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42年到1944年,纳粹德国的飞机不断地轰炸英伦三岛,英国广播公司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邀请C.S.路易斯做了关于基督教信仰的系列讲话,通过电 波,正处于恐惧的颤栗之中的男女老少听到了他清晰、睿智而笃定的声音,分享他对人性、信仰、自我、爱和宽恕的理解,从信仰的逻辑中获得信心。我们已经很难 想象,在人命如草、随时都可能凋零、萎谢的日夜里,他给人们的心灵带去的是怎样的温暖和安慰。这些讲话最后结集成了这本名叫《返璞归真》的书,即使在60 多年后的今天读来,我们同样不会没有感动,没有收获。
C.S.路易斯是牛津和剑桥大学的英国文学教授,也是一位科幻和儿童文学作家,同时是一位神学家,他使用的语言却不是神学的,而是平平常常、任何人都可以 接受的语言,对宗教完全陌生的读者也可以跟随他的逻辑了解基督教信仰,走近这个信仰。他把“是与非”作为发现宇宙意义的线索,并把“是非律”即以往讲的“ 自然法”命名为“人性法”,以此为切口探讨人性中的问题,深入人性的背后,寻找人性的规律。从这一意义上,信仰正是在人性法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由人性及 社会,最根本的还是每一个个体生命,他们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是世界的出发点,国家起源于个人,国家为了保障每个人追求自由和幸福而出现,而不是相 反。这些理念在他的系列讲话中明白如水。
C.S.路易斯告诉我们,“人类花费巨大的心血建立起文明,设计出美好的制度,但是每次总有东西出错。某种致命的错误总是将自私、残酷的人类推上颠峰,随后一切又滑回到痛苦和毁灭之中。”因此,人类不仅需要制度的约束,而且需要信仰的约束。造物主赋予人类的首先是良知, 40年前殉道的林昭反复说自己的选择只是听从了良知的召唤。良知或者说良心,也就是是非感,它源于人性法,是天赋人类的最可宝贵的东西,良知丧尽,这个世界就沦陷了。
C.S.路易斯告诉我们,古往今来那些大暴君、大征服者都千篇一律地想象,圣徒却令人瞩目地不同。林昭被人誉为“中国的朋霍费尔”,那只是说她和朋霍费尔 一样是个圣徒,他们的命运、处境、道路,他们的个性、思想当然都有很大的不同。尽管他们的信仰是相通的,以人性法来衡量,他们都足以担当得起圣徒这个荣 耀,因为他们都为捍卫良知而死。
“倘若个人只能活七十岁,一个可能会存在一千年的国家、民族或文明就比个人重要。但是如果基督教说的对,个人就不但更重要,而且不知要重要多少倍,因为他有永生,与他相比,一个国家、文明的寿命只是一瞬间。”在那些圣徒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他们永生的光芒。就是在普通的信徒那里,永生这个概念也绝对不是虚幻的。这并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肉体生命不会死亡,生命的生生不息,可以用《圣经》中的这一句话来理 解︰“一粒麦子若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林昭只活了36岁,她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既不畏惧死,也不畏惧生,得了肺 病,她都不想治疗,她说︰“既然我的生命属于上帝而且已经活过那么些艰难困顿至于严峻地残酷的日子,那么,无论病躯怎么衰弱,假如上帝要使用我而要我继续 活下去,我一定可以活得下去!……而假如上帝需要我成为一个自觉的殉道者,我也只会发自衷心地感激施赐与我这样一份光荣!”在生与死之间,她没有任何的怯 懦和不安,她在信仰中不仅获得了力量和勇气,更重要的是获得了这份从容和平静。
C.S.路易斯在讲述基督徒的行为时专门有一节讲到宽恕,对敌人、对罪人的宽恕,即使是恨,那也只有对“罪”的恨,而不是对“罪人”的恨。“基督教不要求 我们减少一丝对残忍、叛逆的恨,我们应该恨它们,我们谴责它们的每一个字都是必要的。但是基督教要求我们恨它们就像恨自己身上的事一样︰为那个人竟然干出 了那样的事感到难过,如果有可能,希望他能够以某种方式、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得到纠正,重新做人。”这就可以理解林昭在监狱中饱受非人的迫害,但面对那 些迫害她的人,她同样抱持着“恻隐”和“悲悯”之心,她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偶尔流露出人性的闪光,察觉他们心灵深处未曾绝灭的人性,她说︰“那个?候,我 更加悲痛地哭了!我哭你?之摆脱不了罪恶,而乃被它那可怕的重量拖着愈来愈深地沉入灭亡之泥沼的血污的灵魂!你们看到这里想来是无动于衷的,但我写到这里 时眼眶里已经又涌上了灼热的泪水!先生们呵,奴役他人者必不得自由,这特对于你们来说,是一条如何无情的确实的真理呵!”正是根源于她信仰的这种宽恕, 使她最终超越了简单的敌人意识和仇恨心理,在她身上体现出全新的气度,在一个长期被敌对思维捆锁的民族,这简直是一道闪电,剎那间划过整片沉沉的黑暗。
通往信仰的道路是 “最长的弯路也是最近的归途”,中间没有快捷方式可走,也不会铺满玫瑰花,靠每个人一步一步去走,脚踏实地,而不是凌空虚蹈。林昭在东方作出的示范如此,寻常的人生也是如此。
[英] C.S.路易斯着、汪咏梅译《返璞归真》,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24.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