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经济学网站上发表关于科学与宗教问题的文章，似乎不是一件很恰当的事情。其实不然。

经济学圈内的人都知道，在中国，理论经济学被分为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两大块。在学科分类上，两者被划分为两个不同的专业，在教学上，两者也被当作两门不同的课程开设。政治经济学通常是讲授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西方经济学则讲授西方国家居于主流地位的经济学说。这里的西方与东方，是按政治标准划分的。因此，尽管马克思主义地地道道来自于西方，但其经济学说在中国被纳入东方的范畴；日本是个地地道道的东方国家，但其经济学说也被纳入西方经济学的范畴。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按政治标准划分学科和专业的门类，这种做法的合理性是很值得怀疑的。不过，既然这种做法沿袭已久，已是约定俗成，这里姑且用之。

对于西方经济学，国内长期争论不休的是，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它。不过，经过这些年的争论，大家似乎同意或者能够接受这样的看法：对西方经济学既要批判，也要借鉴，或曰批判地借鉴。当然，这只是一个一般原则。具体到西方经济学的各个理论，还必须进行具体的分析。但这里不讨论这个问题。

这里要讨论的是，对于理论经济学的另一部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我们应该持什么样的态度？

在中国学术界，有许多的学者认为，我们应该信仰马克思主义。但信仰马克思主义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理想或终极价值——共产主义，而共产主义又是以人的全面和自由的发展为最终追求目标，而不是某种特定的制度架构，如公有制和计划经济等等，则不仅国内的学者，既便是西方学者，也很难提出异议。因为第一，西方学者本身就是以自由为基本价值的。第二，西方学者是主张信仰自由的，其中自然也包括对马克思主义终极价值的信仰自由。因此，从信仰的角度看，提信仰马克思主义是毫无问题的。不仅信仰马克思主义没有问题，信仰宗教也没有问题——只要不是邪教，就都可以信仰。张三可以信仰马克思主义，李四可以信仰上帝，王五可以信仰真主……。人们信仰某个东西，是出于心灵的需要，它是个感性的东西，感情的东西，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基督教徒说不清为什么上帝比真主更值得人们信仰，回教徒同样也说不清为什么真主比上帝更值得人们信仰。为什么信仰上帝和真主？因为人们觉得上帝和真主是好的，是善的。人们为什么信仰马克思主义？因为人们觉得它的终极价值——人的全面和自由发展是好的，是善的。而好和善属于价值判断，是规范的东西，而规范的东西是不能用是非和对错来评判的。不过，从信仰的角度看，信仰马克思主义只适用于共产党员，对非党群众并不适用，就像对真主的信仰只适用于回教徒一样。

前面说的是作为终极价值的马克思主义，或者说，是马克思主义的终极价值，涉及的是宗教领域。如果回到科学领域，把马克思主义作为科学范畴来对待，则对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就应有所不同。因为科学属于理性的范畴，讲究的是是与非，对与错。而马克思主义，包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究竟是是还是，是对还是错，用马克思主义的语言来说，最终要用实践来检验，用西方经济学的语言来说，要用经验事实来检验。因此，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科学性只能事后确认，而不能事先认定。从科学的角度看，不经过分析，不经过检验，就先验地认定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是正确的，科学的，因而要求经济学者去坚持，乃至于信仰，这个做法看起来是抬高了马克思主义及其经济学，实际上是贬低了马克思主义及其经济学的科学价值，把它当作类似宗教的东西了。因此，对待作为科学的马克思主义及其经济学说，正确的态度应该和对待西方经济学的态度一样，即批判地借鉴，或曰批判地继承，套用官方的语言，叫做“与时俱进”。

总之，看待马克思主义及其经济学说，有宗教和科学两种视角。从宗教的视角看，可以提信仰马克思主义及其经济学说；从科学的视角看，只能提批判地继承马克思主义及其经济学说。有的学者之所以思想僵化，与他们在对待马克思主义及其经济学说的宗教感情和科学态度上纠缠不清有很大的关系。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经济学院教授、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