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世佑,湖南益阳人,1982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学院历史系本科,杭州大学历史学博士,原为浙江大学教授,中国近现代史专业博士点负责人,浙江省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历史学科组召集人之一,现为中国政法大学学位评定委员会副主席,国家重点学科法律史专业博士生导师,日本中央大学等校客座教授。多次应邀率大陆学者代表团访问台北等地。代表作有《晚清政治革命新论》(专著)、《史源法流》(札记文集)、《辛亥革命阶级基础再认识》(论文,《中国社会科学》中文版1992年第3期;英文版1994年夏季卷)等;主编“法大人札记丛书”、“湘籍学者丛书”等。
我有幸在第一时间拿到郭世佑教授为母校法大学子编撰的杏坛札记文集《史源法流》,其中的大部分篇章我都尽量收集和抢先领略,并且读过不止一遍。如今一册在手,熟悉的文字,熟悉的心动。郭老师的文风典雅又轻快,好似门德尔松的协奏曲。在富有节奏美的文字中,我又回到了久违的乐土。
三年前,揣着刊有此书首篇文章《慎把青春读明天——寄予法大学子》的校报,我闯入了郭老师的课堂,因为那篇文章已经展示一个睿智而有趣味的教授形象,可敬也可亲。当时我还有一个动机,想借郭老师的课堂敲开史学的神秘之门,因为不少法大名师都在课堂上强调过史学的重要性。既然学校挖来了浙大的明星教授——知名史家郭世佑,那我就不惜逃必修课的代价,去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
不曾想过,在法大听郭老师的选修课也要提前占座位,后来知道他的人多了,站着听课的也就越来越多。我不知道郭老师为什么一定要再三谢绝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的多次邀请,不让法大的粉丝们多一次欢呼跳跃的机会,但他的课让我明白,为什么许多浙大学子的博客至今还在惋惜他的调离。浙大的师友说,郭老师是一位不需显山露水就能改变人的历史观与世界观的教授,我有同感;法大的师友说,在法大,能把课堂与讲堂说得很热闹的不少,但像郭老师那样说得很清晰和深刻却是罕见,我也有同感。他的睿智与幽默更是驱除课堂与讲堂枯燥的神剑,他的某些名言还在几届法大弟子中传抄,渐行渐远。
在随郭老师走近史学的同时,他还帮我打开了另一扇神秘花园之门——语言与文学,我的真正意义上的语言与文学启蒙就从他的课堂开始。作文的某些妙诀,他会在带领学生走近历史天空的同时,顺路和盘托出。他还是个很不客气的师长,不仅能指出文章的毛病,连犯错的原因也逃不出他的法眼。我曾经请他修改过文章,也看过他为学友修改的文章,他评析的细致与到位,是我求学以来不曾享受到过的待遇。郭老师曾在《思念永恒》一文中这样评价史学大家陈旭麓:“哲学的思辨与睿智,文学的灵气与优美,史学的真实与广博,这是三种不同的境界。要想达到其中的一种,都很不容易,陈先生却兼擅三者。而且对他来说,三个一相加大于三。”我不曾见识过陈旭麓先生的风采,但我一直认为,如果以此来评价郭老师的课堂与文章,并不为过。誉满学界的郭老师在有选择地接受记者采访时,经常强调他的一个早年学历:“我只是湖南师范学院历史系78级的本科毕业生”,这一貌似自谦的夫子自话其实充满自信,他在用自己的才智与声誉衬托起湖南师大的伟岸与神奇,催化我们对他的母校和岳麓山的敬意与神秘感。显然,作为地方军的湖南师大,能有郭老师这样的杏坛高手站在遥远的京师随时为自己做免费广告,何其幸也。
《史源法流》通篇都在展示郭老师的才情,当然,你也可以从中获取做人问学的心得。应该说,学问与才情并不是一对双飞燕,有学问的人不见得有才情,有才情的人也不一定学问就做得好。做学问既要头脑,又要耐得住寂寞,所谓“坐得十年冷板凳”。而才情,除了天赋,还离不开起起伏伏的人生际遇的激发,更需要一颗善良而多情的心。郭老师在法大校园与史学界的学术影响力有目共睹,我更想说的是他的才情。
与学术上那个严谨得有些“板”的郭老师不同的是,生活中的他,率性而重情。在多次影响其学术生命的选择中,从胡林翼的故乡益阳走出的他往往为情所动,并不因为情的付出而在意事业上的得失。本科毕业时,他可以为了照顾双亲,放弃毕业留校或者考研的机会。他在湘潭师院任教八载,并不称心如意,“走马灯似地更换与近代史无关的授课名称和年复一年应接不暇的教学任务,加之所在单位的资料经费和学术氛围在在稀缺,无米作炊的习史兴趣就全凭师长鞭策与个人自律得以勉强延续”,然而,“也正因为我是林先生(指湖南师大老校长林增平——晶晶)亲笔推荐去那片拓荒之地的,不便拔腿就走,一呆就是8个春秋”,等到林先生谢世以后才走。 那一年,他是带着湖南师院的本科文凭,作为梯队人才,被引进到素负盛名的文理重镇杭州大学,协助该校拿下近代史博士点,他自己还以本科学历直接攻读在职博士学位,还提前拿到学位,创下一项杭州大学的记录。新浙大成立后,他被南开 大学的史学重镇动员加盟,只因浙大的湘籍挚友姚先国教授的真情感染而留下。都说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为了事业, 甚至可以牺牲亲情、爱情,此类现象,多不胜举,见怪不怪。相反,郭老师的种种选择显得有些另类。然而,尽管他一次次将天平倾向于人间真情,承受选择的种种代价,求学问与为人师的快乐和荣耀都并未冷落他。仅此而言,上帝还是公平的。
我一直认为,情是才思的发动机,没有深沉而细腻的情感,李白怎能捕捉到无相亲的孤独,写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类佳句?《史源法流》的篇篇文章发自肺腑,是作者巨大的情感能量托起了行云流水般的文字。《一门两代有知音》一文中,郭老师在给台北小朋友郁棠的回信中写道:“当外星人面对地球上的真情时,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尽管岁月的流逝往往容易冲击人类的记忆,但我们相聚的美景将与此无关,你这篇情真意切的佳作再将这幅美景定格,那无异于‘双保险’,就让岁月尽管去流逝吧。”大学毕业20年之后,在返回母校的聚会上,是郭老师当众宣告:“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校长、院长,什么书记、局长,也不认什么老总、律师,什么教授、博导,只认一个共同的标记——同学。同学是不需要黄金储备的通货,也是不知贬值为何物的通货,是没有期限的护照,没有理由的理由。”真情在活泼的文字中洋溢,让人共鸣和感动,也让人回味和沉思。书中此般的真情流露,才思敏捷,真叫不胜枚举。毕竟我们的郭老师不仅是法大的史家和名师,还是不可多得的哲人和智者。
心是情的发源地,借助文字的力量,弹出动人的歌。不要说文字是无声的,字里行间的情感起伏,文字的节奏就是它的旋律,此时无声胜有声。谓汝不信,不妨找来郭老师的《史源法流》,信手翻阅三两篇再说。
《湖南师大校报》2008年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