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录其弟子陈鼓应先生《殷海光最后的话语——春蚕吐丝》一书中殷先生的病中语录,以深切悼念与缅怀这位中国进入20世纪后半期以来,极其罕见的“学术良心”。
(1)这个地球上,有各形各色的鞭子哲学;有各形各色的大众哲学。这种哲学有种种说法,不能违背时代啦!要服从现实权威啦!要和别人同乐队起舞啦!有些人心怀妒忌与恐惧,用这鞭子哲学将孤独者从静僻中赶出来,和群众一齐呐喊,一样的做绵羊,做火牛,一样的陪同他们做大众哲学大教主的工具,来化作时代浪费的灰烬,啊!——鞭子哲学
(2)我是一个头脑复杂而心思单纯的人。
(3)现在最令我焦虑的问题是:这个世界技术化越来越强,而人的道德理想却越来越败坏,人的心灵却越来越萎缩。哎!真令人焦虑。
(4)我根本不相信马列一类的狂热主义底原因之一:我不以为世界上有这样完美的一种政治制度,其完美性居然要用人的生命、要涂人的肝脑才能实现。
(5)有些人名位越来越高,车子越坐越大,而心灵越来越萎缩。
(6)许多人藉崇拜别人来壮大自己。
(7)许多人用空虚来填塞空虚,结果还是空虚。
(8)一般中国人搞西洋哲学有三种:(1)蜻蜓点水。(2)雾里看花。(3)水牛吃草。
(9)名声像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常比本人大。
(10)没有自己思想的人,只能算是一团肉,一团肉便做成什么都可以。
(11)凡是以博士、教授一类的头衔沾沾自喜者,都是不足挂齿的人。
(12)许多人活着,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搞什么都不知道。
(13)思想家是观念的探险者,也是新境界的开拓者。他的心灵永远对真理开放,对别人开放,他不拒绝倾听和他自己思想不同的思想。
(14)至于在思想上,我认为各人有各人的天地。我并不想勉强别人跟着我走;我实在也不希望别人勉强我跟着他走——除非他的学识真能说服我,各行其是,并行不悖,不是很愉快吗?在民主社会,是没有所谓“思想问题”的。因为,“思想问题”是私事。在“共产制度”之下,硬是要把“思想问题”当做一个公事办,结果一个人可以因“思想偏差”而进“集中营”。但是,我不明白,犯“思想偏差”罪的为什么总是老百姓,而斯大林之流永远不偏差呢?难道上帝这样规定过的吗?
(15)近几十年来,文人的浮动与轻率,实在直接或间接助长了中国的祸乱。像目前若干文人的言论和动作,似乎是为了小利为忘记大义,似乎是为了泄私愤而败学术,似乎是怕被人遗忘而站在街头大吵大闹。知识分子这样的言论和动作,怎能作“四民之首”,怎能叫人瞧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