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世界的疼
——读马莉诗集《时针偏离了午夜》
黎学文
与诗人马莉的熟识源于她从《南方周末》退休后来到北京宋庄写诗作画以后。她的诗歌以女性的敏锐和悲悯记录着生活和世界的变化,以细腻的笔触深入现实的肌理,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智慧和感悟,新诗集《时针偏离了午夜》让我们处处看到一个诗人在倾听这个世界的疼痛。
在这首《像面包一样爱你》中,马莉写道:活在危机四伏的世界,我的要求并不高\一只鸡蛋,一勺奶粉,一勺橄榄油,一点点盐,一点点糖\就感恩落泪,就知足了,我就是这样爱世上的人\。没有爱,诗人很难成为真正的诗人,爱是诗歌女神翱翔的翅膀,诗人深深的爱着这个世界,以个体的敏锐切入自己的记忆,充满隐喻的意象读来令人心痛:我的村庄,它的听觉,它的声音\和它的祖先一起优美地腐烂着\没有吃的,人类就得从头开始\或者变作化石。一个孩子午后醒来\提着灯笼经过墓地,看见父亲在黄昏收割\星空下,他空手而归\(《孩子午后醒来》)它孤立无援,它的疼我能听见\上面是路过着,下面是巨大的虚无\睡在里面的人不发出一丝声响,千百年\祖母们早已腐烂,双手永不休止地编织黑暗\我走近时才感到危险,因为我已超过了局限(《它的疼我能听见》)诗人倾听死亡,也是倾听生者,在生与死的界限内构建存在的意义。与其说她是观照死亡这一永恒的主题,不如说是在生与死的关系中寻找生命的价值,如《最后的村庄》:死亡也变得世故,不再对弱者怜悯\究竟有多少死者在墓穴里喊冤叫屈呵\最后的村庄,谁还记得乡间小路\谁为冰冷的灶台点燃最后的柴火\
除了在微小的意象中构建意义的空间,诗人也对于宏大叙事的主题表达关怀,如《自由》:这些国家的墙壁,可以容忍上面\留下太多革命标语,如今还有抽象图案\早熟的虫族在上面啃呀啃\我们的头脑里,容忍得太多太多了\唯一不能容忍的是\没有自由。你问我什么是自由吗\让飞上高空的鸟儿回答吧\自由的选择,就是自由\诗人的立场是清晰的,这种立场不是来源于书斋的理论建构,而是从日常生活的观察与思考升华出来,是逼仄的现实逼迫诗人发出愤怒的呐喊:我们是干裂的皮肤,被切割、盯梢、拘捕\有人悄悄哽咽,有人干脆怒喊谁叫你反对政府\火烧炸了小酒吧的大酒杯,我听不清\我们都听不清,声音在悲哭\我们是惺惺相惜的一群人《我们是干裂的皮肤》在军机时刻伺察的国度里,我安全吗\没有安全感的人又是怎样的毫无尊严\经过关键之处,它俯冲窥视。我的朋友讥笑\这是偌大的绿头苍蝇发出的嗡嗡嗡叫声\岂止扰民!我无法向你描述这种嚣张\随时攫你而去,挑衅以及战争(《致ZJ》)诗人在《你必和我一样热泪盈盈》中自白道:我的诗歌不能满足于说出每一个词\但凡一个不幸者喊出了微弱之音\人们呵,你必和我一样热泪盈盈\
愤怒出诗人,马莉是女性,但并非女性就会少些愤怒,相反,在这个充满恐惧和荒诞的时代,女性的愤怒可能更加尖锐,更加真实。马莉的愤怒凝聚成燃烧的句子,读来让人有撕心裂肺的痛感。
这个时代,诗人越来越多,真正的诗歌却越来越少,诗歌成为酒桌饭局之间的插科打诨的调料,成为成功者炫技的时尚和游戏,诗歌不再来源于孤独,来源于倾听,来源于灵魂,来源于关怀,显然,马莉不是这样的诗人,她是一个真诚的歌者,是一个立足于大地上的思者,她的诗歌与生活有关,是生长于现实之根上的抒发,她很好的嫁接了诗歌与存在的关系,在一种散文式的娓娓道来中表达着人间的温暖、爱和倾注。她的诗歌总是着眼于小的对象,而却不停留于小,不被对象所奴役和拘囿,往往能从小的观照中升华出大的情怀。一个诗人心灵世界的大小与广博不取决于她观照对象的大小,而在于她是否能“以小见大”,马莉的诗歌呈现出了大的关怀,这是她最打动人的地方。
2014年4月于北京23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