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毓方:林鹏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977 次 更新时间:2021-02-24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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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毓方 (进入专栏)  


林鹏先生近日仙逝,“山右三贤"终成绝响。


“山右三贤”中,数林鹏年纪最小,1928年生。

最早听说林鹏,是2000年,在昆明。云南书协主席郭伟说:“当今草书最好的,是林鹏。”我说:“不对,是沈鹏。”郭先生纠正:“是林鹏,在山西。”

林鹏进入本书,如前所述,是柯文辉的推荐。柯先生强调的是学问,是文学。当日,乍听之下,我颇不以为然,心想,他一个写字的,能摆脱文盲的窘境,就算不错,又能有多大的学问,又能写出多好的小说。后来,2011年底,太原薛国喜带来林鹏的历史长篇小说《咸阳宫》,以及随笔集《平旦札》《蒙斋读书记》《丹崖书论》,展读之下,才确证柯先生所言不虚。

曾想,如果把林鹏放在中国书协,不,那不是出思想出学问的地方,应该是把他搁在北大,搁在中国社科院,其结果将会怎样?

将会怎样?将会怎样?认真一想我又有点害怕了,还能怎样,想来也不会怎么样,闹得不好还会直接断送林鹏。

谢天谢地,好歹林鹏还在。

2013年元月10日傍晚,我在太原和他见了面。

在我近年接触的人文学者中,林鹏最具古士君子风骨,侠肝义胆,慷慨悲歌,天马不羁,勇往直前。他有一首自嘲诗,颇见其才情、心性:

调儿浪当小八路,自由散漫一书生。

命中注定三不死,胡说八道老来疯。

作者自注:“三不死”,指战争中没打死,困难时期没饿死,运动中没整死。又,末句原为“胡说八道老来风”,此“老来风”即“老来疯”,“风”“疯”通用,如唐末书法家杨凝式,愤世嫉俗,佯疯作态,绰号“杨风子”。黄山谷曾有诗赞之:“世人尽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便到乌丝阑。”为免囿于今文的读者生疑,我干脆把风改成疯。

另有一首《回乡》诗,也说到了“小子狂简”:

书剑飘零四十年,归来依旧老山川。

项上得脑今犹在,肚里初心已茫然。

丹心碧血成底事,白发青山两无言。

小子狂简归来晚,尚有余力缀残篇。

试为林先生撰文如下:


“胡说八道老来疯”


历史是一部翻得七零八落的破书。

鲁迅翻了又翻,满纸灰尘里只抖落出两个字:“吃人”。

林鹏翻过来倒过去,也是只查到一句话:“所谓秦、汉、唐、宋、元、明、清,其实就一个朝代。”

有一年,国学忽然成了时髦,但国学究竟是什么,教授、博导们写了几百几千篇文章,各说各的话,各吹各的调,始终没能拿出一个定论。

林鹏没有高等学历,没有职称,仗着会写字,也收了一帮弟子。一天,他在自家的“蒙斋”与三五弟子闲话,有人就拿纠缠不清的国学定义请教,林鹏说:“秦始皇坚决实行帝制,鲁仲连坚决反对帝制,这两股绳儿,你使你的劲,我使我的劲,拧成了两千多年的中国历史。”

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这话跟国学定义有什么关系。

还是一个叫周宗奇的反应快,他一拍大腿,大声说:“我明白了!林先生的意思是:所谓国学,由两部分组成,一种是鲁仲连代表的士君子文化,一种是秦始皇代表的帝王文化。”

众弟子茅塞顿开,立马觉得长高了许多。是日,当他们走出“蒙斋”,人人都仿佛成了两米二七的姚明。

按户籍资料,林鹏生于1928年2月19日,农历为戊辰,属龙,生地为河北省易县狼牙山下南管头村。

林鹏跟人说:“属龙不假,不过,我是生于1943年,地点在易县龙居村。”

怎么会小了十五岁?

查林鹏历史,1943年,他的确是在易县龙居村,是晋察冀边区师范学校的学生。

那年冬天,师范学校课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位姓刘的老师在讲人类社会发展的“五种社会形态”,(若干年后,林鹏查出,刘老师依据的是苏联人列昂节夫编的一个小册子,题目叫《社会发展简史》)分别是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前四种,都按照发生、发展、崩溃的规律演变,第五种,即共产主义社会,将长盛不衰,永葆其青春。

林鹏举手提问:“老师,既然每一种社会形态都是从发生、发展到崩溃,这是规律,那怎么第五阶段就可以违背这个规律呢?它为什么就没有尽头呢?”

刘老师大惊失色。问题汇报上去,校领导、专署教育局、地委宣传部都如临大敌,他们轮番上阵,给学生做大报告,专讲共产主义事业和共产主义理想,重点在于掐死林鹏脑子里的怪念头。

林鹏觉得很无辜,他想:我又没有否定共产主义,我是它的真诚信仰者、追随者,我正在争取加入共产党,我那么问,不过是根据教科书提供的规律,作普通的逻辑推理,怎么就犯了滔天大罪呢?

为此,林鹏写下了他生平最早的也是唯一的检讨,他的入党比其他同学晚了整整一年。

教训深刻,林鹏仿佛觉得自己刚从娘肚子里呱呱落地。此地既然叫龙居村,他当然仍旧属龙。

林鹏是在枪林弹雨中成长,先是抗日,然后是解放战争,然后是抗美援朝。再然后,1952年,又是龙年,本命年,在朝鲜战场,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六十五军军部,他遭遇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滑铁卢。

缘起:在一次党代会上,军政治部工作作风遭到了一线作战部队的批评。政治部主任陈X感到脸上无光,他想到的不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是彻查内奸,揪出给外界爆料的家伙。他把怀疑聚焦在军报主编林鹏。有证据吗?没有,也就是齐人失斧,疑心生暗鬼。

陈X下手整治林鹏。时值国内开展“三反”运动: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俗称“打老虎”。林鹏担任军报主编,并不经手财务,如何修理他呢?有办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是思想活跃、见解总显得与众不同吗,就定你个“思想老虎”!

处分是:行政撤职,降为新战士,留党察看二年。

后人统计,当年全国抓出“经济老虎”十万多人,而“思想老虎”,就林鹏一个。

二十七年后,那个创造出“思想老虎”奇案的老首长良心发现,主动提出给林鹏平反。

平反?上帝在天上笑了。好你个林鹏,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上帝清楚,历经二十七年的脱胎易骨,林鹏已悄悄长出虎筋虎目。若说生肖,他应该改为虎。

1986年,林鹏携长篇历史小说《咸阳宫》,逆时光隧道而驰,抵达秦始皇的宫殿。

始皇帝大惊:“尔乃思想老虎,擅闯朕之禁宫,意欲何为?”

“我来给你下判决书。”林鹏哈哈一笑。

“胡说!朕乃‘千古一帝’!只有朕判决尔,哪有尔判决朕?!”

林鹏说:“现在是人民世纪,我代表二十世纪的公民,判决你开创的帝制的终结,”随即打开一纸判决,(其实是一篇他自己写的《过秦论》)朗声宣读:“秦始皇开创了帝制,帝制的特质就是独裁。皇帝至上,权力至上,国家至上,暴力至上。这是一种堕落,政治的堕落,文化的堕落,历史的堕落。……”

“呀呀呸!”始皇帝大怒,不等林鹏宣读完毕,拔出腰间佩剑,照着林鹏的脑瓜,狠命砍来。——没承想“当”的一声,正砍在时间的光轮上,火星飞迸,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立稳脚跟,猛回头,但见他一手兴建的帝国大厦,已在一片红光中轰然倒塌,土崩瓦解。

九十年代,林鹏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他宣讲的题目是《仁者无敌》。林鹏说:

“仁者无敌”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这个无敌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无敌,不是以暴易暴的以武力经营天下的称王称霸。仁者无敌的真正意义,真实意义,是仁者根本就没有敌人。嗜血狂需要敌人,也就是需要吞嗜的对象。希特勒说:“如果世界上没有犹太人,我也会把他制造出来。”仁者不然,他不需要敌人,他没有敌人,他有的是办法化解别人的敌意,他能消除敌对势力于无形,所以说“仁者无敌”。

会场起了喧哗,不是轰动,是骚动。“仁者无敌”?这话出自何处?是《孟子》?不可能吧?如果是《孟子》,别的经书里怎么没有?《十三经索引》里没有,谭嗣同的《仁学》里没有,《辞海》、《辞源》里也没有。我说这个林先生呐,分明是杜撰嘛,是假借《孟子》之名招摇撞骗!

林鹏本想辩解,“仁”的思想,早在商代就有了。照《孟子》的语气,“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仁者无敌于天下”,“国君好仁,天下无敌。”应是一句妇孺皆知的古语,约定俗成,明白无误。然而,这个最重要的成语,最成熟的思想,最高级的真理,居然在各种经书、索引、辞书里都不见踪迹,居然在座的这么多高级知识分子都没有听说过……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悲从中来,扔下宣读一半的论文,掩面号啕大哭。

哭得台下一片茫然。

林鹏受到此番刺激,讲话就有了疯疯癫癫。

一次,在一个小范围里有一番清谈,焦点是原始社会的公有制,有人把它叫做黄金时代。林鹏插话,他说:

一个饥寒交迫的又非常懒惰的流氓无赖,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要让他说一说他的社会理想,这会是什么样子呢?他脱口而出的第一条就是废除私有财产,第二条就是吃饭不要钱,第三条就是公妻制。这完全符合《大同书》的条文。如果还要让他继续说,下面他能想出来的,就是他必须掌权,掌大权,大权独揽。首先是掌握军权,警察、法庭都属他,最后他要当皇帝,“三宫六院是不可少的呀!哈哈......”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他这是说的啥呢,众人听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又一次,是一个老友相聚的饭局,无主题,随便聊,反正是家长里短,天南海北,聊得好不热闹。平常话锋甚健的林鹏,这天却独自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闷声不响。忽然,不知说到什么事,有人捅捅林鹏,要他发表高见。林鹏像从睡梦中醒来,没头没脑地说: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有一个人离家远走寻访真佛,一天,菩萨在梦里告诉他:“翻穿皮袄倒穿鞋的那人,就是真佛。”这个人受到启示,耐心寻找。遗憾,他找了很多很多年,仍旧没有见到真佛。不得已掉头返回。那天晚上,他到了自己的家,伸手敲门。父亲在屋里听见儿子回来,欢喜万分,匆忙之间,把皮袄穿反了,把鞋子也穿倒了。儿子一见开门的父亲,立马跪下,说:“原来真佛在我家中。”

天!他这是哪儿对哪儿?

又一次,是一位新锐书法家的研讨会。照例是众星捧月,照例是天花乱坠。末了,轮到林鹏总结,他是省书法协会的主席,是当然的权威嘛。

林鹏清清嗓子,说:

条条大路通北京。有人问去北京的路,正在田里劳动的一位老人说:“你要去北京吗?”说:“是。”“那好吧,跟我走。”那问路的人便跟老人走。回到村,进了老人的家,进了屋,老人上了炕,打开后窗,说道:“你要上北京,就从这儿走。我儿子就是从这儿跳窗跑的。后来写信回来,说在北京。”

他这是说的书法吗?有人琢磨着像;有人琢磨,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他这是魂不守舍,不知想到了哪里。

人同林鹏谈话,感到愈来愈莫测高深,不知所云。譬如:

人同他谈哲学,他说:“走夜路的人知道:前面一棵小树,你把它当作人,甚至还同它说话,‘喂,那是谁?哪村的?’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棵小树。从此,你再也无法把它当作人,再也不能同它说话了。”又说:“需要上帝的时候,人类就创造了上帝;需要神的时候,人类就创造了神。人类创造了上帝,然后再大力宣传:上帝创造了人类。”

人同他谈历史,他说:“自从有了皇帝之后,就再不能说没有皇帝的话了;自从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就再不能说没有焚书坑儒的话了。”又说:“历史家只关注最基本的历史事实。例如:是秦始皇活埋了儒生们,还是儒生们活埋了秦始皇。除此之外,都是闲话。”还说:“红颜薄命,是因为无耻之徒追得最凶,最终得手。历史永远是薄命的红颜。她从来没有过过正常的生活,也从没有进入过正常的轨道,她表现出来的可怜的样子,也不是她本来的面貌。”

人同他谈教育,他说:“亲娘也打孩子,后娘也打孩子。亲娘打得不疼,后娘往死里打。这就不要埋怨孩子对亲娘不记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就是诗云‘凯弟君子,民之父母’的本义。扩而充之,以致‘三无私’:‘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人同他谈社会发展,他说:“只有格雷森律在横行肆虐,‘劣胜优汰’。在自然界动物中,可能有优胜劣汰的事,在人类社会中都是劣胜优汰。不信吗?仔细想你的一生,你就知道了,你单位中,谁最无赖,谁最无能,谁最奸诈,最后得到提拔的准是他。”

人同他谈他最爱的“仁者无敌”,他说:“仁者二人也;二人者夫妇也;夫妇者,异性之好;异性之好,亲戚也,众族百姓也就是天下万国也。以仁为己任,也可以写作以天下为己任,故而,仁者天下也,天下者仁也。”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总是说得对方一愣一愣,欲辩无言,啼笑皆非。

笔者初次与林鹏见面,听说我大学学的是日文,研究生学的是国际新闻,他就问我抗日战争应该从哪一年开始算起,具体发生在哪一个地点。这都是常识中的常识嘛,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问。我答,从1937年7月7日算起,地点在北京(当时叫北平)西南的卢沟桥。我特意强调,那地方我去过不止一次。

林先生说,你再想想,仔细想想。

我说,不会错,小学课本上就这么写。

林鹏摁灭手中的烟头,盯着我的眼问:你不觉得奇怪吗?卢沟桥在北京西南,当时属河北省宛平县,卢沟桥下是永定河,向东流到北京,再流到天津,然后注入渤海。如果说抗战是从卢沟桥算起,那么就有个问题,大大的问题:难道永定河是中日两国的国界吗?中日战争怎么会从那儿开始呢?1937年7月7日之前,日本军队是在哪儿?是在日本,还是在中国?你怎么向小学生解释?怎么叫日本人反思?他能反思吗?你让他从卢沟桥开始反思吗?

一顿连珠炮似地发问,轰得我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教科书上都那么印,报纸杂志都这么论,大家也都这么说,你这位老同志,脑筋歪到哪儿去了呢?

难怪,难怪韩石山送他八个字:“刁钻古怪,是处生非。”

林鹏送我一本散文集《东园公记》,请我多提宝贵意见。这个嘛——不客气地说,散文是我的强项,我有发言权。

林鹏要送我一幅字,趁他展纸拈笔的工夫,我迅速翻了翻书,翻到一篇《康八里章》。康八里是个八路军战士的绰号,真名叫康仁礼。抗战胜利后当了区长,然后又当了边区一家商店的经理。建国后当了省百货公司的经理。因为调动工作的介绍信上,将他的名字少写了一个“礼”,从此就叫了康仁。康仁在省百货公司的经理任上廉洁奉公,兢兢业业,谁想1952年“三反”,他却成了“特大老虎”,被判了死刑。接着,林鹏写道:

宣判时康仁在什么地方?他在省委三楼会议室。省委书记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康仁同志,省委对你是了解的,你是个好同志,对党一贯忠实。你没有任何问题,这是省委各常委一致的看法。请你放心,省委已经决定,坚决保你过关。希望你要坚决支持和服从省委的决定,把党性拿出来,坚贞不二。虽然公开对外判处死刑,省委决定保你。这是群众运动,不如此不能向群众交账,不能向党中央毛主席交账,这是表面文章,希望你能充分理解。省委决定,你今天就离开省城,到一个小县城去住些日子,带上老婆孩子。党籍保留,工资照发,住在县招待所,不要多见人。你的原名是康仁礼,恢复原名。不再提康仁二字。至于康仁的问题,也不准再提起。你同意吗?”

……

难道历史的真实是这样的吗?荒唐!胡编乱造!这是小说,比小说还小说,比赵本山还赵本山,比莫言还莫言,根本就不能算作散文。

我自信掂出了林鹏的份量,想趁机敲打他几句,也算是扳回颜面。然而,话到嘴边,我又强行咽下。嗨!弹琴要看对象,你不能和指鹿为马的政客辩论是非,你也不能和坚持“三九二十八”的糊涂蛋闹上公堂,眼前这位老爷子,虽然不是政客和糊涂蛋,但他分明已把话撂在前面:“胡说八道老来疯”!记得他在《平旦札》中论辜鸿铭:“说怪杰也罢,说怪才也罢,就算是个疯子,他敢于发一回疯,你敢吗?”哈哈,人家敢于发一回疯,你怎么样?你要是做不到,还跟他这个疯子计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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