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不少人在谈论我生活的这座城市:粗俗,蛮横,油猾,无信,欺软怕硬,拉帮结伙,不守公德,口吐秽语全国第一……许多外地人说,一下火车,浑身的神经就绷紧了,不知会突然遇上什么不测。连性格粗犷善于拳脚的东北汉子,心里也发虚。做生意的就更怕了,他们说,宁愿与精明的广东人或上海人打交道--他们精明在明处,精明之后是守规则的。而这里却没有规则,只有凼子……当然,这样一些话免不了有点以偏概全的个人意气在里面。但说的人多了,总不会都是空穴来风。于是,一些专家学者官员下了不少诊断,开了不少偏方,提了很多口号,做了很多活动,但似乎效用都不大。就在“做十不市民”的宣传牌牌下,一些市民们依然能逐条践踏它。
有的人将此地的民风归罪于气候。其实,有许多地方,气候比这里还要严酷,起码现在比数十年前要好过得多,夏有电扇空调,冬有油汀电热毯。有人又说是经济不发达的原因,似乎一有钱,道德情操就会高尚起来。世界上比此地穷的城市多的是,不一定都比此地糟糕。有的则说因为此地开埠的特色:这个城市是靠打码头打出来的。那么上海、香港更是建筑在腥风血雨之上,那里曾有过中国最大的黑社会和最多的流氓阿飞小瘪三。如今,这两座城市都要文明许多。
一个地方民风的形成,有很多因素。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地域的,气候的,历史沿革的,社会构成的……这些人们都说过许多了。这里,我还想提出另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它的精英阶层的表率作用--也就是它的决策者,管理者, 教育者,知识者这样的上流阶层,能否为市民大众竖立一个良好的道德楷模。在家庭中,人们常说上行下效;在学校里,人们常说为人师表;在单位里,人们常说以身作则;在军队里,人们常说身先士卒……这些说法,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就是高位势人群总是成为低位势人群效法的榜样--在道德风范上特别如此。试想一下,如果做父母的希望儿女言语文明,自己张口闭口却是什么养的;如果做老师的教育自己的学生要有远大理想要好好学习为祖国作贡献,自己一转身就设法去榨取学生家长的钱财;如果某单位要求行人遵守交通规则,而它自己的车辆却敢闯红灯敢逆行敢违章调头敢在大马路上如入无人之境地;如果有人教导群众克服困难与政府共度改革难关,而自己却华屋香车歌舞宴饮且用的都不是自己的钱;如果执法者吃了原告吃被告同时又要求民众遵纪守法……那所有对于民风的忧虑与说教都是白搭,只能显出许多滑稽来。
以上所说,不仅仅只是“如果”,都是有许多事实做注脚的,即便是相对少数,中国也有句俗语,叫做“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可见,哪怕只是一颗老鼠屎,也是足以能坏掉一锅汤的。
在很长的历史里,社会总是会分层的。社会上层在承担决策、管理、经营、科学文化的创造传播并享用相应物质生活的同时,它的另一个巨大作用,便是作这个社会的道德楷模。小至一个家族,一个村庄,大至一个城市,一个国家,如果它的上层享有权力及相应的物质生活,又不能承担道德的楷模,那么它的下层要么萎靡要么作乱。古往今来的历史一直在证明这一点。古人说,有刁民处必有恶吏,士风颓则民风靡。都是说社会上层的道德楷模崩毁之后,对下层的巨大负面影响。半个世纪以前在大陆倒台的国民党政府就是一个实例。
革命以后,我们常说不论职务高低,大家都是平等的。这本来是一句很好的口号,但实际上在很长时间里难以真正做到,倒是让一些人有了放弃做一个社会的道德楷模的借口。因为做一个道德楷模是不容易的,它是在你得到权力,地位,金钱,名声之后必须付出的一种代价,你必须时时处处比别人做得更好更严谨。于是一些人在需要他做道德楷模的时候,他便以公仆自居,公仆如何做主人的楷模呢?在实惠处,他又是要做一个主人的。
一位伟人曾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好的榜样是这样,坏的榜样也是这样。
我们还有一句很知名的口号:“××××,从我做起”。我想,这个“我”首先不是别人,而应该是提出口号发布口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