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哈佛大学经济学和哲学Lamont大学讲座教授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在北京大学的演讲:"人类发展与健康",令我们不得不对国人的健康问题予以更多的关注.健康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或者一个家庭的问题,而是社会的公共问题,是人类的发展问题,他作为经济学家研究的是更宏观和高层次的健康公平问题,这些年来国内媒体报道比较多的是看病难的问题,是具体的微观的问题.现在谈全面的健康公平问题对于今日中国的发展水平而言是一个比较困难的问题,因而比较现实的关切是如何通过一定的政策和制度设计,让更多的人享有更广泛的健康.
众所周知,从1949年以来,新中国在公共卫生事业和促进人民健康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和平的环境、食品供应的增加和医疗事业－－包括彻底消灭一些传染病和在农村开展基本的医疗服务－－的发展，使中国大陆人民的健康水平得到显著的提高．１９４９年，全国平均出生期望寿命仅为３５岁，到２０００年，已经达到７１．４岁．就发展中国家而言，这个成就是非常突出的．但是，进一步进行国际比较，我们还是看到有许多的不足．据北京大学刘民权等人的研究，就预期寿命而言，在１９９２－２００３年期间，中国的增幅为１．１岁，而同期人类发展水平较高的国家（大多为期望寿命较高的国家）出生期望寿命的平均增幅达到７．５岁，大大高于中国同期的增幅．在婴儿死亡率方面，１９９２－２００３年，中国下降了１４个千分点，而印度、越南和印尼的降幅分别达到２６个、１８个和３５个千分点．森也指出，自１９７９年以来，印度预期寿命的增长速度三倍于中国同期的速度；结果是，虽然中国在这一时期取得了巨大的经济成就，但是中国人在长寿方面相对于印度却削减了一半．在预期寿命方面印度与中国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根据森的研究，中国和印度的克拉拉邦在１９７９年是齐头并进，但今天已经领先于中国除北京和上海外所有的省级地区．在１９７９年，中国和克拉拉邦在婴儿死亡率上也大体相当（大约３５％），今天克拉拉邦城乡混合人口的婴儿死亡率为１０％，仅为中国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健康是人类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也是人所有其他可能的发展的前提，因此，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社会财富增长加快的同时，如何改善中国人的健康，特别是让更广泛的人口拥有健康方面，应该作为战略性议题加以考虑．
无论是研究人力资本与经济发展的经济学家舒尔茨还是研究人类发展问题的经济学家森，都在不同角度提出增进人类健康的重要性与价值．在舒尔茨看来，健康促进人力资本的形成与扩展，因而能够促进经济的发展．森指出：健康能够增强我们行事的可行能力（capability）.一般说来，健康意味着能力的增强．良好的体魄不仅仅是为了愉悦，也不仅仅是为了减轻痛苦，而且也是为了让人们扩展其极其重要的可行能力与自由．活着的价值必须体现我们的可行能力的重要性，即我们能做我们想做之事的能力，因为活着是拥有这些能力的一项必要条件．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得到广为使用的人类成就指标，例如人类发展指数，都聚焦于长寿的原因，即它反映了我们对人类自由（我们从事我们所珍视之事的能力）的隐含评价．森的意思，在中国人的话直白地表达就是，健康是１，其他都是０．因此，对于个人，对于社会，对于健康的追求，对于更广泛更普遍的健康的追求，都是最重要的．对于健康的制度性安排因而是战略性的议题．
中国农民在工业化过程中作出了特别的贡献，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在城乡二元结构下，中国农民没有得到基本的社会保障．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已经有一定的财政能力解决广大农民的社会保障问题，特别是健康的制度安排．当然也应该包括城市中的相关群体．通过比较公平合理广泛的制度性安排，让更多的人拥有健康，享受卫生保障，这不仅仅是这些群体的问题，而且社会发展的大问题．健康可以推进人力资本的扩展，有利于经济的持续发展；健康能够使人们避免因疾病而贫困特别避免使这种因素引发的贫困在代际转移；更重要的，就是健康能够体现人类的发展．更广泛的健康意味着中国社会的自由与发展．良好的制度安排还可以释放民众的压力，改善他们对未来的预期，从而也推动消费．中国的内需问题只有在人民得到更好的制度安排与保障的情况下，才可以真正实现突破，为中国经济更进一步持续快速增长提供市场动力．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健康的制度安排和对卫生事业的投入，也是对社会的一种投资，不仅仅是人力资本的投资，它也是对经济发展的投资．与把教育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一样，促进更广泛的健康应该成为一项战略性的任务．
在探讨关于健康的制度性安排的时候，我们不能只把眼光局限在医疗保障和医疗事业发展上，无疑这是最重要也最基础的．影响中国民众健康的，还包括环境污染问题，企业的工作环境问题，企业的劳动制度特别是劳动强度与劳动时间的问题，还有就是医学研究和卫生事业的国际合作问题．其中，企业的工作环境与劳动制度问题应该更多地关注，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企业为了生存，为了利润的最大化，在现在制度与政策还存在不足的情况下，非常容易以工人的健康为代价．在我们注意了社会保障问题，注意了经济增长方式问题，注意了环境保护问题的同时，应该注意企业的工作环境和劳动制度问题．
只有在各个方面都做了适当的制度安排和政策措施，更广泛的健康才会出现．
2007-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