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再次站在中国新一轮开放、改革和创新的最前沿。
全球化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变革,一直以来,对外开放带来的技术、市场和资源等红利始终是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和整体福利提升的重要动力,但金融危机迫使中国滑落到了全球化的断裂地带。我曾经多次指出,老式的全球化3.0停滞不前,WTO多哈回合已经死亡,发达经济体忙着构建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TTIP)等新的贸易圈和游戏规则,不带新兴经济体玩,或是以更高的入门费来玩,逼迫后发国家二次入世。另一方面,则对中国发起的新型国际金融机构冷嘲热讽,批评多于建设;而货币竞争却又搞得如火如荼,各主要央行的资产负债表都在猛烈扩张,而美国则要强行开启加息周期,这都让新兴市场无所适从,并随时可能引发巨大的经济金融动荡。
中国别无选择,只有直面挑战迎难而上,主动去适应全球经济的新常态,推动对内放开对外开放相互促进、引进来和走出去更好结合,促进国际国内要素有序自由流动、资源高效配置和市场深度融合,加快培育和引领国际经济合作竞争新优势。笔者认为中国需要考虑构建全球化的4.0版本,采用新策略打造对外利益交换的新格局——在巨额外汇储备的保驾护航下,开发国际贸易新市场、新需求,有效的进行跨境投资和参与全球货币竞争。不论是贸易、投资还是货币都是并联出击的主线,构架平行的贸易、投资和金融系统,开放给所有有合作意愿的国家,全力推动一带一路战略实施和组建新型国际金融组织与之争锋。
从全球化从3.0到4.0的结构升级进化过程中,中国一方面要维持国际经济老循环,即传统的三个世界──资源国、消费国、生产国;更要全力布局新循环,即以我为主,以中国的巨大内需作为驱动核心,构造中国-周边国(亚洲)-资源国(包括非洲)-科技国(美国)-品牌国(欧洲)的新循环格局,从出口廉价的中国制造,升级到向全世界输出工程、商品、服务、产能、投资和资本,以致最终的货币。并且把这个过程同亚欧大陆经济、贸易、金融、基础设施一体化紧密结合在一起,真正实现多赢和区域共同发展。通过本轮再开放,中国必然会在日益多极化和治理规则重构中的全球经济政治格局中发挥更主动的作用。
金融支持实体
而不管是扩大开放、推动创新还是经济转型都需要金融体系的有力支持,这就需要对中国传统的以商业银行为主导的金融体系,进行全方位的改造和升级,形成新一代以多层次资本市场为核心的金融体系,这个系统应该可以充分的对接中国经济发展新常态中的新供给、新需求和新宏观调控这三大构成元素。
当下中国金融整体改革的轮廓和进程呼之欲出,其核心内容就是利率市场化(形得成,调得住)、汇率市场化(双向波动,适度干预),从而建立充分发挥市场配置资源决定性作用的资金价格形成机制。还有就是资本市场深化,即推进多层次资本市场改革与创新,建立有利于资本形成、持续健康发展的体制机制。在这个过程中,通过混业、跨界、民营、互联网+等多种方式,多元化主体并且平等有序竞争,来实现金融机构的强化,培育一批具有系统重要性、具备定价权和核心竞争力的优秀本土金融机构。同步实现金融监管的优化,即从事前的审批型监管,转变为事中事后的实时监管和底线监管。根据三张清单:权力清单、负面清单和责任清单来改进政府服务,规范市场秩序,为金融发展和创新保驾护航。然后(抑或同步)打开资本账户,实现资本账户全面开放,进行双向投资,全球配置资源,参与货币竞争,最终实现人民币国际化。
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七大类40个子项的分类,目前除4项以外,人民币已全部实现了完全或部分的可兑换。根据总体部署,今年有望再进一步,在个人对外投资、资本市场开放和外汇管理改革方面进行重大突破。这些努力会使得人民币基本上达到资本项目可兑换,或者是作为一种自由使用货币的标准。而这将为今年晚些时候人民币申请加入IMF的SDR篮子提供充分的技术条件。
应当看到人民币国际化既得益于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也是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的催化器,它涉及到简政放权、汇率利率市场化、金融市场开放、资本项目可兑换、宏观调控方式转变、金融监管优化等方方面面的深度协调改革,难度大复杂程度高,但意义重大深远。人民币之路就是贸易人民币、离岸人民币,马歇尔人民币,金砖人民币,石油人民币,储备人民币,从交换、计价,到投资和储备的完整过程。
这个过程中上海可以做些什么呢?目前贸易人民币输出是主流,但仅由于交易需求持有一种货币的动力始终有限,就必须提供投资渠道,构造通畅的回流通道,打通资金循环的任督二脉。而上海最大的优势是有足够深度广度的交易所、银行间交易平台和众多要素市场,因此上海一定会成为人民币回流最大的目的地和集散地。因此要主动顺应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建立一个庞大的金融资产缓冲区和蓄水池,完善人民币的全球循环路径,并在风险可控的条件下,逐渐渗透、逐渐打通,逐渐学习,逐渐测试,为最终全面打开资本账户热身。
所以上海要在下一轮发展中引领时代潮流的话,就一定得在全球化4.0版本中扮演核心节点城市的角色,特别是必须抢占全球化4.0的金融制高点,因为伦敦是英国和英镑主导的全球化2.0、纽约是美国和美元主导的全球化3.0的金融制高点。所以上海金融开放和发展的逻辑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人民币不国际化,上海就永远只能是国内金融中心甚至区域金融中心。而只要人民币国际化,上海成为全球人民币产品开发、创新、交易、定价和清算中心,上海自然也就成为国际金融中心。伦敦、纽约、法兰克福、东京无不如此,先解决国际资格再同步提升量级。就笔者看来,上海的定位应该是伦敦(货币市场中心)、纽约(资本市场中心)、芝加哥(衍生品市场中心)、新加坡(财富管理中心)四合一。这也将是上海的新使命和新征程——向伦敦、纽约进发,打造三足鼎立的国际金融中心!所以不难理解,上海的金融雄心和版图也是这个国家的金融雄心和人民币的金融版图。上海金融对外开放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人民币国际化做先行先试和保驾护航。自贸区、沪港通、金砖机制都是国家制度创新的实验室,不管是小白鼠、苗圃还是中试抑或临床,这都是上海在全球化4.0时代中所必须肩负的当仁不让和义不容辞的国家使命。
自贸区金改下一站
历史性的机遇正在来临!上海自贸区的2.0版本即将发布,这将带来区域和功能的双重扩展,扩区后的自贸试验区企业约为5.8万家,企业多了、市场大了,金融创新、压力测试的腾挪空间与余地也增加了——不同区域的金融有着不同的功能定位,在张江片区,金融创新将与科技创新相结合,形成科技金融创新的示范效应。据悉很快上海股权托管中心将推出“四新板”,以解决中小科技企业融资难问题;在金桥片区,将主要加强对先进制造业的金融支持;而在外高桥,作为特殊海关监管区,原28平方公里的区域具有保税贸易的优势,金融创新将加强对离岸贸易的支持,为离岸业务提供一些创新机会。而陆家嘴片区显然是自贸试验区金融改革的主战场,其功能定位是“金融市场建设和金融产品创新的核心区域”,其实所有人都最关心一个问题——当金融城遇到自贸区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目前自贸区金改实质上已经步入“3.0版”时代,其最大的特征是自贸试验区与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联动。这包括五方面的内容,分别为加快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先行先试、扩大人民币跨境使用、扩大金融业对内对外开放、建设面向国际的金融市场以及完善金融监管。
人民币资本项目渐进式可兑换试验仍然是重中之重。该项目下包括自由贸易账户外币业务启动、自由贸易账户功能拓展、双向跨境证券投资等内容。目前中国监管部门已对自由贸易账户的人民币业务进行了两轮评估,应当争取尽早开放外币业务,并允许企业在一定限额内进行自由兑换,然后逐步放开额度,最终实现资本项目的可兑换和本外币一体化的自由贸易账户体系运作。
需要指出的是,自由贸易账户(FT账户)确实在参数调节等方面理念先进,可圈可点。但落实到具体操作上却颇复杂,市场主体多有抱怨。当局需要加大普及推广力度,同时进一步简化和优化。应该跟市场良好沟通,充分听取市场人士呼声,在市场和监管者之间形成良性互动。特别是要运用互联网思维,用户体验至上,让企业点赞,要让它成为像联产承包责任制这样人见人爱的制度创新,而不是闭门造车,成为体系内不叫好,市场上不叫座的花架子。
其实笔者看来FT账户还不如叫做自由投资账户来得更直接,但既然已经成行,就要让它火力全开,让所有金融机构和所有企业加入进来,并允许大范围复制推广,充实其内容和功能,但时不我待。上海自贸区大概也就是半年的领先时间,如果FT账户不能迅速形成功能突破和足够量级的应用,其他如NRA,新型国际贸易账户都可能取而代之。其实账户名称真无所谓,核心是一个(市场化)监管能力的实现问题,谁先成功,谁就赢得未来,而其他竞争方案就会被架空甚至放弃。
有了FT账户这类基础设施,资本项下可以进行的交易就会逐渐丰富起来,例如在双向跨境投资方面,今年预计会启动自贸区合格个人的境外投资试点(QDII2),给予一个较大的无条件换汇额度,让区内居民,自由到境外进行移民投资、房地产投资、证券投资和实业投资。而在资本市场开放方面,除了可以双向投资以外,企业不管是股票的发行者还是债券的发行者,也都会拥有更大程度的自由。将来境外的发行者可以选择在境内发行,境内的发行者也可以考虑在境外发行。它们选择的币种可以是可兑换货币,也可以是人民币。这会进一步帮助完善人民币的回流机制,比如允许外国企业到自贸试验区发行人民币债券,用于区内和境外的业务拓展等,同时争取发债的资金一定额度用于国内其他城市的业务开展。
在金融业开放方面,继华瑞银行试营业后,未来还将争取设立两至三家具有业务特色和独特商业模式的民营银行,而合资证券公司中外资持股比例(目前上限是49%)也有望在自贸试验区有所突破。
在面向国际的金融市场建设方面,原油期货计划今年二至三季度上市;已推出黄金国际板的上海黄金交易所,目前也在酝酿铂金、白银等后续产品;而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在打造的自贸试验区金融资产交易平台,将先从债券开始,鼓励国外的机构到区内发行债券。
在金融监管方面,从事前的行政审批转向宽准入,全面事中监测,有力的事后惩处,防止短期资金冲击和大规模资本外逃,可以探索建立以地方金融服务部门牵头的一体化属地监管和混业监管体制(类似香港金管局模式)。
此外还要加快建设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形成覆盖主要时区高效安全的人民币跨境支付清算体系,支持境内机构使用人民币对外贷款和投资。通过CIPS系统还可以更加便捷地识别整个资本流动的流量、流向,来进行实时的宏观审慎和微观审慎监管(还包括信用和诚信体系的建设)。未来将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足不出“沪”,投融全球,实现全球资源配置和人民币国际化——既吸收全球资本为我所善用,也可以去全球进行战略投资,而控制权、支配权、话语权和定价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上海正在风口
从一个抖抖豁豁的新兴市场国家,到一个拥有储备货币地位,债多人不愁的超级大国,资本账户开放可以说必然是最惊险的一跃。这需要练好内功,修足外功,因此对外开放,对内改革是有机的整体,不可偏废。特别是中国的金融体系要做到有容乃大,金刚不坏才能应对开放环境下复杂多变、天文量级的国际流动性冲刷。今后几年是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关键机遇窗口期,改革者务必谨记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基本要求,确保市场化、国际化、法制化发展导向,秉持金融创新与防范金融风险并重的理念,采取协调各方、形成合力的工作方法,看准大方向,先开枪再瞄准,努力成为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创新发展的先行者,在新一轮的改革锦标赛中保持领先。
中国决策者已经明确的指出惟改革者进,惟创新者强,惟改革创新者胜。创新是广义的,尤其是体制创新和制度创新弥足珍贵——上海要坚持以制度创新为核心,推进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建设,并与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形成良性互动。笔者呼吁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命运不要仍然只在北京的高墙大院里被决定,政策要给就给得实在,不要只给“空心汤团”或者“隔靴搔痒”;更要突破“肠梗阻”,不作为也是一种渎职甚至腐败。此外还要给予地方充分的创新自主权和容错度,充分发挥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相结合的中国式改革的精华优点。上海的执行者也要真正发挥主动性,当下中国需要的不仅仅是总设计师和顶层规划,也更加是一员一员脚踏实地敢闯、敢试、敢干的猛将。他们百舸争流,披坚执锐、但又齐心协力、大胆闯、大胆试、自主改,尽快形成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制度创新,为全国改革发展稳定大局作出更大的贡献。
1991年,邓小平在上海时谈到:“开发浦东,是关系上海发展的问题,是利用上海这个基地发展长三角和长江流域的问题”;“金融很重要,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金融搞好了,一着棋活,全盘皆活”;“上海过去是金融中心,是货币自由兑换的地方,今后也要这样搞”可见让人民币成为可兑换货币,把上海建成国际金融中心,并给力支持广阔中国经济腹地的大发展,也都是他的夙愿。笔者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有一次同美商会的一位资深主席交流时,他谈到在与小平的数次会面中,曾经问到过他(小平)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转述给我的回答是“hold shanghai back”。
那么,希望这一次——Don’t hold shanghai 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