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自由主义的大旗——李慎之先生倒下了。自由主义者悲鸣阵阵。笔者与李慎之先生没有交往,也不是自由主义者,仅是他的一个普通读者,故,无伤痛之感。但,有感于李慎之先生在人生之路上仅仅进入秋季,眼看着即将进入人生辉煌的冬季而终不能,不仅悲从中来。——谨以此文作为一个非自由主义者对自由主义者的哀悼吧。
一、天地万物,本性与生俱足;来世间一遭,无论尊卑,都应享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天年;除号为万物之灵的、“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外,一般生物多能享其天年。现实中,人生一世,多在春夏之间轮回,难得有到达秋季的,更稀有到达冬季的。“轴心时代”以降,“人”,徒有其名而无其实。故,夭折,几为人类个体几千年来之宿命。而能够斩断人类个体此夭折宿命者,廖若辰星。职是之故,能够到达秋季的人类个体,就是人类大众中的佼佼者,就是——先知。先秦以降,“先知”,几乎就在中国大地绝迹了——我们中国人杀死了“先知”,就像尼采说的西方人杀死了上帝一样。——一个杀死先知的民族是没有前途和未来的民族,是一个必遭天遣、报应的民族,就像今天这非常典型的时期全民族惶惶不可终日一样。
二、我们这个民族有福了、有救了——天佑中华!因为,我们这个民族出现了——先知。这个先知就是——李慎之。李慎之先生在全民族的大众几乎都徘徊在春夏之际,独领风骚,以自己晚年近乎绝唱的文字如《风雨仓皇五十年》向世人表明,他已率先进入了人生的秋季——先知的行列。笔者认为,他可能是近代以来唯一没有被愚昧、昏庸的众人和专制独裁刽子手杀死的比较完整的我们自己民族的先知。相对于大众来说,李慎之先生是死得其所的人,尽管相对于完整的个体人生来说,他仍功亏一篑,落入夭折之宿命。——每个民族、时代的先知的出现,都是风云际会,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李慎之先生的出现,亦当不例外。
三、任何一个个体的人,只要他进入了“先知”的行列,他就进入了“永生”之列,他就不会“死”了。故,所谓哀悼,仅仅是哀悼作为肉体生命未尽天年而死去的李慎之先生;而对于作为精神生命的李慎之先生,我要像但丁那样歌唱:天堂里添加了一个中华民族的成员!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一旦它能够创造出自己的先知出来,那么,这个民族就有了希望和未来。因为,先知的路,就是这个民族的路。值得庆幸啊——我多灾多难的民族,你终于有了走出迷途的路标!值得欢呼啊——我沉沦了两千多年的民族,你终于有了在当代复活的明确信号!
四、全球化时代,凡属于个别民族的先知,必亦属于全人类。李慎之先生不仅属于中华民族,就像马克思不仅属于德意志民族一样。在今天这“现代轴心时代”,李慎之先生必将参与到全球先知的众声合唱之中。稍感遗憾的是,李慎之先生在自己个体的人生之途中,可能仅仅达到孔子50——60岁的阶段,尽管他享年80岁。李慎之先生没有能够像马斯洛说的那样最终“自我实现”,但他已尽人事了——相对于千千万万从未达到与自己时代的同一性就死去了的广大民众来说,李慎之先生已经可以瞑目、无悔了;毕竟,现实中国,不像马斯洛的国度一样,“自我实现的人”是不可能或难以在“这样的文化中”产生的。——个体与自己所处时代既有同一性的一面,又有非同一性的一面;李慎之先生是与自己时代既达到了同一性,又达到了非同一性的个体——他是超越自己时代的。李慎之先生是顺着“人”走到了“从”,又由“从”走到了“众”的人,可惜,在“回家”的路上,他只完成了由“众”到“从”,而没有最终由“从”回到“人”。——凡回到“人”的个体,就不仅仅是“先知”了,而他就是“神”,就是“上帝”。
五、任何真正的思想家都是恰逢其时的,就像前些日刚刚去世的吴祖光先生说自己是“生正逢时”的一样。——这又让我想起自己曾写过的句子:“思想家必与鱼鳖虾蟹同时代,思想家必与虎豹狼豺同时代。”只有无怨无悔的人才能够说自己是生正逢时或恰逢其时的!我想,李慎之先生亦当发出“生正逢时”或“生逢其时”或“恰逢其时”之叹的。
六、标尺已经确立,后来者无须犹豫!
南开大学天然居
2003,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