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候,任何诗歌流派或具有独创性的诗人,他们的作品无不自觉或不自觉地表现出繁杂的现实生活图景,蕴涵着独特的时代精神。不论他们宣称什么主义,他们的旗帜涂抹什么神秘色彩,飘在何时何地。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是他们的诗歌作品和他们的诗歌观念。
雪阳和璇子的诗歌旗帜上亮着赫然大字:
在这一切几乎都买卖的时代
能背得起十字架的人越来越少了,
但每一个诗人都背着他的十字架
那也就是他生命的坐标与尊严。
诗与生命
雪阳和璇子是一对诗人伉俪,自从露面澳洲文坛,诗歌散文迭出,好评如潮。特别是他们费尽心血所编辑出版的《酒井园诗刊》面世以后,更加受到诗友们的赞赏与文坛的重视。最近,他们将有两本诗集《另一种生活》、《旁观者》和翻译诗作《西蒙波斯卡诗选》(1996年诺贝尔文选奖获得者)相继出版。
有人问:雪阳和璇子是怎样的诗人?简言之,他们是“背着十字架背着生命的坐标与尊严”的诗人。
雪阳自述简历:1962年生于安徽怀宁。故乡十六年,武汉四年,北京七年,英伦十年。
需要说明的是,他十六岁考上大学。二十岁进入北京中国科学院读研究生,七年后赴英国留学。1993年获得理学博士学位。璇子1964年生于北国,长在江南。1990年赴英国留学。1996年获得教育学硕士学位,曾任教于英国大学,幷从事海外教育咨询多年。1998年移民澳大利亚。
我曾猜想: 1999年3月,当他们夫妇带着两个女儿踏上离开英国的飞机,最初闪过的念头是什么?在读他们即将出版的诗集初稿时,我脑中又一次闪过这个奇怪的想法。
后来,我从他们的诗中逐渐找到了答案:渴望生命与诗,如同大海的一簇不安静的浪花,在上个世纪末喧腾繁盛光怪陆离的诗潮席卷海岸时,他要为诗坛——这个神圣的海岸线增添一丝朴素清纯的景色。 这是作为诗人的雪阳和璇子而不是物理学博士和教育学硕士的雪阳璇子踏上澳大利亚这美丽的土地后,重吻缪斯女神的缘由。
雪阳进大学之前已经开始写诗,虽然是学地球物理专业,但对哲学历史和文学,特别是诗歌幷没有少下功夫。甚至还有过一阵子狂热。而在1989年负笈英伦前夕,他将许多诗稿和笔记烧毁殆尽。似乎要从此与诗歌绝缘,然而他能将诗从生命中摒弃吗?
还是夫人最了解他。璇子在《缺席的诗人》中写道:
从故乡缺席的诗人
说着另一种声音
他的爱情有高难度的低温
为了月光,离开北京
从此颠倒了名和姓
为了阳光,离开英格兰
用几个字母总结一生
在昨天逃亡的诗人
本身就是一首逃亡的诗
雪阳在《酒井园诗刊》编者手记中曾坦率地说:练习写诗近二十年,几乎总是躲着诗坛,凡是热闹的地方,若干年月之后只剩下一些笑柄。真正的诗人应该是甘于静寞的。我对那些独自遥望星空而把背影留给世界的诗人总是肃然起敬!现在不同的是作为编者,自然希望将有新意的风格不同的诗篇集中在一起,贫乏的世界也许需要意味深长的背影,更需要醒目的面孔。
试想一个视诗歌为生命的人怎么能离开诗歌呢?雪阳在1989年下半年离开北京到达英国之后,确实沉默了许久。他昼与夜地沈默于地球物理研究室,抑或是闷读英美和欧洲的文学作品,心头压着沉重的块垒,积怨着吐不完的泪水。多雾的英伦多雾的利物浦啊,他“常希望,在雾中迷路,一个没有方向的人。。。你那样偏爱,你一无所知的黑暗,对于灵魂免费旅行,黑暗是一种快捷方式”。(《英伦诗草》)“一天天地远行/就是为了播种这份公开的爱/像一片叶子高高的入云/为了一次永恒地回旋/那种接近于梦的永生。”(《土地之恋》)
但是,在地心滚动运行的岩浆总有一天是会喷发的。雪阳和璇子,你们积压于心灵的诗情,也在发酵也在骚动:
多少次在雨夜熄了灯
放下两层窗帘
你用绣满星星的领带
蒙上多余的眼睛
静静地听 雨水
在大气中流动
流上面孔
流走了那些帝国的高山
与登山的人群
你在黑暗中猜测
这是北京
也能是江南无名的小镇。
(《英伦诗草》)
中国,从一开始就在我的心上
多少悠悠的岁月,我为你呐喊
有时高亢;有时喃喃
有时是默默而无声地
像孤独的恋人,怀揣着中国
在寂寞中飘泊四方。”
(《为中国加油》)
雪阳,浓浓的乡愁,刻骨铭心的故国情怀,使你卸不下灵魂深处的重轭,你看到 “从半开半掩的窗口/有三两朵雪花/飘进的黄昏/突然想起昨天的阳光/昨天的那一阵/警车救护车合唱的早晨/我在走神的那一霎/重新发现了/自己的生命”。(〈被诗选用的一天〉)
是的,诗就是你们的生命,你们的生命就是诗。“活着不过是暂时的事情”,良知却是永恒的。历史潮流是无法抵挡的。于是你写“如果让我说出真情/今天是虚无还是永恒?我知道孤独总是爱的报应/。。。。/说出那些能使千万人安慰的真情/我敢打拼 但怕不能说清/反而损害了真情/关于每一次屠杀的必要性/我是否要公开质问”。(〈 如果让我说出真情〉)
璇子在《生命八行》中说“第一行自己哭/最后一行别人为你哭/。。。 一生经得起放大的失误/只有无头无尾的时光”。
读着这些诗句,我思索一种对岁月飘忽悲喜难料的人生忧患的感慨,领悟蕴涵某种彻悟生命底蕴的襌机。我似乎开始踏入雪阳和璇子诗歌的新领地。
视角 心灵 风格
在诗的历史中,我们目前正面临一种不寻常的现象,这就是不论哪一位诗人,都在自己所处的一隅,用自己的笛子,吹奏自己所喜爱的乐曲;诗人再也不是照着唱经台上的圣书歌唱了,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是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在一百多年前说的话,对照我们今天的诗坛,又何其相似乃尔。
试问:如何区别不同的诗人及其作品呢?
我认为首先要看他们对什么感兴趣,他们的目光射向何方,他们是用心灵还是用嘴皮歌唱,也就是说,他们的诗是真诚的还是虚假的。
雪阳和璇子多年生活在西方社会,视角宽广,诗的题材广泛, 举凡人生慨叹,历史钩沈,喻世讽今,社会风情,无所不写。形式也多种多样,或高吟,或浅唱,或愤世,或嫉俗,或裸露心灵,或描述梦境, 但都闪烁着真诚的光芒。不像有些自称现代派的诗人,装腔作势,卖弄技巧,藉以吓人。在他们那里,“诗成了私生活的炫耀,博学的炫耀,意象大剂排量列的炫耀,个人才气的炫耀。惟独缺少对他人的生存状况,对知识者心态,对群体命运的深切关注和诚实的言说。”(〈陈积民:越是民族性越是世界性〉)
他们的视角涵盖历史地理,社会人生,古今中外,科学自然,无所不在,但都紧紧围绕着人和人性,也即浪漫主义大师华滋华斯所说的“基本标准或者是诗人的目的,即超越时空的人性”这个诗歌最经典的命题。
他们在诗中写‘质能互换’:“生命的能量/等于灵魂的质量/乘以苦难的平方” 《人类物理学》。写夜晚,月亮只露出半个世界“而成熟的阴影/又把另外半个潜藏起来/ 就象自由旋转的人/永远把真实的一半留给自己/把真实的另一半公开”(《旁观者》)写“麻雀,这种低飞的/没有乡愁的鸟/常常将我从思乡的梦中吵醒/。。。今天,我对他们肃然起敬/麻雀们争论不休的/竟然是我的梦—/麻雀虽小,却也知道/灵魂是有着翅膀的啊” (《莱蒙园回忆录》) 写“腐烂还是燃烧?走遍天涯还是逃脱不了”(《人与树》)。写“因为风的缘故/雪在茫茫大地飘动/身不由己的写着廉价的自由”〈《 词性。雪》)写“这是雾,这是水/我的中国,你的英格兰/都是一头雾水的悲伤/脸贴着大地/相象湖水站起来/快快长大吧祖先/我们这些短促的孩子/谁能懂得大地母亲的悲伤”。(《这是雾,之是水》)总之,他们无论写什么题材,诗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人与人性这永恒的课题上。
十八世纪英国评论家托玛斯。巴恩斯在《论诗歌的本质和根本特征》中提出了诗歌价值的金字塔现象,认为“诚实本性的抒发,生命化情感的闪光属于诗歌最上层的性质。”
雪阳曾说“对于我,写诗总是为难自己/在眼睛潮湿的瞬间/灵感粗暴地通过眼睛/进入灵魂的子宫/然后头晕呕吐/步履艰难的走到桌前//呼吸短促的分娩一首新诗。”(《写诗》)
璇子也曾说“每一次穿过国门/我总要泪水融融地想象/三十六年前诞生时我那充满希望的哭声/我的生活/就是一次又一次艰难的诞生/珍惜短暂的黑暗/哭喊迟到的光明”。《与诗无关》)又有《问心无愧的十一问》:“实实在在爱一个现实的人与爱全部虚构的人谁更沉重?如果你是盲人你是否还愿意亲手点燃一盏盏灯?人啊当你说出一切的时候为何不将自己放在其中?如果不需要仰望天空天良将成为稀世珍品?”
雪阳在安徽农村长大,自小赤着脚在田野里奔跑,一边读书一边放牛,直到十六岁考上大学离开农村,始终和“那些过着最简朴的最合于自然的生活的人,那些丝毫没有沾染虚伪的文雅,任性的做作的人”在一起,所以保持着真诚纯净的心灵原状。
自称是“在犁耙后面长大的”诗人彭斯曾说,“当我初陷情网时,我的诗和歌仿佛都是我的心灵自己发出的语言。写这些诗的时候,我的心灵里闪耀着诚实,温暖,纯朴的光芒,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没有被它败坏”。
诚实是诗歌的灵魂,没有诚实的光芒照耀,那些美丽动人的诗句,只是伪劣商品的广告词。
“风格即人”是欧洲18世纪自然主义者布封提出的著名论断。他认为风格反映个性。而另外一位评论家则发挥了这一论点,指出“一个作家的作品和脸面是完全可以展现出其心灵的。”(詹姆斯。比阿蒂(〈论诗歌和音乐〉)我们认为诗人的艺术风格,也即人们常说优秀诗人的作品,“常常带有作者的脾性,仪态和习惯的特殊色彩。至少,他的特殊气质,他的主导激情在这里会展露无遗。”
现在,我们就“自画像”作点分析研究。顾名思义,自画像是诗人为自己画的肖像,或写实,或夸张,或绮丽,或平白,或重彩涂抹,或细线素描,随心所欲,无从拘束,但必须情真,意真,来不得半点虚假。所以,在一定意义上说,自画像是诗人感情心境和艺术风格的自然表露。
我国宋代大诗人苏东坡,在公元1100年也即从岭南流放七年之后,回到江南,重病在身,于逝世前三个月写《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生平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他坎坷一生,经历的人生忧患生死考验倍于常人,然而他那潇洒博大的情怀始终不变。他自喻为飘泊于人生苦海的小舟,有任其随波飘去随遇而安的旷达气概。
雪阳也写过《自画像》,他借助飞娥,萤火虫,蝙蝠和猫头鹰为自己画了一幅唯妙唯俏的肖像,构思独到, 意象新颖。他一写飞娥青春短暂,“一次次地牺牲, 总扑向虚假的恋人”,大概是寄寓少年时对理想追求的反思;二写萤火虫“谙哑的命运”, 成了他儿时‘光明的陷井’; 三写蝙蝠的飞翔, 隐喻即使能象黄金般闪光,也难掩那时代的灰暗;四写孤独的猫头鹰,“一半大地一半天空”,既能"远离尘土进入苍穹,又“愿与鼠辈同归于尽”的悲剧性格。如此种种,看似矛盾实为统一的人生际遇,社会现实,被作者归纳为“飞翔是哀伤的象征,黑夜是永恒的背景。”这涵盖四物统领全诗的结句,可谓神来之笔,准确,深刻,富于哲理。真是“觉来落笔不经意,神妙触到丝毫巅。”
我常常这样想,读诗人的《自画像》,也就是体察诗人自己的人格特性与艺术追求,审辩诗人的爱憎,透视诗人的灵魂。那时,雪阳虽然人在英国,梦魂萦绕的却是故国故乡故人。他说“多少次在英格兰的子夜,在孩子们睡熟之后,和璇子一起将我们喜爱的诗文翻译成中文。印度诗哲泰戈尔的诗集《吉檀迦利》中的《在那里》:‘让我的国家觉醒起来吧!’泰戈尔的自由心声在我们心里有一种慢性的疼痛,因为一个中国诗人,他常常要承受着双重的不幸,他的爱在哪里,他的苦难也就在那里。放弃爱,本身却是更大的苦难。他的生命之河的两岸,一边是没有爱的苦难,一边背负着爱的苦难。”(创译:诗的另一种译法)
比之雪阳厚实凝重的风格, 璇子的诗则空灵镌永。试看《组合的图像》: 第一节,写风雨中的小站,象一片手掌伸向暮色苍茫,弯弯曲曲的小路,好似命运的图案...野风斜雨,橙色的灯光,萎缩在草叶上,“远行的是人,茫茫的是心”......第二节写远行人对漂泊中的至爱,呼唤心灵的感应:“在这世界上 /站着 我是一座山/ 任你攀援/ 躺下 是度你的桥/ 而我宁愿是流浪的岛/ 在远方/ 你的港......”第三节仍然写远行人,如同“没有翅膀的云,浪迹天涯,海或者草原或者冰山”,都不能阻挡。因为“爱能穿过/ 连鹰也必须回转的地方。”
这三组图像,皆诗人静观的景物,灵魂的咏叹,但它们有各自的内在的律动,空明的意象,镌永的韵味。小站,远行,漂泊,在暗夜里显得惆怅而悲凉,但艺术氛围则是空灵的。古人说“空则灵气往来。”我国美学大师宗白华先生认为,灵气往来是物象呈现着灵魂生命的时候,是美感产生的时候。他说“精神的淡泊,是艺术空灵化的基本条件...萧条淡泊,闲和严静,是艺术人格的心襟气象。”
再看璇子的《新世纪的第一天记事》,事本平常,但,写得真实清新而精巧:元旦的早晨,诗人沈浸在写《朋友》组诗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英语的祝福电话。妙在这时,诗人正被友谊的思绪所缠绕,“一个出门在外的女人 /朋友 有时等于一半的生命。”诗句平白而寓意深刻,“那种欢快的离题话,那种变化多端的文笔多美啊,尤其它似乎漫不经心,恰似妙手偶得的样子。”(纪德《创作日记十则》)有趣的是她接获的电话,偏偏是一个拨错号码的澳洲人打来的。仿佛这是一个善意的玩笑。然而诗人却从谐趣中开掘深化了诗的主题:“突然想起冥冥之中的人生/ 她的祝福虽然是一个错误 / 也许幷不是偶然的事情。”这样的结尾真是含不尽之意,见之言外,非常耐人寻味。诗人的本领就在见出常人所不能见,读诗的用处也就在随着诗人所指点的方向,见出我们所不能见。
空灵是才气的表现,也是艺术的上臻。是女诗人天赋与禀性的融合,绝不是那种骄狂者的自负与矫饰的骚动。
现实 传统 现代
新诗的发展应该走什么道路?诗歌界一直争论不休,众说纷纭。著名的九叶诗派老诗人辛笛主张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结合。辛笛先生1937年在英国爱丁堡大学读书时,听过艾略特的演讲,参加现代派的诗歌朗诵会。在诗歌创作中也深受现代派的影响。但是他认为我们现在不能完全走艾略特的道路,不能离开时代和社会。他认为主要吸收借鉴西方现代派和中国古典诗歌的传统,使两者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不能生吞活剥地模仿和照搬西方诗歌的写法。中国人写的诗不能像翻译诗一样。他不赞成太超前太前卫,更不赞成后现代主义,因为那不符合中国的国情。
辛笛先生的主张受到诗歌界的广泛关注与支持。而且也符合我们的情况。实际上,在各种各样诗歌主张喧嚣尘上时,我们每个人都在用创作实践,证明自己所选择的路。
雪阳有一首深受中外诗友赞赏的诗《另一种生活》:“我的后院里生活着一群蚯蚓/我猜不透它们隐秘的生活/我们一直无法交谈/它们对异乡人幷不好奇/ 它们从不互相指责/对于石头压着的生活/很少提及/。。。蚯蚓的头和脚很相似/因此 上下 方位/也就无关紧要/头和脚在同一个地平线上/它们可能浑身都是思想/ 生命的精华/也许是某些柔软的成份/傲骨贱骨/最终都叫做骷髅/ 蚯蚓没有骨头/连软骨也没有/蚯蚓的骨气不是我们能懂的”。
这首诗字句明白可读,境界也是具体的。“读过之后,像是懂了,但仔细一想,又象没有全懂,越往深处想,就觉得含义太多。”(蓝棣之:《现代派的流派特征》)但就是这首诗,在本届世界诗人大会的组委会上,雪阳用英文朗诵之后,受到热烈的欢迎。诗人们拥上前来与他握手祝贺,幷说“太好了,你想得真好。”上星期日在新南威尔士州作家写作中心举行的澳洲诗歌PARTY,雪阳朗诵这首诗,又一次受到各民族背景的诗人们的欢迎。
雪阳的《 啄木鸟七大罪状》,这是他倾吐心中块垒的诗,1995年写于英国莱蒙园:“1 公然对着大树/啄个不休/态度傲慢/不遵守森林伦理/ 2 因为蔑视大树/以树为家的温柔的虫/就成了它不可调和的敌人/ 4 通过虫鸟全体共同表决/谁真正爱森林/谁是森林的敌人/ 虫类以意想不到的压倒多数/获胜/ 7 嘴太硬。”这首诗选用的显然是现代诗的形式,而内容全然是隐喻,但是幷不晦涩,更不难懂。
再看《故乡人物谱》组诗中的《六尺巷》:
容纳了三百年的时光
六尺巷还象当初一样
空 旷
你三尺 我三尺
古巷前 溪水边
老人 在垂钓
新的 答案
三尺 到底
多深 到底
多 广
诗的形式绝对是现代派的,而内容却是古老而通俗的乡俚故事。据作者附记说“传为康熙年间的当朝宰相张英的老家和邻居方家争墙。张家派人传书到京城求助。张英得书后,写了下面的打油诗:‘千里传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尤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张家因此撤墙后退三尺。方家感其义也后退三尺筑墙,平地便有了传为美谈的六尺巷。”
这样的诗也可以说是移植性的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相结合的现代诗吧。
雪阳和璇子的诗,很难说哪是现实的,哪是现代的,哪是传统的。雪阳的《想起寒山》从枫桥,夜泊,渔火,以及诗僧寒山,几乎都是古典的传统的。然而诗却是现代的。而他的叙事体组诗《牛津街理发店》则是现实的传统的诗篇。所以说,他们的诗是继承中华优秀文化传统, 吸收西方艺术创作技巧的成果。虽然在英国和澳洲居住多年,但与具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华文明古国的优秀文化和诗歌传统的血缘关联丝毫未变,所不同的是接受过英式教育,更便于吸纳西方诗歌的艺术技巧。
雪阳对吸纳与创新有着深刻的理解。他说,“ 诚然,创新是诗的第一要义。但一首有着生命的活的诗需要创新的天空,更需要守旧的大地。一棵树在天空中的高度,与它的根扎进大地的深度是成正比的。每一棵大树都懂得泥土的意义。它拼命扎进泥土深层,正是为深入地接近天空。传统的泥土,故乡的泥土,异国的泥土,都是相似的泥土。忽略了泥土,是要付出代价的。”(《诗的题外话》)
许多年轻的诗人写过几首不错的诗之后,虚荣心常常使他抛弃了泥土,或被生活的泥土抛弃,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悲剧太多了,愿雪阳和璇子能以此为戒,因为无论是谁,“忽略了泥土,是要付出代价的。”
(原载澳洲《澳洲新报。新文苑》,诗集《另一种生活》,悉尼白象出版社,作者授权天益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