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无疑是当前国际政治尤其是欧洲政治最受关注的事件，对世界百年大变局、欧洲转型和中欧关系的发展都具有或将具有重要影响。冷战结束后，世界局势总体上趋于缓和稳定，但全球赤字仍在不断扩大。特别是当下，世界百年大变局叠加新冠肺炎大疫情，俄乌冲突又引发欧洲战火，使得全球体系进一步分化、全球危机进一步加深，也使得全球赤字进一步扩大，世界进入变乱交织的新的动荡变革期。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当前，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和平赤字、发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加重，人类社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俄乌冲突扩大欧洲大规模战争风险，全球和平与安全赤字加重
俄乌冲突打破了欧洲的和平梦想和相对安全的局面，暴露和凸显了当前世界特别是亚欧大陆的安全脆弱性。冲突爆发以来，美国主导下的北约国家不仅为乌克兰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军事、财政和人道支持，美国更是煽风拱火，持续向乌克兰输送大批先进武器装备，通过帮助乌克兰打击俄罗斯来拖延战争进程、削弱和拖垮俄罗斯，并幕后操控乌克兰，阻止俄乌谈判。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称，如果乌克兰使用美国提供的武器攻击俄罗斯，那么俄罗斯将打击乌克兰的决策中心；如果北约国家这样做，那将意味着俄罗斯与整个北约爆发冲突。梅德韦杰夫警告的这一情势增加了俄美甚至俄罗斯与北约直接冲突、正面开战的风险，俄乌冲突的规模、烈度及其后果也将不断升级。尽管美国不寻求北约和俄罗斯发生战争，但令人忧虑的是，随着冲突的持续恶化，美国采取北约外围增兵、浇油拱火的做法是否能够真正控制乌克兰的战场行动，俄罗斯是否能够容忍美国和北约国家对乌克兰持续输送高端武器，是否能够允许立陶宛、波兰等一些东欧北约成员国的挑衅性行为，仍然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俄乌冲突扩大为俄罗斯北约甚至俄美冲突的风险不能完全排除。
二、俄乌冲突使北约沦为美国维护霸权的工具，严重威胁全球安全格局
北约扩张意味着扩展与俄罗斯的边界，恶化俄罗斯的战略环境，成为俄乌冲突的重要根源。俄罗斯对乌特别军事行动的目的就是要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根据《北约2022战略概念》，北约已将俄罗斯由原来的“合作伙伴”标定为北约和欧洲地区和平与稳定的“最大和直接威胁”。这次峰会也跟随和呼应美国的“印太战略”，不仅指责中国对北约构成“系统性挑战”，并向瑞典、芬兰、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敞开大门，还邀请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四个亚太非北约成员国与会。北约持续突破地域和领域，鼓吹集团对抗，蓄意制造“敌人”，在搞乱欧洲之后,试图通过北约“亚太化”来搞乱亚洲。近年来，部分北约成员国派飞机、军舰到中国周边海域进行军事演习，制造紧张局势，挑动矛盾争端，围堵中国的目的明确，暴露出北约危险的扩大倾向。美国试图将北约推向亚太，强化维护自身霸权、战略围堵的目标。北约新战略为北约及其成员国的安全战略确定了危险基调，增加了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的火药味。
三、俄乌冲突使全球发展赤字凸显，经济、粮食、能源、社会危机叠加
在俄乌冲突与新冠肺炎疫情持续、金融市场动荡叠加的背景下，全球地缘、经济、贸易分裂的风险进一步增加，全球经济正遭受“二战以来最大的考验”。疫情全球肆虐本已导致全球经济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和衰退，俄乌冲突又雪上加霜，将通胀推至数十年来的高点。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严厉制裁使俄罗斯正在脱钩美国主导的西方治理体系。各国收紧货币政策遏制通胀，也给负债国家、企业和家庭造成更大压力。美国将金融工具武器化，肆意处置俄罗斯资产，使得美元体系的可靠性受到质疑。金融市场波动加剧和气候变化持续威胁，使得世界发展面临“潜在的多种灾难的汇合叠加”。由于俄罗斯是世界粮食生产大国和全球最大的小麦出口国，乌克兰也是全球农产品重要出口国和“欧洲的粮仓”，两国占比全球大麦、小麦和玉米供应的19%、14%和4%，占全球谷物出口量的三分之一以上。国际粮食和能源短缺问题早已出现，俄乌冲突使国际粮食、能源供应情况继续恶化，危机进一步加深，不断攀升的粮食和能源价格给家庭带来沉重负担，也可能引发社会动荡，甚至存在引发贫穷国家骚乱的危险。七国集团宣称，俄乌冲突“导致近代史上最严重的粮食和能源危机之一”。俄乌冲突也造成“二战后欧洲最严重的难民危机”，1000多万乌克兰人被迫逃离家园，不仅让欧盟饱尝难民危机苦果,也使全球难民问题更加严重。美国加强对俄罗斯的网络攻击，干扰其政府网站特别是国防系统，通过舆论战增加俄罗斯的国内国际道义压力，弱化其国内共识和国际支持。
四、俄乌冲突加深全球信任赤字，主要大国之间的竞争与博弈趋于恶化
因为北约步步紧逼，俄罗斯奋起军事反击。北约不断扩张加强其东翼军事力量，强化对俄罗斯的战略遏制，使俄罗斯与北约特别是美国之间的矛盾激化、信任基本丧失。北约染指亚太地区，中美、中日的互动缺失。美国强化价值观外交、意识形态外交，拉帮结派，阵营对抗、新冷战的风险上升。俄罗斯采取特别军事行动，俄乌走向敌对，彼此豪无信任。西方对俄罗斯的合围封杀，使俄美对立、互不信任，俄罗斯与美西方新仇旧怨交织叠加。虽然美国在西边直接绞杀俄罗斯，但美国将矛头越来越对准中国，认定中国是唯一一个既有重塑国际秩序意图、又有越来越多的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来实现这一目标的国家，并聚焦于美国认为的中国带来国际秩序最严峻的长期挑战，对中国围追堵截、全面遏制打压，中美系统性竞争博弈凸显。美国从重返亚太战略到印太战略的推出，通过北约东扩南扩，从半球化、亚太化到世界化，再到大印太战略（大西洋—印度洋—太平洋）的谋划，最终构建起北半球的反华遏制圈，中美战略互信的基础正在遭受严重动摇。
五、俄乌冲突加重全球治理赤字，全球治理和欧洲治理进程复杂艰难
无论区域治理还是全球治理，国家之间的共识和合作都是基本前提。疫情的持续蔓延本来就在客观上造成全球治理某种程度的休克停摆，俄乌冲突对全球治理的冲击更使其雪上加霜。当下，全球问题更加复杂交织。作为全球治理主体，国家特别是大国的博弈竞斗削弱了国家之间的合作。联合国、WTO等全球治理机制应对危机的缺位无奈，一些既有机制内部分化、政治化、边缘化、老化，低效无效或失效失能，一些新机制又碎片化、运行不顺、权威不够、发展动能不足。一些全球治理规则不同程度受到破坏，一些全球机制和原则的制定者、主导者、受益者甚至退群脱钩，缺乏责任担当，不断违反和损害全球秩序，国际社会却难以追责施罚。
就欧盟治理看，近年来，欧洲一体化进程本来就陷入停顿，民粹主义、右翼化、极端主义、排外主义上升，新、老成员国之间的分歧凸显。俄乌冲突加剧了欧盟的北约化—美国化—军事安全化趋势，欧洲的战略自主性和未来政治安全存在挑战和不确定性。俄乌冲突爆发后，乌克兰加入北约前景不明，转而申请加入欧盟，寻找次要替代。加入欧盟是乌克兰的意愿目标，也是欧洲的诱饵安慰，但是入盟有严格的规定条件。如果乌克兰轻易入盟，这将意味着欧盟为了地缘政治利益放弃或淡化自己设定的候选国标准，无疑将开一个不严肃的先例。如果乌克兰入盟后，乌克兰得寸进尺，对欧盟进行政治安全要挟，欧盟无异于引火烧身。对欧洲来说，没有持续的区域治理和一体化的深入，就没有有效的全球治理。而乌克兰入盟问题，对欧洲治理和欧洲参与全球治理，都将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吴志成，中国欧洲学会副会长，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国际战略研究院副院长、教授。
（本文为作者在“中国欧洲学会2022年年会”上的发言，经本人修改确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