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上苍赐予的二人世界,同时给了我一付豹子胆……
这得首先感谢 “生产自救”。我和瘦子程康、胖子刘禧几乎成了“杂牌”连队的专职饲养员,规定每人每日必须割够五公斤以上猪草。开初还好办,近处有;稍后则需远行,各显神通。但这却给我带来了绝佳机会,我可翻山越岭去超额完成任务,这叫瘦子和胖子羡慕不已。他们只能沿江寻寻觅觅,而结果常常都是凄凄惨惨,只得靠我发扬风格。我也万分乐意,但绝非为了天天都可得到他俩万分廉价的感激。我的成倍超额多属安丽所为,并让这样的“超额”一直掩盖着我们在山那边的万般风流, 尽管我们最终还是没能瞒过程康这个“双重间谍”的特殊眼力。但这无关紧要,程康不会害我,他和刘禧只会感谢我的“风格”。
不错,山那边确实有个好地方……
“啊!……”第一次见到这处“世外桃园”时,我首先发出了一声赞美。
“哦……哟喂呀!……”安丽的赞叹含有音节跌宕,几乎近于歌唱了。
野山中,一条长流的清泉来自一个小溶洞,洞口藤蔓如帘,沿溪绿树夹岸,拥挤着灌丛与刺梨花,树冠筛下的烁烁光斑在水中叮叮咚咚地蹦跳着……安丽尖叫着,跳跃着,跳到一处草坪时,她宛如寻偶的蝴蝶,翩跹起舞,风情万种;时而化作金蛇狂舞,火急火燎,直至累得仰卧在芳草中……她在演出凤求凰了,完全裸露在天地之间了……而我呢,该死,就是兴奋不起来。她急了,不单用灼人的眼波召唤我,而且还一把把我的头按到她的乳峰上,似在叫我好生听听她心中的那团烈火。我也果真听见了她的心跳,怦咚怦咚,这显然是一个富有性经验的健康女人的情欲在躁动,我就乖乖地任她摆布了……当我觉察我已完全失去龙溪沟畔的那种亢奋、坚挺和凶悍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傻了……
安丽很快觉查了我的无能,但她却不肯罢休。她说她有办法调教我这个童男子。她认为大饥饿过后的男人都是这个样份的,很像冰河解冻,只要划开一条口子就好办了。于是,她缓缓地走入泉潭,在齐臀的清波中,双手轮番划起了一弯弯白沫,左右扭动的腰身宛如水蛇般地柔软,在波面之上摇曳着,那白皙的背影,那浑圆的肩头,那滚圆的屁股,都以性感之弦奏起了灼人的歌,渐渐令我怦然心动了……到了齐腰处,她即侧身沐浴,时而被清波扭曲着,时而露出水面,尽情地展示着她的乳峰、纤腰和肥臀在野溪中画出的三度曲线,极度性感,简直美得过了头,就像橙汁加了蔗糖,甜得叫人受不了。接着,她又撒开一头栗黑色的长发,慢慢沉入水中,吐出了一串串水泡……经如此数次重复之后,她即迎面向我展开丅她的胴体,那胸那腹那胯……完全超过林玉芳曾经向我发出过的勾魂慑魄的呼唤,顿时变成了一股龙卷风,携着烈焰,向我呼啸而来了……
但是,无论安丽怎样热烈,怎样耐心,我还是打不起足够的兴奋劲儿来,情欲老像陷在冰窖里,感到沮丧极了,同时令她失望极了,不禁向我呵斥道:
“你是咋个的嘛?简直像个木头人,废人!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就废得跟翟老头差不多了!哼,不中用就不中用嘛,前一阵子还装啥正神呢?我还真是信了嘞,你快莫笑死我啦,你哪像亁柴?完全是块木头,湿木头,根本点不燃!” 她一把掀翻我,还咬了我一口,蹬了我一脚。
这轻蔑,和这并不厉害的皮肉之痛,却像一把利剑戮入了我的心窝,顿时令我震颤不已。在一阵沮丧之后,倔强的秉性令我骤然奋起,首先劈拍扇了她两记耳光,骂她是烂货,根本引不起我的兴趣,然后把她举起来,扔得远远的,但我还嫌不够,又上去踢她的屁股,踢得她哎哟打滚……那一刹,我又想起了小护士的唏哩呼噜……于是,我决定要向天下的女人报复了,首先从安丽身上开始,妈的,我下了狠心,力图在她的屁股墩子上踢出男人的威风来……
我成功了,我很快踢出了男人的威风和尊严,但是,这异样的感觉于我尚属陌生,不知对女性的暴力征服是否属于匪徒心理,反正那一刻的快感真挌含有恶毒的嗜血冲动,我觉得我心中爬出了一只毒蜘蛛,如果安丽不是向我跪着求饶,并死死抱住我的双腿不放,把脸蛋塞进我的胯下而且鸣咽不止的话……
“我是废物吗?嗯 !~~~”
“不是……”
“放屁!我是!……”我骤然发出了一阵令我自已也觉得胆寒的狂笑,然后捧起她的脸,恶狠狠地推开她。接着,我怦然倒在草地上,默默地仰望着树梢之外零乱的天空,咀嚼着毛式腐刑和大饥饿的利害……老实说吧,在安丽身上都还不能勃发爱欲而尽情作爱的男人就根本没有资格叫男人!
安丽似乎也听见了我的灵魂在哭号,她怯生生地、蛇一样地爬过来搂住我,吻我,啧啧啧地吻遍了我的全身。她说她特别喜欢我的胸肌,突突地硬硬地,还分明是一座矿山啊,还分明蕴藏着一个青年男儿的阳刚和生猛啊,哪能拿蔫苞屁臭的翟老头来跟你相比呢?所以该挨打,你打得好。她同时竭尽全力抚慰我,激励我,全然抛开交欢未遂的浮躁和埋怨了。她说,她一定会治好我的病,因为这原本就不是病……于是,她的这份真情美意令我开始感动了,在渐渐平和下来的心境中,我开始产生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恰似某种致人郁闷的堵塞物质开始被排除了,很像我爬出死人堆排出的糠壳丶麦麸,还有葫豆壳……我开始对安丽的胴体产生一丝儿野性冲动了,顿时叫她兴奋不己,但是,正当她急促的呼吸转为哇哇大叫的时候,我却嘎然而止了,不行了,尽管累出了一身大汗,好在她再也没有耻笑我了,反而更加温存。她说,她看到了我复元的希望,我呢,我也增加了一点信心,仿佛看见鬼跳岩上露出了一抹微红的晨曦,此外,我觉得我也不会老是白吃翟书记积攒下来的高级饼子和沙丁鱼罐头了,我相信我会中用的,一定会的。在逐渐有了欣喜与自信的好心情中,我把面部久久地埋藏在安丽的两座乳峰之间,贪婪地汲取着她的过剩的生命活力……
自大饥饿大死亡以来,我死去的本能或许会慢慢复活的——我在心中讲给自己听,但却没有很足的底气。
安丽使我重新变成了男人
在继后的那段夏日里,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失败,或半成功半失败之后,我才终于在安丽的嗥叫声中,尤其从她的狂喜之中取得了完全成功,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我们交相推波助澜,我们每次都能被难以言传的快感托举到一个奇妙无比的境界,哪怕安丽在我背上抓出了不少血痕。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隻只顾叫春的母猫了,张狂无忌,胡话连篇。她说她只想一口吞下我;她说她情愿在高潮中死去,永远做个风流鬼;她说她觉得知识分子的味道就是不同些,甜言蜜语,情意绵绵 ,听起来真舒服,完全不像那些二流子,都是只顾自已舒服就完了,根本不管人家高潮不高潮……
我呢,我最大的满足是我重新获得了男人的自信与尊严。在大饥饿及大厄运的双重折磨之中,饥饿与死亡,帽子与腐刑,迫害与压抑,穷愁与潦倒,并没有把我阉制成中性人。这是令我格外庆幸的。在马边河畔的野山中,在安丽的身体上,我终于有幸向苍天和大地证明了青春与生命的伟岸,除了性欲满足之外,甚至还享受到了“阶级报复”的快感。这份奇特的感觉纵然不可与龙溪沟畔的纯情初欢相提并论,但是,在岷江之滨的白桦林中,我的精虫却始终不敢突破毛泽东挂在他嘴边上的“阶级斗争”, 敢于无所畏惧地穿透林玉芳的处女膜,让爱欲进入她的灵魂。而同安丽的野合就完全不同了,我可尽情发泄了,只不过,一旦获得十分满足之后,一想到身下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曾被多个男人占有(包括同翟老头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 ,我就恶心得要命。除此之外,一想到安丽毕竟还是翟书记的合法之妻时,我的每根汗毛又都发怵了,杀身之祸的恐惧时常闪现在我的脑际里,令我怕得要命。我深知久走夜路会闯鬼,偷欢总得有个尽头。不是吗,程康已有查觉了(幸好是程康)。所以,我决定尽快摆脱安丽 ,哪怕难度不小,但却别无选择,如同开初屡屡交配失败一样,我们的分手也得有个过程,稍不留心也会同样摔下悬崖的。我觉得程康的告诫很有道理,为了这种女人摔崖太不值,对,该了就了,该断就断,勿容迟疑。
还好,天不灭我,因为我即将离开大马电站了。
在野山中的最后一次,安丽几乎完全变了模样,她火样的情欲几乎结了冰,除了几声嗥叫之外,就是默默地啜泣,但我无语。好吧,就此了结吧,你毕竟还有合法之夫,别了,簿命红颜——我只向她送上了一个无言的绝吻。
但是,安丽的故事却没有就此结束,她最终的结局是由枪子和鲜血画出来的休止符——倒在了一九八一年“从快从重” 的枪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