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美国预防性侵儿童犯罪的主要举措分为两大类：一是来自司法系统的措施，如罪犯登记、社区通知、住处限制、强制性背景审查、判刑入狱和延长刑期等。二是来自教育领域的措施，教育儿童怎样分辨危险的环境和拒绝性侵者的策略，教育受害者要勇敢地揭露罪犯，减少受害者的自我谴责和羞耻感，促进旁观者帮忙等。除此之外，还有心理辅导与治疗和社区预防等其他措施。

【关 键 词】美国/性侵儿童犯罪/预防犯罪/教育/心理辅导

性侵儿童犯罪是一个世界性问题，美国也不例外。美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总体犯罪率降低、儿童福利事业发展，性侵儿童犯罪率显著下降，但性侵儿童犯罪仍是一个令政府和民众非常头痛的问题。2002年，在2～17岁的儿童中有3.2％的儿童成为性犯罪的受害者。[1]2006年，全美大概发生了78，000起性侵儿童案。[2]虽然性侵儿童犯罪没有被彻底杜绝，但美国政府和社会对性侵儿童犯罪的预防措施仍然值得我国借鉴。美国预防性侵儿童犯罪的主要措施分为两大类：一是司法系统的措施，二是教育领域的措施，除此之外，还有心理辅导与治疗、社区预防等方式。

一、来自司法系统的措施

(一)罪犯登记、社区通知、住处限制和强制性背景审查

罪犯登记制度，要求所有的州都要建立登记系统，把有性侵儿童犯罪前科人员的姓名、照片、住址、监禁日期和犯罪事实加以登记。早在1947年，加利福尼亚州就成为美国第一个实行性犯罪者登记制度的州，但这种制度真正在全国范围内实行是在20世纪90年代。1994年的《雅各•威特灵法令》(Jacob Wetterling Act)要求各州每年都要对犯过性侵罪的人员进行住址核实，这样的核实要持续10年。对那些以暴力实施性犯罪的人员要每季度进行一次核实，一直持续终身。[3]1997年9月，该法案还要求各州要信守承诺真正去执行核实行动，不认真执行核实行动的州将被削减刑事审判联邦整体补助金的10％。2006年，美国又通过了《亚当•沃尔什儿童保护及安全法》(The Adam Walsh Child Protection and Safety Act)。该法案把性侵犯罪者分为三个等级：要求犯罪程度最严重的第三等级罪犯每3个月进行一次住处登记，持续终身；第二等级的罪犯每6个月进行一次住处登记，持续25年；第一等级的罪犯每年登记一次，持续15年。如果不去登记住处信息，将按重罪论处。这个法案还要求建立起全国的性侵犯罪者登记系统，并命令每个州和地区运用统一的标准在互联网上登记性侵儿童罪犯的数据。[4]

社区通知，是要求各州把性侵儿童犯罪者的个人信息对社区中的居民公开，提醒公众提防他们中的罪犯，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如1996年的《梅根法案》(Megan's Laws)就规定，要通过公众网站、报纸、宣传手册或其他的形式把性犯罪者的姓名、照片、住址、监禁日期和犯罪事实等告知社区的居民。[5]

住处限制，是对有性侵儿童犯罪前科人员的住处进行限制，要求他们不能住在儿童集中的区域，比如学校、儿童日托中心等。2005年佛罗里达州的《杰西卡法案》(Jessica's Laws)就对性侵犯罪者能住的区域、能访问的地方做出了限制，目前美国已有30个州和许多地区颁布了这样的法令。[6]如在佐治亚州，性侵犯罪者不得在距学校、教堂、公园、滑冰场或游泳池300米的范围内工作或生活，违者立即被逮捕。[7]

强制性背景审查，是要对申请工作的人员进行强制性背景审查。特别是做和年轻人(儿童)有关的工作和志愿者工作时，一些有犯罪前科的人是不允许申请的。

(二)延长刑期和民事关禁

在过去的20年中，美国大大延长了性侵儿童犯罪者的刑期。如《杰西卡法案》规定：猥亵12岁以下的儿童要被定为重罪，最低刑期25年，最高终身监禁。罪犯刑满出狱后还要被强制佩戴电子监视器受到终身电子监控。[8]《亚当•沃尔什儿童保护及安全法》规定，绑架或诱拐儿童犯罪最低刑期是25年，与低于12岁的儿童发生性关系或性侵13～17岁儿童的最低刑期是30年。[9]

有的州还对罪犯实施了“民事关禁”(civil commitment)。“民事关禁”是将刑满释放的罪犯交由社会机构继续对其实行监管，实质是对危险的性暴力侵害犯罪人员与社会进行隔离的一项措施。《亚当沃尔什儿童保护及安全法》规定，以下人员即使被刑满释放，联邦法官仍有权力判处其接受民事关禁。(1)有证据表明他们曾经有性暴力行为或可能有性骚扰儿童行为的人员；(2)患有精神病、心理变态、行为失常的人员；(3)曾经被释放后仍有过性暴力行为或性骚扰儿童行为的人员。[10]

法院会为不愿接受关禁的人员举行听证会，审议他们是否应该被关禁；也会为被关禁的人员每6个月提供一次听证会，重新审议他们是否继续被关禁。拥护这项措施的人们认为此措施在很大程度上使社区中的犯罪分子减少了，他们相信严厉的惩罚已产生了威慑作用。

(三)提高调查和逮捕力度

性侵儿童案件的调查取证是世界范围的难题。近年来，美国大力提高对性侵儿童犯罪的调查力度，甚至不惜派遣卧底。同时，在对性侵儿童犯罪的曝光、逮捕和判刑方面也做出了很大努力。他们相信，如果罪犯被抓捕，难堪、羞愧的感受可以有效地阻止其犯罪行为的再发生，而且通过持续不断的有关犯罪分子被抓获的新闻报道，使其他潜在的犯罪分子也会受到警示，不敢轻举妄动。

二、来自教育领域的措施

预防性侵儿童犯罪的第二大途径就是教育，也就是针对儿童自身的教育。其目的是教给儿童识别危险情境并阻止侵害发生的技能。比如，教给他们识别什么是违规行为，什么样的抚摸和接触方式是儿童不能接受的，怎样拒绝邀请，当受到侵害时怎样寻求帮助，等等。美国已发展了很多针对不同年龄儿童(从学龄前儿童到小学生、中学生)如何预防性侵的教育项目，而且这些项目逐渐被整合到了学校的安全和健康教育课程中，比如“谈谈抚摸项目”(Talking about Touching Programe)。[11]

即使在开放的美国，和孩子谈论抚摸等有关性的问题对于老师和家长来说也是一个难题。但“谈谈抚摸”教育项目却为探讨这个敏感的问题制造了一个舒适的环境。这个项目将教会孩子在危险和可能会出现虐待行为的情境下保护自己的基本技能。该项目将个人安全与交通、火灾和环境安全联系起来。抚摸也是放在安全视域中来讨论的，而不是与性联系起来。该项目的课程覆盖了从幼儿园到小学1～3年级的学段，包括15个方面的内容，每课30分钟，根据年龄不同，内容也不同。

(一)“谈谈抚摸”项目的课程资源

1.教师指导用书，包括怎样实行这个项目的全部详细信息。

2.课程卡片，幼儿园15张，小学40张，每一课的卡片后面包括概念、目标、材料和教师注意事项。

3.儿童学习抚摸规则的DVD，告诉儿童什么样的抚摸是合理的，是爱的表示；什么样的抚摸是不合理的，是应该拒绝的。

4.山姆的故事，以情境故事的形式让儿童讨论当遇到危险情况时应该怎样做。

比如，3个小朋友在路边玩耍，一位开着汽车的叔叔过来对他们说：“小朋友，你们可以坐上我的车领我到某地方吗?”这时这3个小朋友该怎样做?

比如，凯瑞上星期在她的朋友家住宿，他朋友的哥哥走进她的卧室，把手伸到凯瑞的被子里，想抚摸凯瑞的私处，凯瑞大声说“不可以这样做”。朋友的哥哥停下了，但他告诉凯瑞让凯瑞保守秘密，你认为凯瑞应该怎样做?

5.写给家长的信和资源，告诉家长如何看待儿童性教育。

6.我该怎样说?，这是一个DVD视频，这个视频教给家长当儿童询问有关性的问题或儿童受到性侵害时家长应该怎样说。

(二)“谈谈抚摸”项目的课程内容

从幼儿园到小学3年级，该课程内容主要包括两大部分，一部分是“个人安全”，一部分是“抚摸安全”。

个人安全部分主要包括：汽车安全、交通安全、枪支安全等，以及两个安全原则。等待被发现原则：儿童应当知道当他们迷路或走失时一定要在原地等待。总是先问原则：如果有人想带着你和他一起去某个地方时，一定要先问问父母或你的第一监护人；有人送你礼物或给你东西时，一定要先问问父母或监护人。

抚摸安全部分主要包括：

1.接受或给予安全的抚摸。引导孩子认识什么是安全的抚摸。安全的抚摸让人觉得被关怀和被爱的感觉，它对你的身体来说是有益的。

2.什么是不安全的抚摸。不安全的抚摸会使你的身体感到不舒服，也会伤害你的情感。

3.应对不安全的抚摸。对不想要的抚摸说“不”。引导儿童学习技能和语言以帮助他们拒绝不想要的抚摸。

4.学习抚摸规则。引导儿童知道除了为你清洁卫生和保持健康，成人不能触摸你身体的隐私部位。

5.学习安全步骤。当遭到不安全的抚摸时，儿童应该学会说“不”，立即躲开并告诉可以信任的成人。

6.儿童被人非法抚摸后不应该保守秘密，被人非法抚摸不是孩子的错。

(三)“谈谈抚摸”项目的课程实施步骤

每一课的实施过程主要包括热身(复习)、故事与讨论、技能训练、活动和总结等步骤。

热身：包括一个对以前课程的简短复习。

故事与讨论：引导学生观看教学卡片，教师把故事读出来，并带领学生讨论卡片上的问题。

技能训练和角色扮演：技能训练方案列在卡片上，学生和教师或学生和学生在教室前面进行表演，表演要收到教师或其他学生的即时反馈。当角色做得很好的时候教师要以鼓励的形式给予巩固。而且要保证每个学生都有参与技能训练的机会，以确保他们都能掌握目标技能。

三、心理辅导、治疗与社区预防

(一)心理辅导与治疗

心理辅导与治疗的对象包括犯罪人和受害者。运用心理干预对性侵犯罪者进行心理辅导与治疗以提高他们的自我行为管理能力，从而减少犯罪的发生，这也是预防性侵儿童犯罪的一种方式。在美国，虽然这样的心理干预方式多种多样，但许多罪犯依然得不到高质量的辅导，原因之一是费用太高，很多人消费不起；原因之二是缺乏受过专业训练的咨询师。而且公众认为比起严厉的惩罚与控制措施，心理辅导与治疗只能是宠坏了罪犯而已。

在美国，比较著名的心理辅导方式是“多系统疗法”(Multisystemic Therapy)，[12]这是一个以家庭为中心、社区为基础，针对有长期暴力倾向的青少年的辅导项目。目的在于帮助被辅导者有效地管理和疏导他们的青春期问题和挑战。

“多系统疗法”以生态模型理论作为该项目的理论基础，通过提高被咨询者父母的养育教育技能来改变年轻人暴力和犯罪的行为。不像其他被咨询者每周和心理医生在诊所见一次面的干预方式，“多系统疗法”的辅导者要走进年轻人的家庭、学校和社区。通过这种方式辅导者能聚焦年轻人生存的整个环境，并取得积极的辅导效果。因为把辅导者和家庭结合起来，辅导目的容易确立，而且辅导专家的服务对象不多，可以一天24小时或一周任何时间都随叫随到。专家组成员包括4～6位辅导专家和一位指定对每个案例负责的管理人，他们能为辅导提供充分的支持。辅导计划要求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要参与辅导的过程。辅导专家要提高被辅导者父母的教养技能，促进家庭关系的和谐，帮助年轻人和一些没有犯罪行为的年轻人交朋友，帮助他们获得好的学业成绩或好的职业。帮助年轻人参与积极的课外活动，比如体育或学校俱乐部。通过构建积极的支持性网络，运用家庭、邻居和朋友的力量去帮助年轻人保持持续的变化与进步，从而实现他们对自我行为的良好管理，减少犯罪的发生。

此外，心理辅导与治疗也用于受过侵害的儿童，使受害的后果减到最低。用心理辅导或家庭干预的形式也可以把受害者的害怕、焦虑、压抑和负面自我归因减到最低。其他的措施包括广泛宣传教育信息，减少对侵害者的污名化和劝止受害者从自我谴责的情绪中走出来。

(二)社区预防

社区预防包括社区监督和社区再融入两方面的措施。社区监督是指派专人盯住一些潜在的犯罪者，通过公共宣传的方式让这些人意识到他们的行为是错误和有害的，警告他们通过热线电话去寻求帮助。通过动员被害者或侵害者的家属、朋友、同伴去检查环境以便得知犯罪行为是否在发生或可能发生，以阻止犯罪，保护儿童或报告事实。社区再融入，是帮助一些有过犯罪前科的人快速融入社区生活，以防止他们二次犯罪。

四、对我国的启示

2013年以来，在我国，一些针对青少年性侵犯罪的案件不断被曝光，引起社会极大的震动与反响，也促使我国重新思考如何保护儿童，使其免于性犯罪的侵害。当前我国特别应该在以下几方面借鉴美国预防性侵儿童犯罪的举措。

第一，加大对性侵儿童犯罪者的打击力度，使严厉的惩罚对犯罪分子产生威慑作用。我国虽有《刑法》、《妇女权益保障法》、《未成年人保护法》、《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教师法》等法律，但这些法律对性侵儿童犯罪问题的规定过于笼统。例如我国《刑法》规定奸淫不满14周岁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即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但在什么情况下从重处罚并没有特别详细的、可操作的规定。此外，有些法律还存在漏洞，给性侵儿童犯罪者逃脱法律的严惩提供了方便之门。如我国《刑法》中有嫖宿幼女罪，这一罪行量刑较轻，因此罪犯往往能以未成年人卖淫为由得到相对较轻的指控，逃脱法律的严惩。

第二，加强对有犯罪前科人员的管理和控制，避免二次犯罪的发生。我国对有性侵儿童犯罪前科人员的监控和管理几乎处于空白状态，对与儿童近距离接触的工作人员，如教师、校园保安等的背景调查也不足，亟待加强。

第三，加强对儿童的教育，让儿童学会保护自我。由于我国的传统观念及学校性教育的缺失，我国在如何保护儿童免于性侵的教育方面基本上处于空白状态。应借鉴美国的举措将如何预防性侵的课程纳入到学校的安全和健康教育课程中。

2013年9月，中国教育部、公安部、共青团中央、全国妇联共同发布了《做好预防少年儿童遭受性侵工作的意见》，但效果如何还有待检验。我国应借鉴美国的经验，加强法律、社会组织、社区、学校和家庭的联系，真正建立起一套多方面、多层次、社会多机构联动、协调处置和预防儿童性侵害的网络。

注释：

①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农村儿童受教育权及其实现状况研究”(项目编号：12YJA880018)的研究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Emily Douglas and David Finkelhor. Childhood Sexual Abuse Fact Sheet[EB/OL]. http://www.d-ocin.com/p-420315332.html.2013-03-05.

[2]U. S. 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 Child Maltreatment 2006. Washington: U. 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2008[EB/OL]. http://www.acf.hhs.gov/programs/cb/reseach-data-technology/statistics-research/child-maltreatment.2014-01-09.

[3]Jacob Wetterling Crimes Against Children and Sexually Violent Offender Registration Act[EB/OL]. http://en.wikipedia.org/wiki/Jacob Wetterling Crimes Against Children and Sexually Violent Offender Registration Act.2013-03-15.

[4][9][10]Adam Walsh Child Protection and Safety Act[EB/OL]. http://en.wikipedia.org/wiki/AdamWalsh Child Protection and Safety Act.2013-04-30.

[5]Megan's Law[EB/OL]. http://en.wikipedia.org/wiki/Megan's Law.2013-03-30.

[6][8]Jessica's Law[EB/OL]. http://en.wikipedia.org/wiki/Jessica's Law.2013-03-31

[7]史诗.儿童性侵犯频发：男孩女孩都要学会佑护自己[EB/OL]. http：//www.china.com.cn/info/2012-08/09/content_26180618.htm.2014-12-19.

[11]Committee for Children. Talking about Touching: Overview-A Personal Safety Curriculum[EB/OL]. http://www.cfchildren.org/programe/tat/overview.2013-05-09.

[12]Multisystemic Therapy[EB/OL]. http://en.wikipedia.org/wiki/Multisystemic therapy.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