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条消息引起了许多媒体的关注和评论:中国作家协会和年轻的“80后”作家之间开始了相当积极的互动,一些“80后”作家在和作协交流之后已经申请加入作协。这个消息之所以引人瞩目,是因为这两者之间曾经如同平行线一样,没有什么交集。这种无交集的平行线还时时显示出不够协调的状况。一些前辈对“80后”时有批评,如曾经流行的“装神弄鬼”论就是一个有趣的例子。而“80后”对于前辈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尊重。今天双方都表现了非常积极的沟通和互动的意愿,也显示了互相了解的同时互相信任和互相尊重的趋势。这让媒体感到新鲜,也让许多文学的读者感到新鲜。
这个消息所显示的当然是一种积极的发展。近年来,“80后”作家已经表现出了巨大的市场能力,他们的书屡屡创造畅销的奇迹,在网络等新媒体中的影响力也不能小觑。他们的作品主要表现两个领域:一个是青少年在个人成长的过程中面对的挑战和问题,充满了对于个人生存的细腻而丰富的心理和文化的探究。另一个是以玄幻小说的方式表现他们自己无拘无束的想象力。这样的作品都成为今天阅读生活中的重要部分。这一方面说明青少年已经成为文化消费的主要的力量,另一方面也说明文学方面的“换代”正在进行之中。这些“80后”青少年作家的成长和写作和以往的作家有极大的差异。这里有几个方面的差异性值得我们高度关切:
一是过去多数作家的成长依赖文学期刊的支持,往往从中短篇小说起步,慢慢过渡到写长篇小说。而文学期刊多数都是作家协会的机关刊物。这些各行各业的作者成为作家的过程就和作家协会有着天然的联系。在计划经济时代,社会中一直有一个庞大的“文学青年”的群体,都是靠这样的方式成长的。所以作家协会对于青年作家的培养和支持一直是作家获得发展的关键性的方面。过去也有过像刘绍棠这样在五十年代一举成名的少年作家,但他的成长和作家协会及种种期刊的支持有极为密切的联系。但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现在的“80后”作家的生存和成长的环境已经有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他们所依靠的是一个几乎和文学期刊完全脱钩的新兴的畅销书市场和一个活跃而芜杂的网络空间,依赖的是和他们年龄相近的读者的支持。他们和作协这样的机构之间的联系就当然没有过去的文学青年那样多,这也当然地造成了双方之间的陌生感。
二是这些“80后”作家的写作的风格和题材与过去的作家有了很大的不同。我们今天的成名的作家几乎都是写二十世纪中国的深刻的历史记忆。他们的代表作几乎都是关于二十世纪中国“大历史”的进程对于个人命运的影响的,他们作品往往有极为深沉的“感时忧国”的色彩。但“80后”作家的青春期却是在中国市场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中度过的,他们的经历的是中国历史上最富裕和最活跃的时期。社会生活的发展让他们更有条件去表现从个人的日常生活出发到一种“普遍性”的人类的体验的可能。二十世纪中国特有的经验现在逐渐被这些年轻人关切的人生具有普遍性的问题所充实和转换。他们的作品当然还有青少年的稚嫩,但其实已经有了一种新的世界和人类的意识,也表现出注重个体生命的意义,人和自然和谐等等新的主题。这些和我们当年的创作有了相当的不同。这些变化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也不成熟和有力,但却是新兴的文化思潮的萌芽,自有其独特的不可替代的意义。但由于他们和作协缺少沟通,也缺少作家“代际”之间的对话和共同探讨。所以,我们往往简单地认为他们的写作“肤浅”“无聊”,没有深刻的历史内容等等。
今天看来,这种沟通的积极意义在于,一方面,“80后”已经开始由一种青春写作向成熟的成年作家的写作过渡,他们也面临着从青春文学向成年人作家的转变。他们所表现的青春和幻想也面临着新的发展和转变。另一方面,作家协会也需要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的参与,需要文学生命的延续和发展。这些使得两方面有了走到一起的新的前提和基础。
从这个角度观察,年轻的“80后”作家有了一个和他们的文学前辈交流的机会。可以获得一些新的参照和启发,他们其实获得的是和自己的历史对话的机会。而前辈们也可以直接和自己的未来对话。在我看来,其实这些青年作家由于没有许多重负,反而可以表现许多人类共同的问题和对生命的意义有更为深入的追问。这其实是他们的最大的优势。但真正实现这些就还有待于他们做出更多的努力,也有待于他们吸取前辈作家的经验。
但我们毕竟应该对他们寄予希望,因为未来是在他们的写作中展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