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特朗普政府推出“印太战略构想”是为了应对世界大变局,替代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和保持有利于美国的地区战略平衡。其主要特点包括:在“有原则的现实主义”和“美国优先的国家安全战略”指导下,加强印太地区联盟和伙伴体系;构建“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形成有利于美国的印太地区经济关系。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将增加美国联盟体系的内在矛盾;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机制面临印度弱角问题;“印太战略构想”目标与财政资源不相称;战略目标之间自相矛盾。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将进一步增加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和竞争性;向美国的盟国和伙伴国发出错误信号;有利于日本加强自身军事实力和扩张海权势力范围。
关 键 词:美国外交与军事 印太战略构想 特朗普政府 国家安全战略报告
美国总统特朗普2017年11月访问亚洲五国前后,特朗普政府推出“印太战略构想”,企图维护和扩大美国在该地区的利益,保持有利于美国的地区战略平衡。该战略如果进一步充实,将增加印太地区形势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本文在研究特朗普政府公布的2017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特朗普总统本人及其政府高官相关言论的基础上,对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进行分析。
一、出台背景
特朗普政府近期推出“印太战略构想”,是其全球与地区战略推进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可从以下几方面认识其背景因素。
第一,特朗普政府应对世界大变局和替代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需要。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和一批发展中国家迅速崛起,世界经济和政治的重心开始从大西洋两岸向亚太地区转移。在这种形势下,美国奥巴马政府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将美国全球战略和军事战略的重点转向亚太地区,以保持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领导地位从而保持在世界的领导地位,牵制正在迅速崛起的中国。
奥巴马政府曾企图以南海问题为抓手形成问题型联盟,促成域外大国与某些东南亚国家共同针对中国的态势。由于中国应对得当,既在涉及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问题上坚定维权,又采取有效措施维稳,“亚太再平衡”战略在东海和南海制约中国的企图失败。同时,中国大力推进“一带一路”,印度洋已经成为中国“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发展方向。针对这种情况,特朗普政府用“印太战略构想”替代“亚太再平衡”战略,企图将美国亚太防线扩大到印度洋地区,更多借用印度来制约中国。
第二,特朗普政府与日本安倍政府的相互配合需要。奥巴马政府已经开始将太平洋和印度洋整合到一个统一的概念系统中。2011年10月,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指出,从印度次大陆到美国西海岸的横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广阔地区正在被航运和战略日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①2012年1月公布的美国《国防战略指南》指出:“美国的经济与安全利益不可分割地维系于从西太平洋和东亚延伸到印度洋和南亚的这一弧形地带的事态发展”,美国的军事力量“势必将向这一地区平衡”。②2013年4月,美军太平洋总部司令塞缪尔·洛克利尔(Samuel Locklear)海军上将在国会听证会上,详细论述了“印度洋-亚洲太平洋”区域在美国全球战略中日益增长的重要性和面临的安全挑战。③2013年7月,美国副总统拜登称美国将印太看作一个地区,将印度东向战略和外交接触看作亚洲未来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④这些表明,奥巴马政府试图在“亚太再平衡”战略框架下建构印度洋和太平洋两洋战略。
2013年2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演讲中谈到太平洋和印度洋两个地区汇合的利益时,使用了“印太”这一术语。⑤此后,安倍政府力推印太概念。在特朗普总统访问亚洲之前,特朗普政府官员急于推出一个不同于奥巴马政府的亚太战略,因此接受了日本安倍晋三的印太概念。2017年10月18日,美国务卿蒂勒森在CSIS发表演讲,宣称“在未来100年印太地区继续保持自由和开放是至关重要的”,“美国和印度是有着不断增加战略汇聚点的全球伙伴,这对未来100年将有深远的影响”。⑥11月2日,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麦克马斯特表示,“推动建设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是特朗普访问亚洲的目标之一。⑦11月10日,特朗普总统在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上发表讲话时称要“实现印太地区真正的自由和开放”⑧。12月18日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印太地区列为美国地区战略的首位,详细阐述了“印太战略构想”的主要内容。
第三,美日有意利用澳印和其他印太国家对中国崛起的担心来推销其地区战略。近年来,印度、澳大利亚和一些东亚国家对中国的迅速崛起感到担忧,担心中国在海上安全方面可能对它们构成挑战。希望利用美国在安全上制约中国,也开始引入“印太”概念。2012年末和2013年初,时任印度总理曼莫汉·辛格(Manmohan Singh)在界定印度与东盟、印度与日本关系时使用了印太概念。2013年5月,澳大利亚发布的《国防白皮书》正式使用印太概念,提出“印太地区对于澳大利亚来说至关重要,与印度建立密切的战略伙伴关系是澳大利亚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⑨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政府和日本安倍内阁利用这些国家对中国的担忧,向这些国家大力推销其“印太战略构想”,企图继续保持该地区有利于美国的战略平衡。
二、主要目标
对于特朗普政府推出的“印太战略构想”,可从以下几方面分析其战略目标。
第一,在“有原则的现实主义”和“美国优先的国家安全战略”指导下,加强印太地区联盟和伙伴体系,将两洋联结,形成大月牙形同盟与伙伴国网络。“印太战略构想”是在特朗普“有原则的现实主义”(principled realism)指导下制定的。2017年5月,特朗普总统在利雅得的演讲中首次提出“有原则的现实主义”,认为其“扎根在我们的价值观,共同的利益和常识当中”⑩。8月21日,特朗普总统在公布美国的阿富汗和南亚战略时宣称“这种有原则的现实主义将指导美国未来的决定”。(11)9月19日,特朗普总统在第72届联大一般性辩论上发表演讲时,提出“有原则的现实主义”是基于“共同目标、利益和价值观”,“不被意识形态束缚”。(12)2017年12月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认为,“美国优先的国家安全战略是由有原则的现实主义指导的。‘现实主义’是因为它承认权力在国际政治中的中心作用,以及主权国家是实现和平世界和清晰定义我们国家利益的最好希望。‘有原则的’是因为它基于承认推进美国原则在全球扩展和平与繁荣。由美国权力强化的美国价值和影响使世界更自由、安全和繁荣。”(13)《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印太地区”定义为“从印度洋西海岸至美国西海岸的广大区域,这是一个世界上人口最多和经济最有活力的地区”(14),在地缘战略上将太平洋与印度洋联结在一起。
自冷战以来,美国在东亚与西太平洋地区依靠以自己为核心的“轴辐”安全体系,这一安全体系主要是由美日、美韩、美澳、美泰、美菲等五对双边联盟组成。这是一个以日本为北锚、澳大利亚为南锚,缺半边的半月形安全体系,但近年来美国深感这种体系已经不足以牵制崛起的中国。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实际上是将其亚太“轴辐”安全体系扩大到印度洋区域,企图形成一个把日本和印度作为“东西两翼”(15)、澳大利亚作为连接印度洋和太平洋两洋与东西两翼的锚点、环绕着东亚大陆的大月牙形同盟与伙伴国网络,包括韩国、菲律宾和泰国等盟国以及越南、印尼、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这些美国的安全与经济伙伴国家,从而使美国在地缘战略上占有优势。这实际上在安全领域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关于“印太”的部分内容,但又加入一些新的内容。
第二是运用“离岸制衡”,构建“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构建“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是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的重要支柱之一。2017年11月12日,美国、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四国外交部门官员在马尼拉会晤。这是特朗普政府提出“印太战略构想”以来四国首次进行正式官方相关沟通。最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强调,美国“欢迎印度崛起成为全球领导力量和强有力的战略与防务伙伴,将增加与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的四边合作”(16)。
特朗普政府积极推进构建“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实际上是对“离岸制衡”(offshore balancing)战略的运用。对于“离岸制衡”概念,进攻性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米尔斯海默(John J.Mearsheimer)在其著作《大国政治的悲剧》中指出,“远处的霸权通常喜欢让地区大国来制衡热衷于追逐霸权的国家,它们则坐山观虎斗。但有时这种推卸责任的策略并不可行,遥远的霸权国家不得不插手以平衡崛起中的国家。”(17)他主张“美国外交政策的中心目标是做西半球的霸主,防止欧洲和东北亚出现与之匹敌的霸权国”(18)。构建“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是特朗普政府从“离岸制衡”视角,利用日、澳、印来制约和围堵中国,防止中国成为东亚地区主导国家。
近年来,美日印、美日澳、美印澳合作都取得一些进展。2007年4月,美日印三国在日本海域举行首次联合军演。同年9月,美日澳印等国在印度洋举行了代号为“马拉巴尔07-2”的海上联合军演。2009年,美日印三国海军再度合作,在冲绳附近海域展开军演。2011年12月19日,美日印首次三边对话在华盛顿举行。2013年10月,美日澳三边战略对话部长级会议发表含涉东海、南海问题内容的联合声明。2014年7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访澳,呼吁加强美日澳三边关系,日澳并签署两国《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和《防务技术和装备转移协定》。这三个三边关系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即都是以美国为主导、通过三边政治和军事合作来巩固美国在印太地区和世界领导地位,加强应对地区不测事态能力,牵制和平衡中国。
将印度拉入“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既可以利用中印这两个发展中大国之间的矛盾,防止发展中国家的整体崛起;又可以利用中印这两个亚洲大国之间的矛盾,防止亚洲的整体崛起。奥巴马政府曾为将印度拉入印太同盟与伙伴国战略网络做了不少努力。2015年,奥巴马以主宾身份出席印度共和国日庆祝活动,成为史上第一位受邀参加印度国庆活动、也是唯一一位任期内两度访问印度的美国总统。美印发表《关于亚太与印度洋地区的战略视角联合声明》,续签了一份10年的防务协议,同意从2015年起延长美印防务合作框架协议,决定两军之间开展更频繁的对话,扩大联合演习规模,在印度共同研发和制造先进的美国武器系统。两国还签署了《后勤交流备忘录》等,美国给予印度“非北约盟友主要防务伙伴关系”地位。自2008年以来,印度已与美国签署超过150亿美元的军购合同。2013年,美国超过俄罗斯成为印度最大的军火供应方。美印已经建立了两国军队高层互访机制、联训联演机制、人员培训机制、情报共享机制、海上合作机制等。这些标志着美印防务合作取得重大突破,助推两军关系以及印军现代化迈上新的台阶。特朗普总统上台后,美印关系继续升温。2017年6月18日,印度边防部队在中印边界锡金段非法跨界进入中国洞朗地区,企图霸占中国领土。同月25~26日,印度总理莫迪访美,双方表示将强化双边关系。9月,美国和印度签署大合同,印度拟花费100亿美元从洛克希德·马丁公司购入100架以上F-16战斗机。这不仅是美印之间的一个军售项目,也是表明双方的相互支持。
第三是形成有利于美国的印太地区经济关系。特朗普政府虽然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但仍然企图在印太地区维护有利于美国的地区经济关系,加强与盟国在建设高质量基础设施方面的合作。2017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出,“美国将鼓励区域合作,以维持自由和开放的海上航道、透明的金融实务基础设施、畅通无阻的贸易,以及和平解决争端。”(19)特朗普政府强调实施在公平和互惠基础上的双边贸易协定,加强与盟国在建设高质量基础设施方面的合作。
三、内在矛盾
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构想”,从某种程度上讲并不是一个经过精心构思设计的对外战略,其中包含着不少矛盾之处,使其在推进过程中必然面临挑战。
第一,使美国印太联盟体系的内在矛盾更加突出。美国印太海权联盟是一个不对等的联盟体系。美国的综合实力远强于它的盟国,在日本等国又有庞大驻军,这使得美国亚太海权联盟体系主要服务于美国利益。而其他盟国在许多利益考量上与美国有差异。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所要加强的美日联盟、美澳联盟等面临着联盟困境,即“抛弃”(abandonment)和“牵连”(entrapment)的困境。格伦·施奈德(Glenn H.Snyder)指出,任何结盟的国家都不可避免地要在被“抛弃”和“牵连”之间进行权衡。盟国必须表明自身的价值,以免被其伙伴所抛弃。但问题是,一个想“表忠心”的国家会更容易被其盟国拖进一场它不希望或不必然发生的战争中去。相反,一个担心遭受“牵连”而打算与盟国拉开距离的国家又要冒被盟国抛弃的风险。(20)这是“抛弃”和“牵连”困境的第一层含义。“抛弃”和“牵连”困境的第二层含义是,一国如果为避免被抛弃而选择强化同盟,那便有可能引发对手的敌意,从而加剧紧张局势,到头来事与愿违。(21)在“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中,“牵连”主要表现为美国担心被日、澳、印拉入一场它不想参与的武装冲突或战争中;“抛弃”主要表现为日、澳、印担心美国不理会它们的安全需求。美日澳印也担心过于强化安全关系可能引发中国的反弹。
第二,“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面临印度弱角问题。印度是发展中大国和国际体系中新兴大国之一,历史上还是不结盟运动的领导国家。它不愿意完全跟在美国后面跑,也不愿意与美国结成紧密联盟。保持一个相对独立的大国地位符合印度国家利益。印度和美国对这一机制的期待也不同。印度是希望拉拢美国来对抗来自中国的“威胁”,并维护其在南亚和印度洋地区的霸权地位,而美国不希望任何其他国家在世界任何一个地区拥有这种地位,而是希望利用印度来制约中国。即使洞朗事件后印度更多需要美国,对建立“美日澳印四边形安全合作机制”兴趣上升,但印度还是与美日澳拉开一定距离,以免过分引起中国的担心。在2017年11月美日澳印四国会议后,没有发布正式的联合公报、声明或新闻稿,而是以各自公布消息的形式对外发布了会议结果,印度外交部在介绍会谈内容时没有谈及南海问题。
第三,“印太战略构想”的目标与财政资源不相称。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的主要目标是保持有利于美国的地区战略平衡,但经济上力不从心,难以为其“印太战略构想”大幅增加财政和军事投入。2010年奥巴马政府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时,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为14.7万亿美元,而美国国债总额约15万亿美元。为削减财政赤字,奥巴马政府2012年1月曾提出未来10年削减军费开支约4890亿美元。但即使这样,美国国债继续上升。2016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约为18.6亿万美元,而美国国债总额上升到19.5万亿美元。2017年12月,特朗普总统签署了高达7000亿美元的美国军费预算。但由于美国全球性对外军事承诺和遍布世界许多地方的海外驻军,这笔巨大的军费预算能用于印太地区的比较有限,驻印太地区美军的军费难以大幅增加。同月,特朗普总统签署了国会两院通过的高达1.5万亿美元的减税法案。这两个法案将进一步增加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和国债。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政府所能采取的应对措施将是一方面要求盟国和伙伴国家承担更多责任和义务,另一方面督促盟国和伙伴国家购买更多美国武器装备。
第四,“印太战略构想”中各项目标之间相互矛盾。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主要战略目标之间存在很大的自相矛盾。例如,2017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虽然表示“美国寻求继续与中国合作”,但渲染“中国正在使用经济引诱和惩罚、实施影响和含蓄的军事威胁说服其他国家接受它的政治和安全议程”(22),企图构建环绕着东亚大陆的大月牙形同盟与伙伴国网络以制约中国。同时,特朗普政府认为“朝鲜正在加速推进网络、核与弹道导弹项目”(23),美国将寻求与盟国和伙伴国合作,包括与中国合作。特朗普政府既要制约中国,又要中国出力解决朝核问题。这将使中国对美国的战略意图产生怀疑,担心美国企图既借重中国解决朝核问题,又削弱中国。
四、可能的影响
尽管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构想”存在着内在矛盾,但未来其仍有可能在地区与双边关系层面产生重要影响。从中国的角度看,这些可能的影响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进一步增加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和竞争性,中美关系可能经历一段比较困难的时期。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虽然提出美国寻求继续与中国合作,但《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不仅将中国作为国际秩序的“修正主义国家”和美国的“竞争者”,而且将世界划分为“自由社会”与“压制政权”,中国自然被划分到后一阵营。这份报告所说的“竞争”,不仅是主权国家间的竞争,更是两种意识形态或阵营的竞争。该报告宣称,美国要与价值观相似的国家加强合作,应对“压制”阵营影响力的扩展。这种划分让世界感受到冷战气氛。
台湾问题可能再次成为中美关系中的焦点问题。特别是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向台湾蔡英文当局发出错误信号,使其认为可以利用这一战略为其“实质台独”目的服务。2017年12月12日,蔡英文与美国在台协会主席莫健会面时称,“台湾是印度—太平洋区域的自由民主社会,自然是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中的相关者”,相信台湾可以对这个区域做出贡献,“我们不只愿意保卫自由、开放的共同成果,更愿意守护以法规为基础的国际秩序”。(24)
在奥巴马政府以南海问题为抓手制约中国的企图失败后,特朗普政府可能在“印太战略构想”中以台湾问题为抓手制约中国。2017年12月13日,特朗普总统签署“2018财政年度国防授权法案”。该法案要求美国防部长在2018年9月1日前提交报告给国会,评估美国军舰停靠台湾港口以及美国在夏威夷、关岛或其他适当地点接受台军舰进港要求的可行性。如果美国军舰停靠台湾港口,将是对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严重侵犯。有的美国亲台人士在特朗普政府中担任要职。例如,薛瑞福出任美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他公开表示支持美台军舰互访,并称这并不违反“一个中国”政策;在提名听证会上薛瑞福宣称中国崛起带来的挑战可能是这一代人面临的最具后果的挑战,主张加强与台湾的安全伙伴关系。(25)由于美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是中美安全关系和美台安全关系政策的决策参与人之一,薛瑞福担任这一职务将可能推动特朗普政府做出某些严重冲击中美关系的行动。
朝核问题将继续成为中美博弈的重大问题。如果朝鲜拥有能够打到美国的核导弹,将会出现三种可能的结果。第一种是朝鲜拥有核威慑和打击能力;第二种是通过谈判实现朝鲜弃核;第三种是美国认为这威胁到美国的核心国家利益而对朝鲜进行先发制人的打击。这很可能导致朝鲜半岛发生高烈度战争甚至核冲突。“朝鲜半岛发生战争将致使超过100万人丧生”(26),并产生大批难民,严重威胁中国重大安全利益。而且,朝鲜核试验的地点离中朝边境只有100多公里,核试验如果发生核事故或核泄露,将给中国和朝鲜半岛人民带来灾难性影响。随着特朗普政府对朝动武可能性的上升,将使中美之间围绕这一问题的博弈更加复杂。
第二,向美国的盟国和伙伴国发出错误信号,使它们在与中国有争议的问题上采取强硬立场。特朗普政府在需要中国的问题上对华合作、在大多数问题上进行制约的政策,向美国的盟国和伙伴国发出错误信号,使它们认为可以在美国的支持或默许下,在与中国有争议问题上采取强硬立场。例如,印度边防部队越界造成的洞朗事件使中印双边关系面临严重考验。此事最终通过外交手段予以和平解决,体现了中印双边关系日趋成熟,但教训值得汲取。2017年11月29日,印度和新加坡达成两国海军合作协议,包括海洋安全合作、举行联合演习、短暂使用对方海军设施并提供后勤支持等。新加坡防长黄永宏表示,新加坡欢迎印度海军使用靠近南海的樟宜海军基地。印度政府对中国“一带一路”始终采取拒绝和冷淡态度,特别是对中巴经济走廊通过涉及印巴争议的克什米尔非常不满。又如,2017年12月,澳大利亚宣布将广泛修订《反间谍和外国干预法》,澳总理特恩布尔指中国是澳重点关注的对象。
第三,有助于日本加强自身军事实力和扩张海权势力范围。随着中国迅速崛起和朝核问题恶化,美国鼓励日本进一步发展防卫力量,在亚太地区海上安全中发挥更大作用。特朗普政府“欢迎和支持我们的关键盟国日本发挥强有力的领导作用”。(27)日本安倍晋三内阁利用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借船出海”,企图修改和平宪法,发展日本军事力量和构建为日本所用的国际安全机制。安倍晋三始终将修改宪法作为其内阁最重要的目标之一,为日本成为军事大国铺路。美国总统特朗普主张“盟国应该分担”联盟的经费,这也给安倍内阁将日本防卫经费实现六连增提供了借口。2017年12月15日,日本政府确定2018年度初始预算案中涉及防卫费(包含美军重组费用)达到史上最高的约5.19万亿日元(约合3047亿人民币),包括为引进美国陆基“宙斯盾”系统和采购日美联合研发新型拦截导弹“标准-3 Block 2”的费用。日本政府打算将海上自卫队最大护卫舰“出云”号改造为日本二战后第一艘攻击型航母,可搭载F-35B战斗机。
近年来,日本积极与越南、菲律宾、印度、澳大利亚、英国、法国等发展海洋安全合作关系,以构建和加强为日本所用的国际海洋安全合作机制。在特朗普总统宣布美国退出TPP后,日本主导了“全面且先进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谈判。2017年11月11日,日本和越南在岘港宣布“11个国家就CPTPP达成了框架协议”。安倍晋三政府的主要目的是“一边维系与美国的关系,一边推进由日本主导的海洋安全与经济合作”。(28)
五、应对思考
关于如何应对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构想”,本文有以下几点思考。
第一,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扩大中美共同的朋友圈,解构美国印太海权联盟体系。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绝大多数印太国家对中国崛起采取观望态度,都不会愿意在中美两国之间选择站队,而是愿意与中美都进行经济合作,让中美之间在安全上相互制约。这些国家中的大多数可以成为中美共同朋友圈中的伙伴国。一是中国应继续积极推动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提供力所能及的国际公共物品,用扩大中美两国的共同朋友圈来解构美国印太海权联盟体系。二是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将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作为新型国际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美在亚太的共同利益远大于分歧,双方要在亚太地区开展积极合作,让越来越多地区国家加入中美两国的共同朋友圈,一道为促进亚太和平、稳定、繁荣做出贡献。同时,中美之间可以进行良性竞争,避免恶性竞争。三是继续谦虚谨慎,构建中国新兴大国的良好国家形象。“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做人如此,国家也是如此。只有谦虚谨慎才能赢得越来越多国家及其人民的好感。
第二,继续推进“一带一路”来应对美国的制约和围堵,积极推动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中国“一带一路”倡议适应了地区和世界经济发展的新形势,适应了欧亚经济转型发展的需要,兼顾所有参与国家利益的需要,已经成为地区和世界经济发展的新动力。“一带一路”的推进,将发展中国与中亚、东南亚、南亚、中东、欧洲、拉美国家经济贸易关系,从而打破美国的制约和围堵。同时,中国应继续积极推动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争取早日完成“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谈判;全面和系统地推进亚太自贸区进程;如果有国家邀请,中国可考虑参与CPTPP谈判。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发展将使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在经济领域难以为继。
第三,在具体问题上与美国能合作的合作,但伤害中国核心和重大国家利益的问题,中国必须斗争。在朝核问题上,中美都希望朝鲜无核化,双方可以在和平解决朝核问题上进行合作。中国反对美国用武力解决朝核问题,但也必须做好最坏情况下的应急准备。在台湾问题上,如果美国军舰在未得到中国中央政府批准情况下进入台湾港口,中国不得不将此看作对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严重侵犯,以及对中美建交公报的严重违反,从而做出强烈反应。
注释:
①Hillary R.Clinton,“America's Pacific Century”,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1/10/175215.htm.(上网时间:2011年11月1日)
②U.S.Department of Defense,Sustaining U.S.Global Leadership: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http://www.defense.gov/news/Defense_Strategic_Guidance.pdf.(上网时间:2012年1月5日)
③Admiral Samuel J.Locklear,“U.S.Pacific Command Programs and Operations”,https://www.c-span.org/video/?311961-1/us-pacific-command-operations#.(上网时间:2013年4月9日)
④“Remarks by Vice President Joe Biden on Asia-Pacific Policy”,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3/07/19/remarks-vice-president-joe-biden-asia-pacific-policy.(上网时间:2018年1月2日)
⑤“Japan Is Back”,Speech by Prime Minister Shinzo Abe at the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CSIS),http://www.mofa.go.jp/announce/pm/abe/us_20130222en.html.(上网时间:2018年1月2日)
⑥Rex W.Tillerson,Remarks on “Defining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for the Next Century”,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remarks/2017/10/274913.htm.(上网时间:2017年10月19日)
⑦“National Security Adviser H.R.McMaster Updated Reporters on the President's Upcoming Trip to Asia”,https://www.c-span.org/video/?436740-1/white-house-briefs-reporters-presidents-trip-asia#.(上网时间:2017年11月2日)
⑧Kevin Liptak and Dan Merica,“Trump Delivers ‘America First’ Speech at Asia-Pacific Economic Summit”,http://edition.cnn.com/2017/11/10/politics/donald-trump-apec-vietnam-trade/index.html.(上网时间:2017年11月10日)
⑨Department of Defence,Australian Government,Defending Australia and Its National Interests,May 13,2013,p.3.
⑩“Transcript of Trump's Speech to the Leaders of More Than 50 Muslim Countries to Outline His Vision for US-Muslim Relations in Saudi Arabia”,http://edition.cnn.com/2017/05/21/politics/trump-saudi-speech-transcript/index.html.(上网时间:2017年5月22日)
(11)“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on the Strategy in Afghanistan and South Asia”,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strategy-afghanistan-south-asia/.(上网时间:2017年8月22日)
(12)“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to the 72nd Sess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72nd-session-united-nations-general-assembly/.(上网时间:2017年9月19日)
(13)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p.1,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8日)
(14)同上,pp.45-46.
(15)Michael Green and Daniel Twining,“Why Aren't We Working with Japan and India?”,http//articles.washingtonpost.com/2011-07-18/opinions/35238121-1-obama-adminstration-strategic-dialogue-japan-and-india.(上网时间:2011年7月18日)
(16)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p.46.
(17)[美]约翰·米尔斯海默著,王义桅、唐小松译:《大国政治的悲剧》,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3年,第26页。
(18)同上,第530页。
(19)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December,2017,p.47.
(20)Glenn H.Snyder,“The Security Dilemma in Alliance Politics”,World Politics,Vol.34,No.3,1984,pp.466-489.
(21)同上,pp.490-494.
(22)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December,2017,p.46.
(23)同上。
(24)“为抗衡大陆蔡英文向‘自由印太’纳了投名状!”,http://news.ifeng.com/a/20171213/54118044_0.shtml.(上网时间:2017年12月13日)
(25)“薛瑞福:确保美国与中国长期战略竞争占上风”,http://www.chinatw.tw/doc/1048/8/1/5/104881572.html?coluid=148&kindid=7550&docid=104881572&mdate=1117040840.(上网时间:2018年1月2日)
(26)“美国应该轰炸朝鲜吗?”,http://m.ftchinese.com/story/001071868?full=y.(上网时间:2018年1月3日)
(27)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December,2017,p.46.
(28)“日澳强化海洋合作”,[日]《读卖新闻》,2017年1月15日,转自《参考消息》,2017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