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境内最大省份安巴尔省(Al Anbar)沦陷,第二大城市摩苏尔(Mosul)和伊拉克前领导人萨达姆(Saddam Hussein)故乡提克里特(Tikrit)失守,占据伊拉克北部大片地区的反政府武装“伊拉克和伊凡特伊斯兰国”(ISIS)攻势不减,首都巴格达岌岌可危。广阔国土落入敌手,数以万计的国民一夜之间成为难民,伊拉克政府无力解困。此情此景全世界都明白,美国在伊拉克多年来的经营事实上已告失败。在这种情况下,西方媒体开始争论“这次又是谁丢了伊拉克”?
《金融时报》的文章标题《伊拉克叛军进逼首都巴格达》十分准确地诠释了伊拉克如今所面临的局面——国将不国。伊拉克各大民族和教派组织的最新动作,令人担忧该国什叶派、库尔德人和逊尼派地区事实上的分割深化。“伊拉克作为一个国家即将崩溃”,曾担任伊拉克驻联合国副大使的伊斯特拉巴迪(Faisal Istrabadi)如此表示。《外交政策》杂志更是明确地提出:第三次伊拉克战争已经开始。
伊拉克局势急剧恶化之时,外界目光聚集在始作俑者——美国身上。这个曾经在2003年不顾国际社会反对入侵伊拉克的超级大国,在错误的时间,用错误的情报发动了一场错误的战争,而8年后美国再次在错误的时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伊拉克,最终导致这样一个错误的结果。2014年,外界终于看清楚了美国到底给伊拉克人民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美国官方拒绝评估美对伊战略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但舆论并不会放过它。《纽约时报》毫不客气地指出奥巴马的政策失败了。《外交政策》杂志批评奥巴马将美军从伊拉克完全撤出实际上并没有结束伊拉克战争,而现在美国正在付出代价。美国2003年入侵伊拉克纵然推翻了一个独裁的萨达姆政权,但是没有很好地在当地建立一个新的秩序,新成立的什叶派政府并没有得到失去特权的逊尼派的信任,美军维持下的秩序掩盖了伊拉克国内的教派矛盾,而当美军撤离之后这些矛盾就成了伊拉克国内的主要矛盾。
中国官媒《环球时报》则以一篇《美反恐战争“烂尾楼”害苦中东》直指美国。文章指出,美国在大中东地区留下一处处反恐战争以及“民主革命”的烂尾楼。伊斯兰世界陷入罕见的大范围动荡,萨达姆被西方当作“大流氓”除掉了,伊拉克的“小流氓”们蜂拥而起,国家大乱。利比亚在欧美有“半疯癫”之称的前领导人卡扎菲被打死,如今整个国家陷入“半疯癫”状态。文章批评美国从中东抽取了太多利益,导致了整个地区极度的政治贫瘠,在中东最困难的时候“跑路”极不道德。与此同时,也提醒美国,中东极端势力对美国和西方已结“世仇”,这个世界总体看越来越小,美国其实“无处可跑”。
伊拉克也的确再次成为让奥巴马头大的问题。共和党指责是奥巴马的外交失误导致目前的伊拉克危机,而民主党则说,一切都是小布什2003年入侵伊拉克导致的恶果,“一场暴行会引发另一场暴行”。在这场“谁失去伊拉克”的相互埋怨中,美国这么多年来共和党民主党的外交政策都遭到重新质疑和审视。甚至连俄罗斯都告诉美国:早就警告过你了。
在口诛笔伐美国在伊拉克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同时,马利基政府的无能同样遭拍砖。专栏作家扎卡里亚说,失去伊拉克的是伊拉克总理马利基,他辜负了这个国家,而小布什则是马利基的推动者。《纽约时报》则评论指出,奥巴马和共和党人都要承担伊拉克国家崩溃的责任,而马利基政府也无法推脱其过错。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分析人士拉姆济·马尔蒂尼认为,2003年萨达姆政权垮台之后,伊拉克政府犯下的“最大错误”是没有把促使逊尼派和什叶派穆斯林和解提升至更高的优先等级。《外交事务》杂志更是直接指责马利基分裂了伊拉克。
更为错误的是,马利基政府边缘化逊尼派的政策使得逊尼派武装逐步被弱化,前政府的军事人员被拒绝进入新政府,一大批专业化的军事人员最终在极端武装组织里“另谋高就”,伦敦政经学院国际关系学教授法瓦兹·葛吉斯表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名萨达姆时期身经百战的军官加入了ISIL。”这意味着,如今的ISIL是一支训练有素、了解伊拉克的军事力量,其领导人甚至比伊拉克政府军高层更有条理、更懂战术、更精于作战。
伊拉克内战,恐怖组织再生,怎么办?马利基政府向美国求助。然而,当恐怖主义肆虐伊拉克人民的时候,奥巴马政府只给予马利基政府“不瘟不火”的支持,遮遮掩掩地说出“不排除实施任何选项”。美国国务院12日宣布向伊拉克追加1,280万美元援助,但强调不会派地面部队干预局势。然而,沙特、伊朗和土耳其都盯着美国的反应。各方压力下,美国五角大楼14日证实,美国国防部部长哈格尔(Chuck Hagel)已下令“布什”号航空母舰当日内由北阿拉伯海驶入波斯湾海域,以随时应对日益紧张的伊拉克国内局势。
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问题学者田文林认为,美国直接出兵可能性不大,北约对此也不热心。如果伊拉克局势乱到一定程度,伊朗作为邻国介入伊拉克的可能性也在增强。这将使伊朗在伊拉克的影响力继续上升。而这并不符合美国防止伊朗成为地区大国的考虑。
的确,奥巴马留给了中东一个烂摊子,而且自己还不想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从某种意义上讲,离开了伊拉克的美国给中东留下的一大块的权力真空。逊尼派为主的沙特开始担忧什叶派的伊拉克和伊朗走近,伊朗则在美国走后加强了与伊拉克的关系。《华尔街日报》称,在过去十年里,伊朗在金融、政治、军事等领域对伊拉克进行全面投资,以确保战后的伊拉克与其形成一个什叶派穆斯林领导的强大联盟,即“中东新月带”。
这一次伊拉克什叶派政府受到挑战,首先站出来的就是伊朗。伊朗总统鲁哈尼(Hassan Rouhani)日前表示如果伊拉克政府请求,伊朗将帮助伊拉克。英国广播公司称130名伊朗革命卫队成员已经进入伊拉克帮助军事训练。在马利基政府时期,伊朗与伊拉克政府的关系十分亲密。鲁哈尼甚至没有排除与美国合作对付“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的可能性。不过伊朗的行动很大可能会引起中东另一个大国——沙特的警觉。
《外交政策》杂志认为伊拉克冲突是沙特对伊朗的战争,是什叶派和逊尼派中东控制权的战争。在中东从来没有一个地区国家能够完全影响整个中东,萨达姆曾经想成为阿拉伯国家中的领袖,两伊战争不仅未能打垮伊朗相反还让伊拉克元气大伤,最终将目标瞄准了阿拉伯兄弟国家——科威特。在被美国收拾之后,伊拉克失去了在中东发挥影响力的实力,但是萨达姆倒台之后,伊拉克成立什叶派政府,整个中东的各教派平衡发生变化,伊朗什叶派与叙利亚什叶派有可能因为伊拉克而连成一体。
什叶派政府当中,伊朗无疑是首屈一指的,而沙特则是逊尼派政府中的第一大国,而且在阿拉伯之春后,沙特具备了争夺中东领袖的地位。叙利亚是伊朗和沙特“斗争”的第一大战场,沙特为首的海合会不仅给叙利亚反对派提供资金,还援助了大量的武器装备,而伊朗则是叙利亚政府军的背后力量。而这一次伊拉克局势的恶化只不过是叙利亚局势的外溢表现之一。
事实上在伊拉克内部,效忠于自己的民族宗教派别而非国家,是很多伊拉克人的真实想法。伊拉克当局与什叶派以外派别关系不佳,令其很难组建一个统一的反恐阵线。而在域外,沙特和伊朗的争夺也让伊拉克政府很难下定决心从伊朗争取支持。伊拉克就像是被遗忘的国度一样,国际社会似乎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其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