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中国的经济学家们可真受够了窝囊气!上边,主管们在批;下边,网民们在骂;中国经济学家们中间,大家又相互在吵。雪上加霜,一位经济学行外老兄说话声音更凶:“吵什么吵?中国根本就没有几个经济学家!”
受够了窝囊气,这还不够,媒体还看笑话:中国经济学家们么?不都“集体失语”了?你说冤不冤?这日子难过不难过?集体失语也好,懒得回应也罢,且不论,时下确实是应该自察一下我们的行头、反思一下我们自己角色的时候了。中国的经济学人是干什么吃的?人们在问我们,我们也该问一问自己。
要弄清经济学人是干什么吃的,自然会联系到什么是“经济”,什么是“经济学”,这也自然与中国经济的当下状态,以及经济学在中国的当下状态,脱离不了干系。
中国经济的当下状态,经济学在中国的当下状态,这可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大话题。说不清,就不能强求。这里,我们只能说点简单的,侃点常识。什么是“经济”?在旧时,汉语的“经济”和“经济之道”,都是些大词。“经邦济世”,“经世济民”,这些可都是些重大任务!我们现在的经济学人,哪个能做得来?做不来,挨骂,不亏,我们也心平气和。做不来硬做,为所不能为,为所不该为,逆潮流而动,那才倒真应该屁股挨板子!
经济,不论从哪种意义上说,在我们老祖宗那里都有。但经济学,好像却是西方的舶来货。马克思的也好,萨缪尔森的也罢;斯大林的“经济问题”,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哪尊“神”不是从西方请来的?既然都是从西方来,对这些老外,就要一视同仁。现在不是都在讲人权么?经济学,要不要讲“学权”?讲人权,讲学权,一个理,就是要人人平等、家家平等。老德的,老美的,还有我们的老子的,大家都一样,大家都该坐在同样高的板凳上对话。话茬接得上,就交谈。话不投机,就各自经营,自个发展,市场选择。国人不是风行了数千年的实用哲学么?在这个问题上,为什么不实用了?“猫论”今日何在?一些假神,的确不能再拜了。要不,那不成了我是小狗?
古典和现代经济学均来自西方,就有必要从词源上考究一下“经济学”一词在西方人那里是怎么回事。标准欧洲通语中的“经济”和“经济学”,在词形上是“economy”和“economics”,这大家都知道。十九世纪英国著名伦理学家亨利•西季威克(Henry Sidgwick,1838-1900)曾考证,“economy”一词,在古希腊人那里,本来涵义是指对家庭事务的管理,特别是指家庭收入的供给和支出的管理。然而,由于国家(政府)的财政需求和供给,与家庭预算中的需求和供给,存在明显的相似性,因而,“政治经济(学)”,作为政府的管理艺术或政府财政金融部门的经济活动这样一个合宜的专有名词,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那里就出现了。从西季威克对“经济学”词源的考证中,我们可以知道,经济学作为现代汉语语义中的那种“经邦济世之道”的学问以及政府管理之艺术这一涵义,早在古希腊哲学家的思想里就萌生了种子。在西方人的老祖宗那里,“政治”与“经济”,原来也是那样恋恋不舍、难分难解!由此看来,家国不分,国是家的放大,以治家之道治国(因而才有“国家”一词),似乎并不只有我们祖先的发明专利。这一查词源,我们也才知道,西方人的“经济学”和“经济之道”,从词源的词义上来看,好像自个定的任务不重,但在这貌似的谦卑之下,可不得了:绵里藏针,深藏不露,好像确有鸿鹄之志。
理清了中国旧时和西方旧时的“经济”和“经济学”二词的词源涵义,才发现,这“经济”任务,我们今天的这些经济学人,可做不来,也玩不转。别说照中国古人的意思那样管理个邦国,就是按希腊古人的原意那样管理个家政,你能管得来?别说玩股票、炒房产这类新鲜玩意了,如果太太不买菜,阿姨不做饭,下顿饭怎么吃,我们还不知道。泡包方便面,煮点速冻饺,那叫“经济”,那叫“家政管理”?
中国人的“经济”,做不来,西方人的“economics”,也学不会,那我们这些人,可真得要自个反省自个了。
中国的经济学人,能做什么?实在想不大出来。记得韦伯曾说过:那些舞文弄墨、吃理论饭的人,对一个社会来说,既做不了司机,更当不了向导。韦伯主张,吃理论饭的人,只能像旧时铁路上那些扳道叉的工人。
韦伯的时代过去了。现在,铁道系统都电脑化了,已不再雇用老工人来扳道叉了。程控室的老大(哥),按一下电脑控制的按钮,该向哪个方向跑的铁轨,就自动挪好了,列车开过来,也就会轰轰隆隆朝某个方向跑了。这样一来,旧时铁路上扳道叉的工人,还不得下岗?!
这年头,该下岗的,就得下岗。一个扳了几十年道岔的老工人,下了岗,退了休,若还恋恋不舍那自己扳了几十年道岔的车站,还想再回到现在那现代化的车站上,来试试自己手工扳道岔的高超技艺,那还了得!现在都电脑程控了,想扳,也扳不了。真要搬动了,那可更不得了了!你说,那车会朝哪个方向跑?
现在,市场经济这尊神给请来了,运转起来,也颇像跑在自个轨道上的火车:一旦跑上了路,就自动前冲,且惯性很大。现在,我们的宏观调控机制,是否像车站里的电脑操控室?这我可说不准;但吃理论饭的“旧时扳道叉工人”,作用似乎已经不大了,对这,我却有把握说。
时下,热热闹闹的中国经济学界,可也真点有像现在的一家车站。铁路系统一天天现代化起来了,车站员工和头头们的角色也在转换。一些人升格了,开始坐在铁路操控室里按起了按钮。我们这些没大文化的人,就得认输。做不了扳道叉的工人了,只能捡个列车安全检查员之类的粗活:等列车停靠了站,扛着个沾满油污的工具包,掂着个小锤,前敲敲,后看看,检查一下哪个螺丝有没有松动,看看哪个地方有没有漏油。市场经济这趟列车,开了出去,跑远了,大家没事,只能闲磕牙,唠唠嗑。实在没人说话,就自个对自个说。于是,就有了经济学家们的闲言碎语。
2006-2-23于复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