皮毛的商人,他们以财富换取地位,以地位换取权力,和仕途人家联结婚姻,换取在政治制度里的地位上升。这不是选贤与能,也不是王道。封建的贵族社会,却是改变了。

另一个改变的原因,也是因为西周晚期中央政府要给贵族的子孙封邑,后来中央直接掌握的资源、领土越来越少,王室的领土分裂,王室的力量弱了,封建网络也不能有效地运作了。

秦统一天下,建设水陆交通系统,全国道路都打通了;统一了文字系统,统一度量衡,为后来的经济发展打下基础。但是,秦政是集权政治制度,统一治理,就是不许自由思想。

汉代,《礼记》这部书,是许多儒家理想的来源。其中的礼运大同篇,讲的理想境界,又配合上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人做错事,天会反应。两者合而为汉儒关于统治者能以道德自我约束的思想。用道德来制裁君主:就是孟子讲的,一个不好的君主,老百姓有权利革命,有权利反对,任何政权到了不孚民意的时候,就要换届。这个思想,后来在汉武帝时候,流行到这样的程度:汉武帝每四年换一次年号。为什么?那是他自己换届。时运到了,我重新开始。这个思想一直都存在。靠什么存在呢?靠一些儒家坚持。董仲舒的学生上书皇帝,说你们汉朝刘家时运到了,天象启示天灾人祸不断,你们已失去天命人心,应该要找贤人代替你。皇帝还不得不假装禅让,假装换个帝号名字,甚至假装换个朝代名称,一直到王莽出现。王莽也是跟着这个朝代,说刘家气运已经走完了,应该王家上来了。这一信仰,竟持续了好几代,靠的是天命跟人事之间的呼应关系。

到了东汉,光武定了天下,汉光武的儿子还在相信这个东西。汉光武说你不能相信这个东西,我们玩可以,别人不能玩,再玩我们就走人了。从此禁止预言,预言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预言,是根据董仲舒天人相应的思想,天跟人之间的一个变化,也可说是对统治者的警告。人间有权利根据上天的警告改变人间的秩序——革命有理。春秋公羊谷梁两传,把裁判权放在史家手里,放在知识分子手里。东汉今文学派一蹶不振,政府鼓励学者作考证、训诂,不鼓励他们讨论义理,因为义理有道德批判。

我以为儒家本身不是保守的,儒家是革命的理念。但等到这一波两波三波以后,政府把考试权掌握在手里,把教育权掌握在手里,儒生屈服了,听话了。不过,东汉儒生还是有抗争的努力,太学生还是起来抗议皇权。儒生反对太监,打狗不打主人。主人受不了,打击儒生。中国历史上每隔一段时间,抗议分子就出现一次。平时,也会有人宁可不做官,教书著作,传道批判。写的书在没印刷的时候,单靠传抄,流传不广。等到宋朝,印刷术一发达,书广为流传,政府也怕了。一印多少本,有人看,影响也大了。到了明清,明太祖禁孟子,清朝的四库全书不收禁书。明朝晚年,民间印刷业非常盛,清朝到康熙以后,书禁很严,印刷业就不能有发展了。

但无论怎么管,总会有人反。端着孔子反也是反。王阳明也是端着孔子造反,只有朱夫子君君臣臣的规矩,定死了秩序,不许反,王阳明不靠外面的规矩,却是靠内心的反省,从反省争得自由。黄黎洲讲的是个理想国,天下不是天子一个人的天下,学校的民意,强调民间的舆论,再进一步,几乎可以发挥为民主的理念了。学校是议会,知识分子是议员,地方首长有其独立性。社会舆论和地方分权制,都不是清廷能接受的。

顾亭林《日知录》,表面上是一段一段的散论,这一条讨论盐政,那条讨论科举,其实他在检讨当代,批判政治。在批判的后面,常有议论;那是他在设计更好的制度。在清代,官方也不喜欢人读他的书。清代的经学,今文学派又出来了。清末,康有为的大同书根本就是一个新的世界,新天新地。康有为后来复辟变政是那么保守,那是他后来的改变,前面却很开放,很激烈。到梁启超提出“新民说”,才是划时代的新观念。

辽代、金代、元代,这几个征服王朝,华北都是“胡人”统治,地方上的治安、教育、建设,却往往有相当的自治。这些政府本来拿不出政策。民间的领袖,有的地方由地方领袖带头,有些由和尚、道士带头,来管理一方,从事地方建设,教育自己子弟,根本不理会统治者。

金庸书里全真教的那批人,河北、山东那条线上,从正定开始,一直拉到鲁南,都是他们的天下。我在这些地方还见到许多文物。蒙古政府管不着,女真政府管不着,地方领袖各据一方,不能管天下,至少保全乡里。既然不能兼善天下,也努力独善其身。独善其身,是不向利禄功名权力屈服的人。《儒林外史》中,就有一批向统治者屈服,另有一批则不肯屈服。

从历史上看,中国这些帝王几乎没有合格的,都不配天命。唐太宗名声很好,却也颇有历史造作之处。魏征的坟被他铲掉了。他当权的时候,好几年不见魏征的。玄武门之变是政变,不是合法的。他开启了很坏的例子,唐朝好几代都是宫廷革命,不稳定。中国历来的皇帝中,刘邦小老百姓出身,朱元璋也小老百姓出身,但刘邦心没那么狠,朱元璋杀功臣,心狠手辣。但吕后杀韩信,你说刘邦没答应,她敢杀?刘邦基本上相当在意老百姓的生活,也在意打听民间的想法。他要换太子,但在看见太子旁边大量知识分子拥护他,他就觉得不能换了。汉宣帝也是民间出身,他是流亡在民间的皇孙,了解民间疾苦,用的都是民间起来的新晋的新人,而且他在意民间的声音。

汉朝对民间的接触相当灵活,经常看地方送上来的报告。在宫廷开会的时候,大小官员和来自民间的孝廉一起讨论,人人都能发言。宋朝皇帝相当尊重文官系统,但是宋朝文官分党分得太厉害了,皇帝常常没有办法约束,往往就是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掌权。秦桧就是一个权相。宋朝皇帝最接近虚君,除了开国两代以外,皇权不很强大。整体来说,比较向文官系统让步。

中国政治由皇权和文官权共同治理

中国的政治制度起源不是从三皇五帝开始的。而是从秦始皇才正式开始的。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正式废除了“世卿世禄制”,实行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全国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律由中央考核任免,郡县长官由皇帝本人任命。全国的组织人事大权集中于朝廷,甚至集中于帝王一人之手——发布了一系列配套的监察、考核法规,开创了此后一千五百年间全球最有效的行政制度。

在王朝和文官制度上,中国的王朝和欧洲的王朝不一样。它主要从孔子、墨子选贤与能的观念以后,法家继承儒家和墨家理念,鼓吹专业的人员管专业的事。皇权和法家共治天下,从此形成了中国特殊的政治制度。

客观来说,在当时,中国这一套政治体制在理论上很合理,中国的文官制度也比欧洲的贵族专政要高明;也比日本武官的武士精神和朝鲜的世袭制度要高明。但是法家从古到今,一直没有讨论主权,法家的主权在皇帝,皇帝是天命的。当文官制度碰到皇权,就卡在那儿,一筹莫展,永远为他所累。

从董仲舒开始,建议察举选贤以后,不算蛮族内侵的时代,中国的政治,基本上是由皇权和文官权共同治理。按常态论,皇权至上,文官权是帮助皇权的。但是文官系统自成体制,皇权通常不能干预太多。因此列朝都有党争,代理皇帝利益的代表和文官集团之间斗争,前者代表皇权,代表中央权力;后者往往以清流自居,代表贤能。这种争斗不断出现。改朝换代,从新建立的皇朝到皇朝衰微,中间经常有这一过程。

新皇朝最初设计的制度,刚开始的时候做得都不错,它的设计一定是为了纠正上一个亡了的朝代错误而设计的,但循环了一段之后,就会出问题。从几千年的文官组织制度来看,它并不完美。为什么?法不能离人,制度的落实,还是靠那些放在权力位置上的人。把某人搁在一个固定位置上,他30岁的时候和60岁的时候就有不同,30年在位,驾轻就熟,但也许就无所事事,也许就懒了,力气衰了,更常见的情形,习惯保守,不肯改变。再者,如果是一个文官集团,从父亲到子孙,从师傅到徒弟,这个集团因此拥有既得利益,到后来,传统的制度不许变,往往遇到困难,却不能调节。

我最喜欢用的一个比喻:大厅悬挂的动片,大部分时候不动,但当为风吹拂,一动全身都动。文官制度都是平衡体,有一个环节出问题,全体跟着动。你试图调节,硬要扳回原来的样子,是扳不回去的,徒然增加更多的纠纷。一个制度衰老了,即使有了能干的人,他无能为力,因为原来的那些人会掣肘,王安石改革也罢,张居正改革也罢,都是这样失败的。

一个平衡体在变动时,任何一个环节不能出问题。所有的环节,不能同步地改变,同步地换人。一个制度,经常因为人的因素,利益的分布,会有各部分之间比重的变动。所以文官制度往往到了第二代就开始出问题,到了第三代一定出问题。它就慢慢不能运作如常了。

皇权和文官之间的斗争,拿明朝的“东林党”事件来说,顾宪成、高攀龙等人,结社讲学,匡正时弊,讽议朝政,评论官吏,要求当时的政府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可是太监背后是皇权,没有皇权就没有太监。顾宪成等“东林党”人抛头颅,洒热血,还激发了群众运动,但最后彻底失败,因为皇权至上不能犯。

以中国人最熟悉的清朝为例,从满洲进来,掌权以后,它不用汉人的文官制度,用亲王大臣来平衡,刚开始的时候,那些亲王大臣年轻勇锐,不为自己谋利益,为他所代表的利益集团谋利益;到了第二代就开始争权力了。康熙调节很适当,把汉人引进来了,起用文官制度,一切上了轨道。但到了乾隆60年,当时的皇朝表面上繁荣,底下毛病百出,贪污腐败现象很多,满、汉大臣的比例改变,汉大臣越来越多,满大臣越来越少,汉大臣和满大臣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多,出现了很多纠纷。

文官制度实际上就是韦伯主张的“工具性的合理”。结构运作之中会发生失调,换一些零件,也许就好了。但是人不是零件,摆进去的人和上上去的人肯定不一样。中国文官几千年下来,就是在人身上出现了问题。英国殖民时期,东印度公司采用了中国的文官选拔制度,考选职员,使用文官,职员运作非常好,但到第二代、第三代以后,也不行了。美国联邦政府,政务官是选举来的,常务官是考试来的,但是现在运作也不行了,因为政治使命,会改变选拔常务人员的条件,例如,必须照顾录取若干比例的黑人,若干比例的妇女,这样一来,最优秀的第一名,可能让给不优秀的第二名,工具理性不见了。

以中国近代的历史为例,蒋介石离开大陆去台湾,带去一批很能干的文官,在大陆时代,他们施展不开,因为受到当时许多利益集团的牵制,比如地方的势力集团、蒋介石亲信,都使技术官员施展不开手脚。到台湾以后,这些绊脚石都丢掉了,这些文官帮助蒋介石做了许多事情。尤其到了蒋经国时代,他起用了一批年轻的专业文官,让台湾富起来了。

但蒋经国一死,情况又有了变化。李登辉、陈水扁上台以后,大力提拔本省人,排挤外省人,在文官系统里提高本省人比例,本来应该以才用人,按成绩高低来做。李陈不管能干不能干,提拔本省人,把蒋经国时代建立起来的专业队伍全部给破坏了。于是,今天台湾的政治就不行了,甚至马英九上来,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美国的民主制度已百孔千疮

全球各国的政体,独裁、寡头、选举是三种最简单的分类。它后面有主权在君、主权在群、主权在全民三种形态。主权是一个事情,管理是另外一个事情,永远没办法完全协调好。

独裁的皇帝制度是世袭,皇帝死了,儿子继承,继承人不一定能干,每个人身边都有他的亲戚,包括太监,他们假借皇权,有自己明确的利益目的。寡头和皇权是一线之隔,这个集团本身有选拔制度,也未尝做不了事,但是他有一定缺陷,经常不公开、不开放,在小圈子内部操作。

民主政治,由民选建立主权。民主的好处是全民皆可参政。实际上也未必,因为不可能全部参政。比如这次美国选举,在投票环节我就已经看到有不合理的地方出现了。理论上每一个人都有平等的权利,但是运用选举权的人们,他们判断的能力高下和自身偏见,会使得他做出错误的决定。现在美国媒体无孔不入,垄断讯息,媒体背后的财团本身是有利益诉求的,谁有钱,他在媒体上登的广告就多,这样的报道,也会因此出现不公平的现象。而有选举投票权的公民,他们对获选人的消息全部来自媒体。因为获得的信息不对称,所以他的投票会被误导。现在美国的资讯实际上是掌握在三个大的财团手上。所有的报纸、电台,不属于这个就属于那个。

今天的美国民主制度已经百孔千疮了。吊诡的现象是,当年美国人选举权没能普及的时候,选民是相当有判断力的,每次选举的执政机构也表现很好。后来选举权扩大一次,选民的人数增加一次,选民的平均质素就降一次,选举的执政机构的水准也高低不一,落差较大。

所以,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相对而言,民主政治的功效差。邱吉尔说过,民主不够好,但是民主是很安全的制度,不会闯祸。英国执行的是政官制度,政务官三个月你不见成效,请你走人,换一批,闯不了大祸。

日本也是一个显著的例子。包括现在的首相麻生在内,麻生家是第五代做首相。从日本明治一直到现在,日本的当政者是出自很紧的小圈子,日本的金权、军权、政权都在这个小圈子里。日本政治制度的调节适应能力甚差。日本国家很富,百姓很穷,百姓日子很苦。日本老百姓吃饭吃一点点,住房住一点点,但全国累积财富很多,都累积在上层。

新加坡是寡头政治的例子,因为李光耀的能干,他能避免火并。他是英国教育出来,重视法律。立法苛细,但是执法干净。李光耀同时一起起来那批人,不听话的老伙伴都下野了,留下来的都是听他话的领导人。就像是一个大公司一样,他就是CEO。现在是儿子执政,他当资政。如果他还想要孙子接班,一代代地走下去,能不能维持长久,那就成为朝代了。

新加坡这个执政集团逐渐缩小,有些人已是家族的第二代了,包括李显龙在内。这很危险,一旦要家族化,这个体制就坏了。新加坡不相信人治,靠法律去防范所有人的贪欲和缺点,用法律来消除人性不好的方面。这种制度可以刹车,只要不要跑太远。但它现在也面临许多问题:比如法律执行与法律的修改,就是难题。

因此,工具性理性和目的性理性不一样,目的性理性要有民主制度节制,两个要配套。

从新加坡的个例,我们已经看出两个事情。第一,新加坡老百姓里,中等智力以上的基本都不快乐,很多老百姓都移民去了澳洲和欧洲、美洲;第二,它的制度里选拔上来的人,越来越乖,听话,官员没有创造才能。因为人才匮乏,新加坡现在开始在大陆、台湾、香港和全球吸纳人才,希望能够保证国家的创新动力和新生血液。

台湾人口100个人里面80个人会投票,美国100个人只有60%投票。可是,台湾的公众论坛,跟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不能比。

但台湾有个先天的缺陷,就是族群情绪化。本土情绪是个很大的结,这是它的先天缺陷,在用人、施政上都是情绪问题,明明跟大陆和平来往是台湾最好的选择,但台湾绿营就是不肯这么做,就是情绪化的后果,不合理了。一旦不合理,“立法院”的立法就不能上轨道,“议会”和行政单位无法接轨,各干各的,“议会”里面讨论出来的法规,无法执行。行政单位就干脆不执行。台湾的民主政治最大的缺陷,是一切为了选举。台湾的民主不足为法,惟一可以为法的是,你可以在街上骂“总统”,还可以,起诉“总统”。

世界上没一个国家有完美的政治制度!

拿德国来说,其德意志的日耳曼精神,国家至上。德国的地方分权力量很强,各州各邦的权力很强。美国制度的毛病,是民主庸俗化,论坛逐渐枯竭,现在只有《纽约时报》一家了,选民素质不够,财团的影响过大。

理想政治是由公民选出一个超越党派的总统,由他来协调行政和议会和法律三个单位。他没有特定的主张,出现纠纷的时候,按法律执行。议会不能通过行政方面要求事情,或者议会解散,或者内阁解散。重新选举,由公民决定对错。选举过了,翻了盘,议会错,新的议会配合政府的条件;或则,新的内阁,执行议会的政策。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假如要讲工作效率,蜜蜂和蚂蚁的社会不求理想,可是很有效率。但是,那是我们的选择吗?我们都必须好好想想!

南方周末记者 张英 发自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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