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一位知名的英国华人给我讲了这样一个趣闻。
某中国高官受邀赴英国访问,英国英中商会举行盛大的招待会,招待会上,主持人兴高采烈地宣布;虽然欧盟的一些国家宣布禁止进口英国的牛肉,但是,今天我们尊贵的中国客人却特地点了一份牛肉,以示对我们的支持。全场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当时,英国被疯牛病搞得焦头烂额。看来,中国人颇有外交手腕,“一盘牛肉”似乎大大地拉近了中英关系。不过,那位华人一直留意中英高官吃不吃牛肉,英国人连中国人都点牛肉,政府高官岂有不吃之理,那些英国人就大嚼牛肉,以示对英国农民的支持。这也是政治家作秀的一个好机会。最有意思的是,中国客人切了一块牛肉,置于自己的盘中,直到宴会散去,并没有吞下,中国人也害怕疯牛病。这位困惑的英国华人对此的解读是:中国人有时候看不懂,点了牛肉却不吃,是典型的说了不干.
其实,只说不干,干了不说,边干边说,不干不说——这就是中国文化的模糊,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让外国人捉摸不透的岂止是牛肉外交。当年法国与中国二汽合资生产富康轿车,这款轿车当时欧洲轿车比赛拿过设计大奖,它的流线设计,风压着轿车,开起来越快越稳。就是这样一款现在看起来大众得不能再大众的轿车,当时法国人疑惑中国人能否买得起,中方的解释是:中国的集团消费力庞大,法方认为:自己的这款车不过是私家车。中法双方的矛盾一直很大,法方在在投资上不愿意加大力度,也不愿意投入新车型,贻误了做大的时机。
外国人喜欢做市场调查,调查出来的结果常常与中国的现实相悖。中国的现实是,如果对中国的人文文化,官场文化不了解,很难说用数字就能解释清楚。比如:用车,前几年,中国最大的消费群不在民间,而在集团购买,什么级别用什么车,一旦被列入官场的采购单,你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再有,中国人的面子观念强,什么好车中国人都敢用。在加拿大,香港,开世界顶级轿车的大多是华人。中国爆发户的钱来得容易,什么不敢玩!
外国人对中国的发展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按数据,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消费量,可中国偏偏不。按性能价格比,按理性消费观,中国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变化,但是现实却是突飞猛进,难以预测。
近几年我的观察是:好大喜功也成为社会发展的动力,何以好大喜功的政府行为也在推动中国崛起?
公共选择理论把理性经济人假设也用到政治领域,在政治市场中,交易的主体是政治家和选民,内容是权利与福利,媒介是选票,政治家通过管理国家给老百姓福利,由此取得老百姓的支持。在中国不完全是选票政治。上级对下级的考察很重要的是看有无政绩,政绩最形象的表达就是外在的光鲜,外形漂亮似乎就成了现代化的标志,有了这些才容易被提拔,所以才有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这就是我们今天对官员的激励制度,这种激励使官员更加主动,以更豪迈的热情抓经济,抓大项目,抓城市建设,从而也形成好大喜功的政府行为。
按性能价格比,也许模拟手机还可以用,但短短几年,模拟消失,全是数字。按技术可靠性,可能应该选高速轨道交通,但政府一定要选磁悬浮,虽然磁悬浮在德国也还没有商业化。因为磁悬浮代表最顶级的技术,可以使城市更有现代感,可以提升城市形象。虽然大连这个城市严重缺水,政府甚至关限制桑拿这个废水行业,但是却铺起了更废水的草坪,花园城市的美誉成为中国城市的样板,全国各地都学大连,种草,种花,修广场,有的地方连乡政府都修起了广场,连重庆这个炎热的城市砍掉树木换上了草坪,不知百姓到哪里去乘凉?事实上花园城市的成本之高,反而使外商却步,但是外形化的政绩却是第一要务。
好大喜功的政府行为,除了官员政绩考核的简单化以外,还有历史渊源。君不见,中国历代的地方官吏不一定懂得行政运作,但一定是诗人,诗人官员处处可见。韦伯说:中国古代的官员一半是官僚,一半是诗人。北大的贺卫方把它叫做非专业化的统治。
再加上毛泽东喜欢诗歌,革命的浪漫主义情怀深深地影响了一代一代的官员,毛主席“截断乌云云烟,高峡出平湖”就有了三峡工程,今天的地方官员动辄要建“美国的纽约”,动辄要建“硅谷”,动辄要建一个“北方的香港”,哪一个不是豪气干云,气宇轩昂,唾沫滔滔!这等豪迈体现在政府行为上,就会求大,求新,求举世瞩目。
好大喜功也罢,异军突起也罢,有一个问题再也不能忽略了:弱势群体。中央越来越重视弱势群体的生存空间。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想举外国政府管理的例子。对家乐福这样的“恐龙式”超市,市政当局有这样的规定,周末关门,只让小店开门,让小店也有生存的空间。但是,我们的政府行为却是好大喜功,动不动就连锁,动不动就要引进沃尔玛,动不动就鼓励大资本花几百亿建便利连锁店,这样的业态杀伤半径之大,几乎打破升斗市民的饭碗,挤压了他们的生存空间,使得他们更成为社会的边缘人。在好大喜功的同时,应该扶持那些中小企业,应该设计那些让弱势生存的流程。只有这样,才会建成一个协调的,和谐的,没有激烈的冲突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