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信出版集团出版的新书《元宇宙时代》的第一批先睹为快者，我的第一感觉是收获满满。该书由韩国江原大学教授金相允撰写，他从一个学者的视角出发，对元宇宙的概念、表现形态、商业机会以及背后的风险进行了系统梳理，对于我们把握这样一个全新的、必定会对我们产生深刻而重大影响的未来媒体的系统集成，具有特别重要的认知价值。在此，作为一个读者和研究者，我不揣冒昧谈谈自己的一点儿心得。
巨头入局“元宇宙”
近来，互联网领域最受追捧的热点非“元宇宙”莫属。国内外各大科技公司纷纷布局相关领域、加码相关赛道。微软在Ignite 2021大会上宣布，计划通过一系列整合虚拟环境的新应用程序来实现元宇宙，让数字世界与物理世界共享互通。脸书宣布战略转型，更名为Meta，聚焦元宇宙生态构建，未来10年将在社交、游戏、工作、教育等各个领域发力，建立一个数字虚拟新世界。既提供游戏又提供创作游戏的工具，还有很强的社交属性（玩家可以自行输出内容、实时参与）和独立闭环的经济系统的罗布乐思（Roblox）在招股书中强调自身这个兼具游戏、开发、教育属性的在线游戏创建者系统要做的便是“元宇宙”；被誉为“元宇宙第一股”的罗布乐思在2021年3月上市后，股价一飞冲天，成为美国资本市场备受关注的明星股。在国内，字节跳动收购了虚拟现实设备公司Pico（小鸟看看），投资了元宇宙概念公司“中国版罗布乐思”代码乾坤，还投资了视觉计算及人工智能计算平台提供商摩尔线程和3D视觉技术解决方案提供商熵智科技等技术支持公司。腾讯则在2020年2月便已参投罗布乐思的G轮融资，腾讯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于2020年年底在腾讯内部刊物上发文称，移动互联网将迎来下一波升级——全真互联网，并于2021年进行了组织架构大调整，探索游戏与社交更深层次的绑定。此外，网易、莉莉丝、米哈游、中青宝等游戏公司也都有与元宇宙相关的布局。不少国际知名咨询企业也纷纷看好元宇宙的未来。彭博行业研究报告预计，元宇宙市场规模在2024年将达到8000亿美元；普华永道预计，元宇宙市场规模在2030年将达到1.5万亿美元。可以说，一时间，“元宇宙”这个概念在科技圈和资本圈获得了无出其右的关注。
元宇宙溯源与图景展望
其实，“元宇宙”（metaverse）并非新词汇。1992年，尼尔·斯蒂芬森的科幻小说《雪崩》（Snow Crash）中提出了“metaverse”（元宇宙，中译本译为“超元域”）这个概念，描述了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的虚拟世界（Metaverse），所有现实生活中的人都有一个网络分身Avatar，现实人类通过虚拟现实设备与虚拟人共同生活在虚拟空间。受到尼尔·斯蒂芬森的启发，林登实验室(Linden Lab)于2003年推出游戏《第二人生》（Second life），这是一个开创性的现象级虚拟世界，人们可以在其中社交、购物、建造、经商；它不是单纯的游戏，没有故意制造的冲突和明确设定的目标，而是拥有更强大的世界编辑功能与更发达的虚拟经济系统。如果从开放多人游戏的角度理解元宇宙，那么元宇宙的孕育甚至可以回溯到20世纪70年代末以文字为交互界面的、将多用户联系在一起的MUD游戏。但显然，这些开放多人游戏与当前引发热议的“元宇宙”概念已相距甚远。
那么，“元宇宙”究竟指什么呢？“元宇宙”这一概念还未有统一的界定，从字面意思来理解，“Meta”和“元”意味着“超级”“超越”，是一种更高的、超越的状态，“Universe”和“宇宙”意味着“空间”“世界”，是全面的、广泛的存在，“元宇宙”即超越现实世界的、更高维度的新型世界。问题的关键在于应该如何理解这种超越。其实简单地说，所谓“元宇宙”就是互联网、虚拟现实、沉浸式体验、区块链、产业互联网、云计算及数字孪生等互联网全要素的未来融合形态，又被称为“共享虚拟现实互联网”和“全真互联网”。可以看出，元宇宙不是某一项技术，而是一系列“连点成线”技术创新的集合。它集区块链技术、交互技术、电子游戏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网络及运算技术等各种数字技术之大成，是集成与融合现在和未来全部数字技术的终极数字媒介。因此，它将实现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连接革命，进而成为超越现实世界的、更高维度的新型世界。本质上，它描绘和构造着未来社会的愿景形态。
虽然有不少专业人士指出，当前对元宇宙的讨论存在过度预期的风险，但我们在承认当下数字技术发展水平离建构真正意义上的元宇宙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的同时，更需意识到的是，“泡沫”的存在及其程度其实也是技术对于现实关联的深刻性与改变程度的一个指标——足够重要、足够深刻，社会才会聚焦；越突破、越有想象力，讨论才越热烈。从这个角度来看，社会各界对元宇宙的热议与畅想恰恰是因为元宇宙作为一个未来互联网全要素关联融合的愿景，激活了人们对于未来互联网发展的极大想象力。所以说，尽管在元宇宙概念的社会性膨胀中确有巨大的泡沫，但它的深远价值是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确立了未来互联网发展的方向。换言之，元宇宙从互联网发展的终极形态的技术意义上，定义着今天的技术迭代和产业发展的方向。
元宇宙的底层架构
显然，再造一个全新的数字化社会，是一个生态级的系统性工程，至少需要从环境建构到系统支持再到功能填充的多个层次。环境层是底层性的、基础性的交互环境建构，关键是以数字孪生的方式生成现实世界的镜像，搭建细节极致丰富的拟真场景。系统层是中观的、支持性的社会基本契约系统的建构。
罗布乐思的首席执行官认为元宇宙至少包括身份、朋友、沉浸感、低延迟、多元化、随地、经济系统和文明等要素，其中，身份、朋友、经济系统和文明其实都属于系统层的建设。经济系统的构建尤为关键，因为它关系到新型数字世界中的价值归属、流通和变现问题。行动层囊括社会生产生活的各种场景，提供人们数字化生活所需的各项服务，类似于当前传播生态中的平台层和应用层，创造了社会连接与互动的功能可供性和价值可能性。
可见，这不是某一项或是某几项技术简单相加就能完成的。我们可以通过剖析元宇宙的支撑技术构成及各技术要素角色进一步把握未来传播的基本格局。支撑“元宇宙”的六大技术支柱BIGANT包括区块链技术（Blockchain）、交互技术（Interactivity）、电子游戏技术（Game）、人工智能技术（AI）、智能网络技术（Network）、物联网技术（Internet of Things）。我们展开来看。
作为综合了加密算法、共识机制、分布式数据存储、点对点传输等成熟信息技术的集成创新技术，区块链可被理解为一个不可篡改的分布式账本，它能通过支撑数字资产的确权与交易成为建立价值网络的基础平台。当然，其实际意义要远远超过商业与金融领域。凡是互联网连接所及的地方，区块链技术就会成为一种全新的社会组织方式——伴随着“去中心化”，如何重构个人、社群与社会的有序且有效的连接，重构新的权威与信任便成为互联网与社会进化中的关键问题。而区块链恰恰是这样一种基于权利平等的个体间如何重拾信任和组织的全新技术基础上的全新组织逻辑和规则范式。概言之，区块链技术是实现去中心化的分布式社会中人与人信任、协同的技术基础。
包含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混合现实、全息影像、脑机交互等的交互技术持续迭代升级，不断深化感知交互。当前的互联网技术只是实现了部分信息流的线上化，虽然人类感官中的听觉与视觉率先实现了突破，但嗅觉、味觉及触觉等感官效应目前还未被触达和满足，而元宇宙在未来发展中的一个关键维度上的突破就是将致力于实现人的嗅觉、味觉及触觉等感官效应的线上化，即实现人类在虚拟世界中感官的全方位“连接”。简而言之，交互技术为用户提供更全面立体的交互方式、更沉浸的交互体验，为元宇宙的世界提供从物理世界到生（心）理世界、从现实空间到虚拟空间的全面无缝连接。
游戏范式则是元宇宙的运作方式和交互机制。作为人们基于现实的模拟、延伸与加工而构建的虚拟世界，游戏给予每个玩家一个虚拟身份，并可凭借该虚拟身份形成社交关系。玩家在游戏设定的框架与规则内拥有充分的自由度，可以利用游戏货币在其中购物、售卖、转账，甚至提现。与之相似，元宇宙为人们提供了不受现实因素限制的虚拟空间，人们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身份并按照自己选定的角色展开自己一重甚至多重虚拟空间中的生命体验，并且实现新的价值创造。可见，游戏形态其实既是元宇宙运作的基本范式，也是元宇宙中社交互动的基本机制。也许正因如此，云游戏被视为最先可能创造元宇宙场景的领域。
智能网络技术、物联网技术以及人工智能技术等网络及计算技术的不断升级则夯实了元宇宙网络层面的连接力与效率。不难想象，要达到随时随地沉浸式进入和体验元宇宙，在移动网络能力足够强大的同时终端还要足够便携和易佩戴，这就意味着终端侧的计算、存储、渲染处理等能力需上移到边缘和云端，再利用大带宽、低时延的网络能力将内容实时分发给终端。这种“瘦终端、胖云端”的模式需要在移动通信网络内部署广泛分布的边缘计算节点，构建算网融合的基础底座。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元宇宙的基础架构正是在于连接各技术体系，重组各技术要素，通过全面融合、有机整合，构造出全新的充分连接的高阶数字化社会。可以说，元宇宙是对各项互联网相关技术的全面连接、融合与重组，是互联网全要素有机融合的终极模式，是未来互联网全要素发展的终极“远景图”。
元宇宙的构建路径
构筑元宇宙是繁复巨大的生态系统工程，绝非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公司就能完成的，充分开放协同、强调主体参与才是题中应有之义。毕竟，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数字媒介对于社会的重构是基于开放条件之下的连接和再连接，开放与连接或者说共享与协同是未来传媒发展不会改变也不应改变的基本准则。目前来看，对元宇宙的初期探索确实基本遵循着用户参与的原则：罗布乐思中大部分内容是由业余游戏创建者创建的，用户可以通过Roblox Studio自主创作游戏，然后邀请其他玩家来参与，并随着其他人的参与对游戏进行快速更新和调整。正是因为游戏库能根据社区玩家的整体需求不断变化和扩展，罗布乐思才收获了如此强的用户黏度。截至2020年年底，罗布乐思用户已经创造了超过2000万种（游戏）体验，其中1300种（游戏）体验已经被更广泛的社区造访探索。在2021年的Connect大会上，扎克伯格强调，“未来我们元宇宙将尽可能服务更多的人，包括普通人（People）、创作者（Creators）以及商业机构（Business）”。显然，他将创作者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为吸纳更多的创作者，脸书宣布推出Presence平台，该平台包含用于开发混合现实体验的Insight软件开发工具包（SDK）；可以更轻松地向应用程序添加手部交互的SDK；可以帮助构建语音输入体验的SDK，旨在帮助开发人员在Quest平台上构建混合现实。此外，脸书还搭建了一整套完整的职业培训课程和认证路径，将此前推出的Facebook AR Curriculum计划扩展为Spark AR Curriculum，并出台正式的Spark AR认证计划；参与培训和通过考核的开发者将获得认证，未来其作品将很可能成为元宇宙的一部分，并与脸书共享收益。
需要强调的是，元宇宙的共同建设要想持续，需要以去中心化的平权式的共享机制和共治机制为保障；也就是说，要想做大蛋糕，必须分好蛋糕。在元宇宙中，用户生产内容之后的激励机制或者价值回报机制的建立与完善至关重要，这也是作为元宇宙重要技术支撑的区块链技术的关键应用之处。以罗布乐思的经济系统为例，玩家购买Robux币，然后消费Robux币，开发者和创造者通过搭建游戏来获得Robux币，运营方在其中收取一小部分佣金；Robux币可以重新投入游戏中，也可以进行再投资，或者兑换现实世界的货币，不过每年至少赚取10 Robux币才有资格加入把Robux币转换成美元的“开发者兑换”计划。可以说，去中心化的价值回报是提升主体建构与积极投身新场景的重要手段。在这个意义上，元宇宙将是个人与各种机构实现价值增量的重要新领地。
未来已来
正如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在《未来的冲击》一书中所描述的，虽然人类已有5万年的生存史，但当前人类日常使用的绝大多数物资都是第800个世代的成果，他将“第800个世代”阐释为“断绝的时代”——变革速度大大提升，变革的影响范围及扩张程度也远超任何世代。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最具颠覆性和创新性的时代。以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为核心的新一代信息技术创新代际周期大幅缩短，应用潜能裂变式释放，正以更快速度、更大范围、更深程度引发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当前社会聚焦的“元宇宙”便是对多种新兴技术的统摄性想象，其突然火热，是相关技术不断发展与成熟的结果。当然，我们与终极形态的元宇宙还相距甚远。但也需要意识到，智能手机、脸书等新科技实现大规模市场化的速度比电话等科技快了30~50倍，科技加速进步呈现出“曲棍球杆曲线”；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加速度时代，元宇宙的实现也许离我们也没那么遥远。
转自《元宇宙时代》[韩] 金相允 著 刘翀 译 中信出版集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