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被禁言已经三月有余。这期间,天佑我民,太阳系99.999%的天体都在稳定运行,其完美与和谐,浩瀚与神秘,足以在康德心中再次唤起与200年前一样的惊奇和敬畏。
但是万事并不总如意,百事也不全可乐,起码地球上仍是风波不止。在太平洋,马来西亚年内第三次飞机失事,亚航QZ8501航班162名乘客魂归爪哇;在乌克兰,暴力冲突仍在持续,最新的死亡人数达到了4000余人。即使在貌似优雅的学术领域,也远远谈不上风平浪静。在日本,理化学研究所宣布小保方晴子STAP细胞制备失败,“STAP验证实验终止”,年度最大科技丑闻持续发酵;在国内, “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 获奖成果“透明计算” 受到普遍质疑,曾“待字闺中”12年的崇高学术荣誉甫一“嫁人”就成了 “疑似荡妇”。中国计算机学会上书国务院,“建议政府退出国家科技奖励评审”。
可见,没有方舟子,天下也并没有和谐。在这一点上,周小平错了,犯了和孙悟空一样的毛病。在周星弛的无厘头经典《大话西游》里,孙悟空曾一度认为:杀了唧唧歪歪的唐僧,世界就清静了。事实证明,叨扰这个世界的,不仅仅是唐僧,而且主要还不是唐僧——牛魔王、黑风老妖、蜘蛛精、白骨精,这些分贝更高、欲望更强、本事更大、脸皮更厚的主儿,才更有资格担当真正的乱世魔王。再往深里说,想想禅宗六祖慧能曾经遇到的那惊天一问:风动还是幡动?心动!
真正不平静的,是我们的内心。方黑的心、方粉的心,崔粉的心、韩粉的心,李开复的心、唐骏的心,肖传国的心、周小平的心,南方周末的心、乌有之乡的心,你的心、我的心,全国人民的心都动了。心动不是坏事,对于我等凡夫俗子,实现伟大的中国梦,心动是前提,因为心动才可能行动。心动可能会三心二意,但也只有心动才可能上下同欲、齐心协力。
心动不是坏事,但光动心不动脑,一味感情用事,热情有余、智慧不足,缺乏理性思维,却是为人处事之大忌。在没有方舟子的日子里,如果我们抛开固有成见和个人好恶,平心静气用脑子来看,方舟子可能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堪。
他是反佛教反基督,可毕竟确实没有反过马列;他是剥了打工皇帝唐骏的“新衣”,可那衣服唐骏自己都认为可有可无;他是逼得肖传国教授拿起了锤子,可他自己毕竟没有拿锤子;他是把作家韩寒挤兑成了电影导演和赛车手,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是气得崔永元离开央视,远赴美国,自费去拍转基因纪录片,可即使加上这部纪录片,不是也没有说服中央和领导——2月3日,在国新办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中农办领导明确表示:“转基因可以说是大有发展前途的新技术、新产业。”
可见,方舟子作为“偶像粉碎机”名副其实,其它罪状却难言确实。平心而论,舟子虽然其貌不扬、性格执拗、为人刻薄,言语却不能说无趣味,学识却不能说不渊博,论证却不能说不严密。如今,民族复兴大业方兴未艾,正需网罗天下英雄,凝聚各方才志。舟子虽然行为乖张,能量却不算低——发文连篇累牍,粉丝成千上万,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当然,这其中有的是方粉,有的是方黑;有的去拥抱,有的去拆台。但无论无何,能量充沛、动力十足是确定无疑的。起码是有能量,能量是硬道理,这就是方舟子的价值所在。至于是正是负,全在于运用之妙。原子能是什么能量?做成原子弹,会灭人无数;建成核电厂,就会造福一方。《笑傲江湖》里的“桃谷六仙”,可谓三观不正的典型,动不动就把人撕成4片,可在令狐冲的手下,却全都变成了克敌制胜的奇兵,举手投足,散发的都是浓浓的正能量,可谓让人既怕又爱——对手觉得可怕,我们觉得可爱。
舟子再恐怖能有原子武器恐怖?再难缠能有“桃谷六仙”难缠?令狐冲办得了的事,俺们就办不了?我看未必。90年前,斯大林告诫我们:要把国民党利用到底,像柠檬一样榨干,然后丢掉。对我党的壮大,不能说没有作用。今天,我们何不再效仿一次前辈搞统战?虽然舟子先生相貌与柠檬相去甚远,又何妨我们把其像槟榔一样嚼干,汲取其养分,利用其能量?
方舟子有什么正能量?纵观舟子斗法轮功,战肖传国,平唐骏,戏韩寒,围攻崔永元等经典战役全过程,除了些许妖气、戾气、邪气,笔者看来,方舟子至少还有这么四股仙气、朝气、正气值得称道:
一是科学精神。在中国,科学这面大旗,最早由我党创始人陈独秀举起。在20世纪的新文化运动中,作为五四运动的总司令,陈独秀第一次把德先生和赛先生引入中国,高举起“科学”“民主”两面大旗,深深影响了一个时代、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陈总以来,德先生与赛先生开始在中国生根发芽,但远谈不上枝繁叶茂。大师、神仙满天飞,耳朵识字还有人信,说明科学精神还远没有深入人心。科学这面旗不好扛,是因为科普是个技术活。最近,“嫦娥之父”欧阳自远院士在接受采访时承认:“现在我国的科普状态是口头上喊得响亮,但实际成效却非常小。”去年9月16日下午,92岁高龄的最高科学技术奖得主吴良镛院士在人民大会堂给近6000名新入学的研究生作报告,台上颤颤巍巍,而台下睡倒一片。可见有学问和会传道是两回事。要想弘扬好科学精神,既得有顶级科学家的素养,又得有一流文学家的笔法。这样的人万中无一,却也并不是绝对没有。
1998年10月,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生物化学博士方是民学成归国,从此美国社会少了一位严谨细致的科学家,中国的江湖上却多了一位以传播科学思想为己任的大怪侠。没有职务、没有经费,不要工资、不要名誉,在那个无数科学家、大领导为气功大师们站台的大背景下,舟子先生逆流而上,只手擎起科学大旗,为科学站台。办网站、写文章、上电视、作访谈,讲药物、讲遗传、讲基因、讲转基因,笔耕不辍,乐此不彼,坚持不懈反对迷信、伪科学、假科学和科学不端行为。出道十多年,出书近二十本,影响与质量完胜一支又一支国家队,为自己赢得了“科学教主”的雅称,也为国民做了一次又一次免费科普。正是拜舟子所赐,我们知道珍奥核酸没有保健作用,只有副作用;特仑苏OMP牛奶添加剂不仅不能造骨,还有致癌风险;中药里的马兜铃酸,会对肾脏造成不可逆损伤,世界各国以及台湾、香港都已经全面禁用。2012年11月,方舟子获得由《自然》杂志和英国慈善组织“科学智识”发起的约翰·马多克斯奖,奖项旨在表彰那些在公众利益中,即使面临困难或反对,仍然提倡有力的科学和证据的人士。我党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思想,科学发展观怎能少了科学精神?招降“科学教主”,弘扬科学精神,可谓当务之急,刻不容缓。
二是较真精神。吹毛求疵,锱铢必较,挑剔刻薄,断章取义,打击对手不放过一句话、一个词、一个标点,动不动就立此存照、网络截图,这是方最为人诟病的地方。国人的传统,习惯于看大局、看整体、看主流,对于“临床副教授”与“副教授”的区别、“学术会议的文章摘要”与“学术论文”的不同可能既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一些所谓的海归和专业人士,便利用中外之间的制度差异和国人的信息不对称,夸大其词,弄虚作假,从中渔利。不幸的是,这回他们遇到的是患有“真理洁癖”舟子先生,偌大的眼睛里当真是容不下一粒沙子,有错必纠,有虚必报,在让无数造假者付出代价的同时,也让不少在潜规则下行走多年的老实人被流弹击中。乍一看,似乎确有冤情。殊不知,在专业分工日益精细化的现代社会,差之毫厘,就可能谬以千里,一字之差的两个概念,内涵上可能会有云泥之别。老子言:“天下大事必做于细”,西方人讲“细节决定成败”, 要想建设现代国家、文明社会,就得多一点方舟子的较真精神,少一份骨子里的“差不多”意识。这一点,于国有利,于民更有利。
三是斗争精神。对于造假者,方舟子的操作平台上只设计了一个按钮——“斗争”。数十年如一日学术打假,方舟子信奉的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坚守的是“有假必打,除恶务尽”。这种“与假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与名人奋斗,其乐无穷”的斗争哲学,与传统中国社会讲人情、好面子、以和为贵的传统背道而驰,在为他争得“打假斗士”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无数质疑和谩骂,可谓名满天下,谤亦满天下。
对好斗分子方舟子该不该容忍,取决于我们对造假行为能不能容忍。五年前,中国青年报曾经作过报道,买卖论文在我国已形成产业,产值高达10亿元人民币。并建议借鉴国外的做法,由教育行政主管部门设立独立的学术反腐机构。五年过去了,论文代写产业的发展速度不知道高过几十倍GDP增速了,学术腐败、语言腐败日甚一日,专门打击学术腐败的独立机构还是不见踪影。行政部门该做却没有做的、科学界想做却做不成的、每个人都渴望别人做自己却没去做的,一个局外人给免费包了过来。从2000年开始,舟子先生以新语丝网站和自媒体为阵地,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打假长征。用他自己的话讲,“没有人付钱让我做这些事,但有人付钱试图阻止我。我已面对许多威胁、诉讼甚至未遂的谋杀。”
方舟子的打假斗争,国人不领情,却刺激了老外的神经。2013年6月,全球反欺诈大会把年度克利夫·罗伯森哨兵奖授予方舟子。该奖每年授予一个不顾个人或职业前途,公开揭露企业或政府的错误的人。
四是独立精神。“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在中国的历史语境中,具有黄金般的属性。因其稀有可贵,史学家陈寅恪把它记在了为故人写的纪念碑铭中,后人更把这十个字刻在了陈先生的墓碑上。这种只有在墓碑上才能看到的奢侈品,在舟子先生这里,却仿佛象纸币一样泛滥成灾。他把独立思考、独立判断、特立独行当成了自己的固有生活方式,语不惊人死不休,视权威如草芥,视领导若傀儡,视规矩若无物,视全民偶像若脚下拖鞋。当真是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独立自由是个好东西,做到独立自由却甚是不易。易中天先生就曾劝人免谈陈寅恪:对普通人来讲,首先是“顶不住”,其次是“守不住”,第三是“耐不住”。 方舟子先生却不但顶得住,还守得好、耐得久,其中艰辛和风险可想而知——依附权贵、附和同行的红利自是拿不到了,养家糊口的本钱也极易被人拿掉,借口可以是国家法律、党的政策或社会舆论。担着贩毒品的风险,使着挖煤矿的力气,挣点儿大白菜的利润,还有人说这里面有商业利益,估计小看的不仅是舟子的智商,还包括舟子的人品与感情。
孔子讲:“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习总书记说:太平洋两岸有足够空间容纳中美两个大国。在五千年历史与两亿平方公里的悠长与广袤当中,只需留出发丝般的一条缝,就足以容纳方舟子这个任性调皮的捣蛋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