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21年元宇宙热潮引爆以来，在历经资本追捧、舆论热议的喧嚣之后，元宇宙场域逐渐迎来理性的回归和审思。尽管在元宇宙的狂潮中，我们能够时刻感受到它的热情和畅想，可是回归现实后人们依旧对元宇宙感到迷茫和未知，元宇宙的未来还需我们逐步实践探索。但毋庸置疑的是，元宇宙将引发人类世界从技术到主体、意识形态等的一系列变革。锚定于元宇宙的意识形态问题，就其意识形态属性作出探讨，厘清元宇宙场域潜藏的意识形态风险，寻求应对之策，能够为规避元宇宙意识形态风险、维护国家意识形态安全提供重要参考。
元宇宙的意识形态属性
科学技术与意识形态的关系问题一直是意识形态领域的热点话题。在马克思的意识形态观念中，科学技术与意识形态有着泾渭分明的概念界限，同时二者存在不可割裂的内在联系。“我们成为我们所看到的东西，我们塑造工具，此后工具又塑造我们”，哲学意义上中立的科学技术在实际应用中却并非价值中立，技术由人创造，为人服务，嵌入技术中的主体观念与意识形态语境密不可分。作为人类目前所有先进数字技术的集成，元宇宙承载着人类对于未知空间的渴望和美好追求，必然与意识形态紧密相连。
从元宇宙的发端来看，其诞生折射着人类对于开拓生存空间、探索未知的本能追求。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对人说来，只有是自由的实现的东西，才是好的。”作为新的虚拟未来场域，元宇宙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了人类对于自由的追求，呈现出人类摆脱肉身束缚、神灵束缚、物理束缚的渴望。马斯洛指出：“科学是人类的创造，而不是自主的、非人类的东西；科学产生于人类的动机，它的目标也就是人类的目标。”元宇宙的发明为着推动人类向其所憧憬的未来靠近，正是这种向往，赋予了元宇宙意识形态的属性。
从元宇宙的使用者来看，这一脱胎于西方国家的技术从其诞生之日起，就被其创建者带着强烈的意识形态所构建和使用。这既折射着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现状，也传递着西方的意识形态诉求。在西方现代化的进程中，虚无感是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如影随形的危机，繁荣表象背后所潜藏的精神脆弱性是资本主义国家诸多社会问题的根源，甚至直接挑战着资本主义体系存在的合法性。人们寻求建构一种更高阶的宇宙，不仅能超越国家和历史的终结，而且能引领人们去往更加自由的境界。同时，面对近年来资本主义社会经济下滑、世界市场收缩、利益空间挤占等发展困境，资本主义世界呼唤一个全新虚拟场域的诞生来转移矛盾，营造一个梦幻般的未来假象，令民众如痴如醉沉溺其中。由此而言，元宇宙已然成为意识形态控制的一部分。
从元宇宙的技术特性来看，其核心技术本身也具备意识形态功能。马尔库塞指出：“不仅技术的应用，而且技术本身，就是统治——有计划的、科学的、可靠的、慎重的控制。”相较于传统意识形态，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呈现得更为中立和隐性，其往往采用更易于被接受的柔性控制方式。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深度沉浸这些元宇宙的核心技术，在为人类生存方式带来喜闻乐见的改变的同时，也带来技术利维坦、数字霸权等意识形态隐忧，其反集权、去中心化、深度融合等技术特性，在某种意义上不断借由技术操控纵深至经济和文化走势，元宇宙不可避免地成为意识形态工具。
元宇宙领域的意识形态风险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意识形态领域存在不少挑战”。在未来的元宇宙场域中，旧有意识形态问题会继续上演，元宇宙技术带来的新的意识形态问题也将呈现。我们必须要搞清楚未来元宇宙中意识形态风险是什么，弄明白这些风险为何会生成，才能够实现对元宇宙意识形态风险的有效规避。
资本抢占意识形态话语空间。自2021年掀起的元宇宙热潮不断在文娱产业、资本市场等多个领域掀起浪潮，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意识到这场科技狂欢的背后闪烁着资本的影子。“资本的合乎目的的活动只能是发财致富。”面对日益逼仄的发展空间和几被瓜分殆尽的市场，资本迫切需要寻求新的空间以开始新一轮的资本积累。在资本逻辑中，元宇宙俨然是一个新的蕴藏巨大发展红利的资本场域。受到资本主导和驱动的元宇宙，必然会产生蕴含资本逻辑和资本主义价值判断的风险。
“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由西方主导建构的元宇宙在资本增殖扩张的过程中不断将西方意识形态移植其中，由经济领域隐蔽而强势地渗入政治领域、意识形态领域。西方国家凭借其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领域的科技霸权，抢占元宇宙话语空间，不断构建起服务于资本扩张的话语体系。“一定意识形式的解体足以使整个时代覆灭。”作为人类目前所有先进技术集大成者的元宇宙，能够发挥更为强大的意识形态功能。遵循资本逻辑建构发展的元宇宙，必然会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话语空间造成严重威胁。不可否认，资本给予了元宇宙最核心的支撑，正是科技巨头公司的孵化与助力才让元宇宙大放异彩。但是资本逻辑的又一体现正是科学技术的资本化操控，掌握绝对技术权力的科技巨头一旦与资本合谋，其所发挥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就不容小觑。正如Meta公司意图构建的“数字帝国”，其体量和功能堪比现实国度，这极大地冲击了国家意识形态安全，埋下了消解国家主权权威的安全隐患。
去中心化削弱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区块链作为元宇宙构成的核心要素之一，必然赋予元宇宙去中心化的属性。去中心化能够为用户提供极大的自主权和选择权，不断驱动着个体逃离中心化的制约和束缚，在“去中心化—再中心化”的过程中，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将遭遇严峻挑战。
一方面，区块链的反集权性将逐步消解传统集中的一元化话语中心，并赋予每一个人极大的表达权利。当多样化的主体共同作用于舆论，将形成激烈的意识形态话语权争夺，如果放任多元思潮在元宇宙中泛滥，主流声音必然会被弱化和边缘化。另一方面，区块链具有高度加密、不可篡改的技术特性，这无疑符合资本主义催生多元思潮野蛮生长的意愿。数字历史虚无主义、数字民粹主义、极端自由主义等不良思潮都将在元宇宙场域寻得生发的“沃土”，为意识形态安全带来严峻考验。而“去中心化”带来的最大的意识形态隐忧在于，一个虚拟但能够自成体系的文明系统和个体身份将淡化国家的概念、瓦解国家的权威感、剥离民众对国家的认同感。公民对国家和民族的认同感、归属感是国家和民族得以形成的基础，剥离这种联系、消解这种情感连接无疑会导致意识形态的风险，对我国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虚拟沉浸引发意识形态认同疑难。时下，虚拟现实不断朝着深度沉浸、高度交互、全方位感知保真的方向发展，元宇宙将真正成为一个“身临其境”的场域。
VR、AR、MR等技术带来的高仿真、高强度的沉浸效果在极大丰富主体感官和情感体验、满足现实当中难以满足的需求的同时，也极易造成技术依赖、数字成瘾。“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虚拟与实际的高度重叠在模糊物质与意识界限的同时，会造成主体现实存在和意识的分离。在虚拟与现实的交互中，个体会否混淆虚实界限，能否应对虚实主体的转换，是否将主体感知和操纵全权交由技术，将引发元宇宙时代意识形态的主体性迷途。可以肯定的是，深陷数字迷潮和身份认知疑难的元宇宙用户的独立思考能力和理性判断会被削弱，主体难以进行理性认知。加之在虚拟场域中，极端情绪的冲突感和恶劣言行的负罪感被淡化，人的道德自抑机制不断弱化，将导致非理性意识形态的泛化。元宇宙的虚拟场域还会进一步加剧社会群体分化。熟练掌握电子设备、紧跟科技发展潮流，长期数字化生存的族群将成为元宇宙的主力用户，而长期游离于数字浪潮之外的用户群体则会面临被孤立的处境。不同的生活实践必然导致截然不同的生存体验和情感认知，群体共识的削弱将会分散主流意识形态的凝聚力。
元宇宙意识形态风险的应对措施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必须把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管理权、话语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任何时候都不能旁落。”面对元宇宙中更加复杂的意识形态风险，我们必须主动参与元宇宙研发、布局和构建，采取积极的应对策略，有针对性地解决元宇宙意识形态的特殊问题，在未来的元宇宙竞争中赢得意识形态之战。
主动研究，抢占发展先机。尽管目前元宇宙还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人们也难以明确设想元宇宙世界的存在运行样态，但是我们能够确信元宇宙是新的科技革命。同时，鉴于元宇宙技术具备解决生存空间、经济解构、劳动方式等人类目前所面对的最紧迫的问题的可能性，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元宇宙就是不远的未来。因而，我们必须正视这一未来国与国竞争的重要战场，迎接即将到来的元宇宙时代。我们需要积极主动地研究元宇宙，深刻掌握元宇宙的技术特性、可能样态、走向趋势，密切跟踪国外元宇宙技术的发展走势，这样才能准确洞悉元宇宙为意识形态安全带来何种风险挑战，找到元宇宙领域意识形态的治理之道。我们也要抢占元宇宙的发展先机，提前布局，构建完善相关体系，破除西方国家在元宇宙领域的科技霸权，让主流意识形态捷足先登，而现在正是入场谋划、抢占主动权的最佳时机。
全面布局，规范资本运行。“资本及其自行增殖，表现为生产的起点和终点，表现为生产的动机和目的”，资本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本性驱使资产阶级一刻不曾停歇地寻求获取高额利润的方法。回顾以往的技术革命，资本是重要而根本的驱动力，元宇宙的发展无法回避资本。如何驾驭资本，破除资本对元宇宙发展方向的把控，是维护元宇宙意识形态安全的核心，而社会主义制度天然地拥有这一优势。元宇宙技术自身并不附载价值，只有在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操控下，它才沦为剥削和压迫的工具，才对他国意识形态安全构成威胁。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对生产关系的根本变革和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破除最大可能地消解了资本逻辑的操控，“把机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区别开来”，“机器的作用范围将和在资本主义社会完全不同”。为此，应当就规范元宇宙资本运行作出顶层设计。一方面，强化立法监管治理，为元宇宙的运行制定规则、划清界限，对元宇宙的投资人、建设者、使用者形成制约和规范，引导资本推动元宇宙良性发展。另一方面，要保证政府在元宇宙中的权威性，强化公权力对资本的监管，在资本展露出无序扩张苗头时及时进行管控，防范资本操控意识形态走向。
一元多样，强化主流引领。区块链去中心化的特质直接挑战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应对这一问题我们必须坚持“一元主导、多元共治”的治理思维，巩固主流意识形态阵地，规制不良因素的负面影响。
首先，要从技术层面应对去中心化带来的审查困难、逃避监管等问题，不断突破技术难关，寻求可行的信息来源追溯方式，增强元宇宙中意识形态的可控性。其次，要确保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牢牢坚持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一元指导地位不动摇。这是保证“去中心化—再中心化”过程得以完成的前提，否则没有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主导地位，没有主流意识形态对多元思潮的引领，意识形态就会偏离正确方向，就不可能实现文化思潮的多元繁荣发展。最后，要优化意识形态输出内容，提升主流话语的传播能力。主流意识形态的胜出不是仅靠强制管控就能实现的，而需要真正满足人民的精神需求，真正深入人心。为此需要明确受众特点、优化传播方式、创新传播内容、打破圈层隔阂，帮助强化民众对于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让元宇宙发挥消除隔阂、弥合圈层的意识形态凝聚效果。
虚实同构，回归现实旨归。相较于逼真而沉浸的虚拟体验，现实世界显得索然无味，数字成瘾、主体失控、理性丧失、群体分化等意识形态问题接连被引发。化解元宇宙中的意识形态风险必须解决好虚拟与现实的关系问题。我们必须要明确，元宇宙是服务于现实世界的。元宇宙的构建蓝本源自现实生活和实践，其内部的逻辑框架、社群关系、价值取向无一不是对现实世界的映射。元宇宙的构建目标同样也要指向现实，实现对现实世界的突破和超越，对现实世界产生积极推动作用，否则其构建便不具有现实价值。只有明确现实世界这个第一本位，参与真实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互动交往，才能让元宇宙技术用之以善。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意识形态领域治理能力现代化问题研究”（20AZD014）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河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