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国参议院在辩论新的移民法案，法案已经在去年12月由国会众议院通过。该法案将“非法进入和滞留美国”定为刑事重罪，加大力度处罚非法移民的雇主，并计划在美国与墨西哥1/3的边境线上建立防护网。在法案进入可能通过的最后阶段，不仅引发移民权益团体对国会参议院的游说活动，也引发了民间的抗议集会和游行。

尽管一些大城市有大规模的游行，可是美国人对这样的议题多少有一些麻木。其原因就在于，两百多年来，非法移民问题几乎和美国共生存。人们已经习惯了，各种移民政策的优劣成败、松松紧紧，也已经两百多年下来了。大家心下都明白，不论通过怎样严苛的移民法案，都不可能非常严格地执行，它终将在现实中拥有很大的弹性空间。可以说，虽然美国以执法严格著称，可针对非法移民的法案，总是收效甚微。这是美国作为移民国家的性质决定的，也可以用“法不责众”一语以蔽之。

在非法移民问题争论的时候，我们常常听到政治层面的高调。支持“宽松”的一方，呼吁“大赦”，常常颂扬移民对美国贡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大街上游行抗议的时候，举的标语都是这一类的。没有道理吗？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主张“严打”的一方，更是理直气壮，什么是非法移民，“非法”二字就在定性，首先就是非法入境非法滞留。反的本来就是一件非法的事情。在美国大街上游行的青年，理所当然地打着墨西哥的国旗，抗议美国法律要苛待“非法移民”，这样的镜头也只有在美国才可能有。美国人以法治为骄傲，偏偏在移民问题上，法律有点像儿戏。保守民众无不指责政府管理边界不严，国家安全令人担忧，向政府施加压力。这是新移民法案出台的背景。可是，任何理论层面的争论，最终都要落实到现实之中。

去年中央电视台要拍“大国崛起”，在拟稿过程中，讨论到美国教育的时候，有人认为，美国能够选择高教育水平的移民，所以得天独厚，进美国的都是未来的高素质国民。其实这是有些想当然，事实远非如此。美国现在有大约1200万非法移民，近年来绝大多数来自墨西哥和其它南美国家，入境的时候，大多一无所有。每个国家都有和移民相关的法律，指望能够控制移民的规模和状况。可是这1200万的数字，说明了美国移民在相当程度上确有失控之忧。支持者认为，他们填补了某些辛苦工作的空白。例如，美国非法移民的最大来源国——墨西哥的总统就宣称，墨西哥移民在美国做着连黑人都不要做的工作。谁知这句话在美国，就算是典型的种族歧视，马上引来黑人领袖杰西·杰克逊的抗议。这只是一部分事实。另一部分的事实是，哪个国家都有低教育水平的劳动力，他们并不是不要工作的。移民研究中心在上月22日发表报告，根据2000年－2005年的人口普查资料发现，在得克萨斯州，成年移民就业增长3.2％，本地就业人数下降3.3％。他们认为，过多移民拥入劳工市场，导致低教育的美国人就业率下降。现在非法移民占美国就业人数的1/20。

洛杉矶市市长是拉丁裔移民后代，他在办公楼前用英语对游行者演说:“我们努力工作，我们缴税，我们遵纪守法，我们应该享有合法身份。”可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非法移民也有大量不缴纳税款的。CNN报道，估计非法移民引出的开支，导致每年直接消耗美国纳税人700亿美元，间接消耗100亿美元。更不要说，美墨边境还有大量的私运毒品和犯罪问题。

非法移民的利弊尚且不论，而法律不论松紧，都有实行中的现实问题。“宽松”在现实中会带来什么后果？“严打”是否行得通？一个简单的问题是，美国可能对1200万人实行大逮捕吗？花多少人力物力去做这样的事情？在一个自由的国家，你到哪里去找到这些非法移民？至于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的围墙，现在虽然还没有筑起1/3，已经筑起的围墙下，却不断发现挖出来的地道，围墙也在不断被破坏。在入口堵不住的情况下，抓就变得没有意义。假如对非法移民的政策放松，例如对非法入境实行大赦，或者设立中间的身份过渡而成为美国公民，相信来源国家马上会奔走相告，闯关人数会大幅增加，直到边境各州的民众吃不消、“好政策”实行不下去为止。对非法移民的法案，本来就是起于现实压力，而不是出于抽象的道理。

这不是今天才有的问题。美国作为一个移民国家，已经上百年在这样的两难困境中生存，还会继续在夹缝中生存下去。美国人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问题是，外面的人要进来，而不是里面的人要逃离。

(南方都市报 作者系旅美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