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终于来了。那是在调查行程的第三个城市,当重庆市人大常委会张副主任等领导同志与我们调查组第一次见面时,寒喧之后,免不了一一介绍,姓甚名谁。当介绍到我的时候,张副主任猛拍了一下大腿:“啊,你就是曹破产!就因为你鼓吹破产试点,搞得我们忙忙碌碌、晕头转向。找个机会,你得给我们重庆市的干部讲个明白,究竟什么叫破产?为什么要制定破产法?”
“好!”我马上答应了,一点也没有谦让,因为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
会见完毕,握手告别的时候,张副主任没有再提及请我讲破产法的事。 这真是“听者有心,说者无意”啊!
眼看到手的机会将失之交臂,我也顾不了处世常规,紧赶几步,追到小车门边,厚着脸皮说:
“张主任,你看请我讲破产法的事,准备安排在哪一天呢?”
“啊,啊,具体日期我还没有考虑好。不过没关系,看你哪天方便。”
“那就星期五吧,今天是星期一,有这几天时间给市直机关和市属企业发通知,够了吧?”
“够了。”
“但是我还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我这里拟了一套民意测验的问卷,有40道题,请你帮忙打印一下,星期五下午在会场门口发给与会者,我讲完之后请他们当场填写后再交上来,行吗?”
“行。”张副主任望了我两眼,似乎在说:“没想到你曹破产还这样罗唆啊!”
5月9日,星期五下午2点,千人会场已座无虚席,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份民意测验问卷。我挥汗如雨三个小时,着重讲了以下问题:
(一) 究竟什么叫破产和破产法?
(二) 破产制度下债权人、债务人、企业职工应承担的风险以及他们合法权益应受到的保护;
(三) 破产还债对于维护社会经济秩序的作用;
(四) 破产淘汰对于推动竞争的作用;
(五) 破产法对于失业救济制度和其他各项改革的促进作用。
……
渐渐地,凝重的会场活跃起来了,不时有了掌声与笑声。破产法在人们心目中的可怕形象开始消融,慢慢被理解为商品经济运行中的交通规则,不能不遵守……
最后我刹车了,我说:今天的民意测验是特定条件下,即听了三个小时的破产法介绍之后而作的关于制定破产法意见的民意测验。这个调查是双向的,既是测验诸位对破产法接受的程度,也是测试我对破产法的讲解水平。请大家如实地填写答卷吧。
答卷收集之后,由重庆市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组织人力进行统计,结果令人十分兴奋。对于40道题中最关键的一道题“您是否赞成破产法尽快出台”,赞成的达90%。这表明对破产法有所了解的人是支持搞破产法的。
这下,回到北京就有话可说了。法工委的调查结论也许会说:“绝大多数人”认为破产法出台时机不成熟,但拿不出百分比;而我的调查结论则是量化的 ── 90%的被调查者赞成破产法尽快出台。
也许感到了这种潜在的“威胁”,5月9日以后,调查组中有些同志半开玩笑地批评我:“老曹哇,我们一道出来调查,你怎么另搞一套啊?”
“另搞一套”是文化大革命中“大批判”的习惯语言,常常指责某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背着毛主席,另搞一套”云云。
我也笑答:“这是做破产法宣传工作的副产品──尝试用民意测验这种新方式进行社会调查,让它与老的调查会方式相互比较,相互补充嘛!”
我既已看清了那种用突然袭击方式向不知破产为何物的人作调查的弊病,于是更感到有必要在调查中多来点“另搞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