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概括儒学的特色,那么可以说,它是跨时代、跨文化、多学科、分层次的,是没有教条的。
儒学作为人类精神文明发展潮流的一支,具有多层次的面向和丰富的内涵。
面对21世纪的儒学,可以为人类现在的文明、为哲学思想家提供精神资源。
当然,有几个问题首先必须追问。
儒学完全可能被世界所了解和接受
在历史的长河中,儒学的发展总是要面对具体的历史现象做出回应,在具体的历史环境中展开。这种历史性和时代感是不言而喻的,比如,宋明儒学和儒学第三期的发展,都有对现实做出回应的一面。但是在历史的脉络中,一种思想的发展有它内部的选择,也会产生出超越特殊环境、超越历史的思路。
儒家是跨文化的。理解跨文化的儒家,需要观察者带着开放的心态,而不是局限于一种固定的角度,或者陷入到某种不自觉的地方主义之中。从历史上看,儒学不仅仅是曲阜的地方文化,也不仅仅为中原文明,儒学也属于整个汉学文化圈,属于东亚文明。
在日本,在韩国,在越南,儒学都有很大的影响,而且都有自己的特色、自己的发展。从发展趋势上看,儒学完全可能通过英语或者其他语言而被人们了解和接受。
儒学是多学科的,从各个不同的专业所了解的儒学具有不同的面向。
作为哲学家从哲学角度所了解的儒学,和历史学家所了解的有很大的不同。政治学家了解的儒家,和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心理学家的了解也都有很大不同。
有作为精英思想的儒学,有在民间所传播的儒学,有在精英和民间之间的儒学。比如大家都很熟悉的《水浒传》《儒林外史》,知识分子把其观念通过文学的形式和大众化的形式传播开来。
在民间这一层面,一个很重要的传播方式是通过善书。当然,很多善书是佛教的、道教的东西,但儒家的基本价值在善书中都有体现。
在儒学的传统中,基本上没有不可置疑的教条。“三纲五常”不是,任何别的观念也都不是不可置疑的。换句话说,任何东西都可以讨论。很多人认为“仁”是儒家最高的价值,但也有很多人认为“礼”比“仁”更重要。
儒学的现代困境和自我转化
讲到儒学在现代所遇到的危机和挑战,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在每一个阶段所遇到的问题都有所不同。
第一个阶段是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在内部,儒学受到清王朝的控制和利用,儒学精神受到了很大桎梏;在外部,儒学面临西方文化的冲击,可以说是内外交困。
第二个阶段是从“五四”运动到建国,反传统的思潮一步步蚕食着固有的精神资源,儒学作为民族文化认同的纽带一步步走向解体。
第三个阶段是建国之后,经过深刻的内部反思和艰难的自我转化,儒学的慧命在海外得到了保存和发展,为下一步的“灵根自植”准备了条件。
在这个时期,儒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困境,有来自各个方面的批评,但也涌现了一大批有智慧、有担当的文化人士,为儒学的返本开新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在某种意义上,儒学只要没有真正的复兴,就时时处于困境中,儒学第三期发展之可能就始终是一个问号。
而在另一方面,这三个阶段的深刻反思为以后儒学的发展打下了基础,使我们今天能够更加清楚地展望儒学第三期在21世纪的发展,努力将对于儒学的巨大疑问转化成为前进的动力。
面对21世纪的儒学,有几个问题必须追问
现在还只是21世纪的初期,所谓21世纪的儒学必然是一个有预见性的设想。面对21世纪的儒家,首先理应可以为人类现在的文明、为哲学思想家提供精神资源。进一步要问,它能否对西方文化的冲击有创见性的回应。不过,如果只是有创见性的回应,而内部没有进一步发展或转化,力度还是不够的。
有几个问题我们必须追问。
第一个问题就是“何为人”的问题,因为我们现在碰到的是人的存活问题,人是不是一种可以存活下去的物种,即整个人类作为一个群体生存的可能以及繁荣的前景问题。有很多不同的回应。生物学家讲“物竞天择”,人这一物种的灭绝是不可避免的,人的存活能力没法跟细菌、蟑螂相比。有一个关于做梦的调查,很多中学生、小学生做的梦是人类被毁灭了。这种梦会越来越多。
第二个问题是“我们为什么在这”,即人的生存的意义问题。“何为人”的问题必然会引发人的意义问题,这个问题不能从“人类中心主义”立论。人有没有这个能力可以跳出人类中心主义?甚至有人认为我们根本不能跳出主观主义,这属于强烈的怀疑主义。我认为我们能够有超越的可能,能突破人类中心主义。但要说明的是,我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后面也有很多预设,都可以质疑、讨论。
接着这两个基础问题,我自己想进一步考虑三个比较理论的问题。一个是“如何知”,即认识论的问题,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靠什么办法来知道这个世界?一个是“如何行”,这是伦理学的问题,我们应该怎么做?最后一个问题是“人的希望何在”,这是神学的问题。
大家知道,康德提出三个问题:“如何知”、“如何行”、“我们能够希望什么”,后来海德格尔说,还有更基本的问题,就是“何为人”的问题、“生命的意义”问题,而儒家是“生命的学问”,是正相应于这些问题的。西方哲学也有很多思考,比如法国的著名哲学家皮埃尔·阿多写了一本书,书名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哲学》,副题是“从苏格拉底到福柯的精神磨炼”。这本书在哲学专业领域有很大影响,包括很多分析哲学家也接受,为发掘人的意义创造了新的条件。
(本文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