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淑娴:穆时英小说简论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844 次 更新时间:2015-10-22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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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淑娴  

中国新感觉派小说,自1928年9 月刘呐鸥创办的《无轨列车》到1932年5月施蛰存主编的《现代》问世,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 逐渐形成了一个风格特异的小说流派。该流派的重要作家穆时英,以异于新文学大多数作家的个人视野,将西方现代派和日本新感觉派的小说技巧,与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大都市生活相交融,描绘了一幅幅光怪陆离的时代图景,其文学价值取向虽与现实主义,浪漫派小说拉开了距离,却显示了独特的自我风格。

  1

以自我意识的折光去反映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黑暗现实,展示都市人生的“心理荒原”。

30年代的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人们的心理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金钱异化,出卖肉体出卖灵魂,如同买卖商品一样司空见惯,灯红酒绿之下醉生梦死,沉滞腐败之中人妖颠倒;30年代的上海又是日本人占领的特定时空,是一个低气压的时代,沮丧、无助是这个时代氛围的特征。人们寂寞失意,混乱迷惘,无所适从,为找寻解脱的途径,许多人只能在自我幻想和麻醉中忘却,当时鸳蝴小说之所以在上海滩风行,正是因为有这样滋生的土壤。但穆时英对每况愈下的洋场文学不屑一顾,他把异常强烈的感情和激愤的情绪,都聚焦在对社会的攻击和批判上,并努力寻求一种流行的学说和理论,借以把握社会人生的制高点,这个制高点,帮助他超越了鸳派作家的落伍与庸俗。然而由于他对生活本身的深邃探究的好奇心,使他对现实的复杂意识只能采取心理透视的方式,折光反映社会现实。现代派小说的创作原则,恰恰适应了穆时英的审美心理和审美情趣,这就决定了穆时英的文化选择。

他的成名作《上海狐步舞》就是从整体上对30年代上海滩十里洋场那种腐败污浊的市风,对那种纸醉金迷、熙嚷喧嚣、畸形发展的都市生活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并大声疾呼:“为什么同一块土地上并存着天堂与地狱?”在天堂里到处泛滥着红的绿的光,泛滥着罪恶的海浪:马路上奔驰的小轿车里,儿子吻着父亲的姨太太;舞厅里,华尔滋的旋律中,穿着白领衬衫的男子随时把“我爱你”的誓言送给每一个舞伴;豪华的饭店白漆的房间里,酒味、香水味、烟味在娼妓、掮客和阴谋中萦绕。地狱里:到处堆积着钢骨、瓦砾,一张张“苦脸”在疲惫地挣扎着;煤屑路上,光着身的孩子,拣煤渣的媳妇;建筑物的阴影里,石灰脸的妇人尾随着老鸨乞求拉住每一个过往的男人,拦路抢劫者,摔死的工人……。在这里“道德给践在脚下,罪恶给高高地捧在脑袋上面”,在这里作品所充塞的是舞厅、妓院、赌窟、烟馆,丑与恶经过作家主观情感的浸润而被宣染着,但主观的宣染并没有违背客观的现实本质的真实。作者将发生在同一夜晚的几件似乎毫无联系的事情,整合排列,以殖民者的强权、枪声、麻将声、鸦片味、华尔滋的旋律、工人的创造与牺牲,来揭示资产阶级男女的精神倒错,揭示30年代的上海是“造在地狱上的天堂”这一深刻的主题。

西方现代派小说家以现代都市为背景,审视人生,关心社会,正视矛盾,谴责金爪细菌的魔力,同情下层小人物的命运,并深切地感到经济危机使精神文明的衰竭和人们传统价值观念的消失,因而他们的优秀作品中往往闪耀着强烈的人道主义思想的光辉。但一些作家因有感当时社会的嬗变,本身精神危机也随之加剧,从而产生虚无心理,于是便把表现忧郁、孤独、寂寞作为他们作品的共同主题。美国著名作家艾略特的《空心人》、《荒原》,以其古奥生涩的意象,在欧美甚至日本掀起了一股“荒原热浪”,被誉为现代诗歌的里程碑,其原因就在于他写出了“站在毁灭因素边缘的一种完全失掉信仰的心境”。〔1 〕那万物枯死、生命衰竭的荒原,正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总危机的象征,这种荒原观念所引起的人们精神、心理的“荒原效应”,是现代派文学运行不息的潜流。尽管不同作品有不同的题材,人物和主题,但总是或明或暗地表现了西方垄断资本主义时代的危机感。而深受西方现代派影响,饱吸日本新感觉派乳汁的中国新感觉派的先驱,在抨击当时社会现实的同时,也曾下意识地将人们的忧郁、虚无、孤独、寂寞、变态心理、刹那间的感觉、矛盾性格作为生活中的真或美的事物加以表现,并得到淋漓尽至的发挥。穆时英的小说就是他感情的印证,从中们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对人生悲观失望情绪的回声。

小说《PIERROT》就是作者心灵的真实写照, 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位作家,他相信自己是一个强者,但人生使他困惑,朋友们不理解他,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他还发现影子一样的恋人并不忠于自己,早已有了情人。只有母亲才是无私的,可母亲又要把他当成“摇钱树”,他参加工农运动而被捕,出狱后又受到怀疑,这一切终于使他精神崩溃,以至颓废绝望,变成了一个虚无主义者,“欺骗,什么都是欺骗,友情、恋情、艺术、文明……每个人欺骗自己,欺骗着别人”。很显然作品宣扬的朋友、恋人、母亲、革命组织……,都不可靠的观点,是绝望的虚无主义思想的象征。剖析穆时英的其它作品,其主人公的灵魂也无不充满疯狂、忧愁与悲哀。

《夜总会里的五个人》里投机失败的资本家,面对青春逝去感到疲倦的交际花,偏离人生坐标的哲学家,因失恋而颓唐的大学生,失业后祈求死亡的市府秘书,这五人都具有明显的“都市病”,他们的感觉中浸淫着败落破产的痛苦和无法排遣的颓败情绪,他们在周末的晚上进了夜总会,企图在疯狂的音乐中寻求刺激,麻醉灵魂,泼泄痛苦,小说正是通过描写这五颗孤独而失落的心,来反射都市人生的“心理荒原”。

充满浓郁的抒情气氛的《公墓》,使人感觉作者似乎不是在表达一个主题,而是在抒写自己的孤独和寂寞。小说描写一个男青年对一位“紫丁香”似的姑娘的爱情追求,这种隐秘的追求,使男主人公在不尽的等待中丧失。男青年是孤独忧郁的,与他同命相连的天天在墓旁怀念着辽远母亲的玲姑娘,也是孤独忧郁的,当姑娘临死把两束枯萎的紫丁香作为爱的回报转交给这位爱情表达得“迟了”的青年时,这位男主人公的悔恨与忧伤更加沉重万分。

《夜》里那个不知“家在哪里”,不知“明天上哪去”的水手和舞女,《莲花落》里的“我和她”都是生活苦恼的人,《黑牡丹》中的舞女,是作者笔下舞女中最幸运的一个,虽摆脱了原先那种疲倦、紊乱、不安定的舞女生涯,但小说仍充满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没落感伤的情怀。《父亲》与《旧宅》诉说着作者自己故家的败落,人情冷漠,世态炎凉。父亲在58年“静静地听年华的跫音枯叶似的飘过去”的生活中,“全身都饱和了寂寞与人生之苦”,正是这种亲身的感受,使他在描写舞女等“被生活压扁了的人”时,才会怀有心心相印的感情。但作者笔下的人物反抗社会既没有明确的目标,又没有途径,到头来碰壁之余,只能得出虚无主义、悲观主义的错误结论。作者在追求人生到否定人生,从批判社会到否定社会的两难选择中,奏出的就是这样一曲又一曲的哀歌。

  2

反叛传统小说的模式,探索最新潮的现代派的表现手法,刻意追求艺术技巧的尖新。

穆时英追求新奇的感受,抒写印象,对小说的形式、语言作了一番革命。他善将人的主观感觉,主观印象渗透到客体的描写中,他那些具有新感觉派特点的作品,既不是外部现实的单纯描摹,也不是内心活动的细腻追踪;而是将感觉外化,创造出表现那种具有强烈主观色彩的所谓“新现实”。〔2〕

《夜总会里的五个人》突出光、影、色给予人的感觉来衬托主题。夜总会里:白的台布上放着黑的咖啡,旁边坐着穿黑衣服的男子,白的脸,黑眼珠子、黑头发、白领结、白浆褶衬衫,黑外褂、白背心、黑裤子;白台布后面站着侍者,白衣服,黑帽子,白裤子上一条黑镶边;没落的斯拉夫公主们,黑锻裹着身子下面,是一条白的腿,白的胸前镶上两块白的锻子,白的小腿上镶着一块白锻子,她们在跳非洲黑人吃人的典礼的音乐——那使人象害了疟疾的音乐的跸跶舞。作者通过色彩、声音的描写和渲染,表现出夜总会里垂死的欢乐,而这家夜总会座落在一条布满了从欧洲移植来的各种店铺的大街,在霓红灯的变幻下,呈现了典型的新感觉派特点的描写:

“《大晚夜报》”卖报的小孩张着蓝嘴,嘴里有蓝的牙齿和蓝的舌尖。他对面那只蓝霓红灯的高跟鞋尖正冲着他的嘴。

“《大晚夜报》”忽然他又有了红嘴,从嘴里伸出红舌尖来,对面的那只大酒瓶里倒出葡萄酒来了。

红的街,绿的街,蓝的街,紫的街,……强烈的色调化装着的都市啊!霓红灯跳跃着——五色的光潮,变化着的光潮,没有色的光潮——泛滥着光潮的天空,天空中失去了酒,有了烟,有了高跟鞋,也有了钟……

这里的一切都在作者的心理映象之中,是断续的组合,是由形体、声音、光线、色彩诸多因素构成的动态的、闪现的、散乱的景、物、人的奇异图景。这种急促的节奏,快速的语言流动,使人强烈地感受到急风暴雨、电闪雷鸣,瞬息变幻的气氛。

《街景》之二,是一幅悲惨凄凉的凸体的图画:一位青年,怀着美好的憧憬来到大上海,结果沦为乞丐,直至被火车压死。小说以主人公的意识流动和临死前刹那间的感觉进行构思,淡化了时空概念,以心理距离来取代时间距离,于是在杂乱无章中形成更高的新秩序,在自由联想中形成多维的立体结构。

由此可见穆时英的小说是不拘陈法的,他将心理感应的意象,用奇异的语言加以装饰,造成跳动飞越变幻的画面。浓郁的抒情意味和新的叙事模式已不再把人物塑造看成是小说成败的关键,从而淡化了小说的情节。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在当时可以说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叙事视角的不断变化,亦使作者笔下所描述的事实情境不断浮现,在故事的整合中,在主题的表达上,这些情境都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作者还善于描写人的各种感觉,有意将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相互勾通转移,合同而化。因此作者在印象抒写时,常常出现通感现象,这样就大大加深了艺术表现的领域与层次。《上海狐步舞》里就有“右铜色的鸦片香烟味”。《第二恋》中“她的眸子里还遗留着乳香。”“那只手象一只熨斗,轻轻熨着我的结了许多绉纹的灵魂”。再如《公墓》中写郊外的景色:“杜鹃在田野里叫着丁香的忧郁”,“我怀着吃朱古力的感觉走过去,把花放在大理石上”,“听着寂寂的落花”,等着“紫色玲姑娘的到来,然而她来了,我沉浸在幸福之中,“喝醉了似的,躲在她朦胧的视线和笑劲上面。”这种通感手法的运用,在穆时英的小说里比比皆是,对表达主人公的复杂心态,更具有强烈的可感性。

此外,穆时英还借鉴电影朦太奇的表现手法,对小说场景不断的切入切出,营造“移动式”的构图方式,精心地把所需的画面恰如其分地摄入读者的视野。快速的节奏,跳跃的结构,如同霓红灯闪耀变幻,令读者眼花缭乱。这种描写迥异于一般小说抒缓的笔调,恬淡的生活气息,同人们传统的审美心理相悖谬。

  3

注重人物的心理分析,善于采用人物的“内心独白”,把思想与情绪,回忆与印象,想象与幻觉,梦境与现实全部奇妙地揉合在一起。

西方现代派强调观察生活的主观性和内向化,强调文学的现代精神和现代意识,因此他们在反映外部事物时,不是客观再现,而是以自我的主观意识,情感的知觉去感受去评价。夸大主观和内心的作用,在表现作家自我个性时,不是让自我根植于现实的土壤,而是使自我失去人的本质,变得飘忽渺茫,甚至扭曲变形,又由于自我的核心不是理性的而是一种本能,这样就诱导穆时英等新感觉派作家在艺术表现时,更醉心于展示人物的意识活动本身,以及下意识和潜意识的活动。

30年代当普罗文学运动震憾中国文坛时,大多数作家创作思想发生了变化,更贴近左翼文学,新感觉派的主将施蛰存就曾写出《阿香》《花》两部作品献给普罗文学。而刚刚步入文坛的年轻的穆时英,也受到这股巨浪的震憾,写出了《南北极》以表现下层流民和流氓无产者受到人们的关注,但穆时英的真正志趣并不在普罗文学,他所向往的是他最熟悉的,最为敏感的都市生活。然而仅二三年,穆时英便在光怪陆离的上海滩,开始过起了腐败龌龊的生活,自己完全沉溺在“白金女体”和“圣处女的风情”之中。在文学上追求意识流的迷幻手法,新感觉派的陆离意境以及用色彩和旋律交织成的美。穆时英一方面批判资产阶级上流社会腐败及种种病态,另一方面又膜拜资产阶级的生活,体现了自身的二重性格。

穆时英热衷于描写青年的情欲,在其小说中以“原始的热力”作为代名词,而大肆宣染。《白金女体的塑像》、《红色的女猎神》、《骆驼,尼采主义者与女人》等作品,都细致入微地展示了主人公这种原始的热情与欲望。

《白金女体塑像》中38岁的谢医师,是一个独身汉,一个禁欲者,但在诊治一位神经衰弱的年轻肺结核女病人时,他的欲望被激发,在扣击女病人胸脯,按上听诊器时,他嘴唇发抖,手指僵直,简直听不准跳动的是自己的心还是病人的心,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接着便有一股液体从心房里喷出来,流遍了全身,使静脉奇痒,肌肉麻痹”。这里作家写尽了谢医师下意识心理活动离开听诊器而凝聚于内心的种种特殊的感受。后来当谢医师给这位女病人照太阳灯时,面对这位全身裸露的“白金女体的塑像”,谢医师更加难以自持,“一股原始的热力”使他喘不过气来,浑身发抖,心脏象要跳到喉咙外面来。当然小说的结尾是谢医师终于“咽了口黏涎子”,压抑了自己的欲望,回家后便把那股原始的热,转移到新婚的太太身上。作者把全篇笔墨都用在渲染主人公性欲蒸腾上的自然主义的描写,不仅受西方现代派“无意识才是精神的真正实际”的影响,而且也体现了他对弗洛依德心理分析和葛理斯性心理学理论的认同,并以此去创造他永久的文学生命,与其说本文重在揭露封建道德观念的虚伪,更不如说是作家在有意识地探索中国新感觉派小说的创作蹊径。

《圣处女的感情》也是作家心理分析十分出色的作品。不管基督教怎样用违背人性的宗教理论来钳制青年男女对自由爱情的向往,《十月谈》就宣布了禁欲主义的崩溃,那些修士修女,毕生都在和“里比多”的诱惑相挣扎。《圣处女的感情》中两位年轻的修女在聆听讲道时,受一位漂亮的陌生男子的爱慕的一笑,心中本是平静而虔诚的基督教的情感竟少了许多。这两位圣玛利亚的女儿的“安祥的灵魂荡漾起来了。”她们那被压抑在潜意识中的性爱被唤醒,她俩先是同声赞美这个青年的美丽面容,卷曲的头发,温柔的眼睛。进而又感到“他象她们的父亲,也象基督”。这里的父亲并不是一位可爱的严父,而是一种暗示的象征。西方现代派曾提出“思想知觉化”的主张,即用知觉来表现思想,然后再把思想还原为知觉,使思想找到它的“客观联系物”,使情绪找到它的“对应物”,所以这种象征乃是女孩子的“恋父情结”。那么小说中的“象基督”,显然是对天使神灵的亵渎。但是基督教经典圣经《旧约》中的“雅歌”却是描写爱情的诗篇,小说描写那个男青年从教堂出来,跟在两位修女的身后,朗诵雅歌中的诗句,竟激起了两位圣处女的爱欲的情感,甚至到了第二天,那位青年的优美声音仍在她们的“灵魂里荡漾”。然而两人被压抑的欲望只能通过梦境得以实现,她们在同样的梦中,被一位王子“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奔向那自由的原野。醒来之后,重又受到宗教伦理的制约不得不带着“潮润的眼珠和沉重的心”向基督祈祷,请求宽恕她们的罪过。小说通过描写两位修女内心的矛盾冲突,刻划了圣处女——凡人在性爱的诱惑和挣扎中复杂的心态,深刻地揭示了人性对爱的渴求和宗教对爱情的压抑。

穆时英在尝试这类小说的写作过程中,将心理分析作为一种表现手法,通过人的潜意识感觉来刻划人物的心理,加大了人物描写的范围和透视人物灵魂的力度,从而丰富了现代派小说的审美素质。但心理分析也给穆时英的小说带来了一些消极的影响,即用弗洛依德性欲的某些规范来驾驭自己的创作,使一些作品不时流露出肉欲的渲染,不仅冲淡了小说的主题,而且无益于青年读者的身心健康和灵魂的净化,如小说《Gaven‘∧’》,以幽雅的笔调描写肉欲,其负面不言而喻, 体现了作者放肆的庸俗和无聊。

穆时英17岁步入文坛,以《南北极》一举成名,很快成为新感觉派小说的圣手,然而在那特殊而黑暗的年代,纵使他有“涌流不尽的才情”,〔3〕也禁不住上海滩淫浊风气的浸染, 更经不起物质与权利的诱惑,终于在乱世之中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参考文献】

1 石昭贤,欧美现代派文学三十讲。贵阳:人民出版社,1981:5。

2 严家炎,新感觉派小说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5:21。

3 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香港: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 197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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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湛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湛江)1997年04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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