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19日早上十点三十分,在澳华书法艺术史上,将会被认定是一个光辉的时刻。
在这一刻,澳大利亚书法协会名誉主席梁小萍一帧巨型书法作品庄严地悬挂上新南威尔士州议会的大厅中。笔者与新任书法协会会长张志力、协会会员赖建华、陈裕炘,以及孙宇等文化人士,和梁小萍一起,见证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新南威尔士州议会立法委员会主席Meredith Burgmann和执事John Evans也一同会见了梁小萍一行。这帧八尺宣纸的作品,镶嵌在长3点3米宽1点6米、重达110公斤的金色镜框中,是一个巨大的“虹”字。豪放有力的大草相当“现代”——变形而成爲一种类似桥的形状,高凌空中,极其潇洒,甚至有些霸气。但它也不失风度,把右下方让位给以传统形式用行草写成作品款识和一副对联:“颿影依涛歌浪漫,天虹驾雾领风流”。这是书法中罕见的现代和传统模式的极佳组合。两者和谐一体,在在显示该作品奇妙的艺术价值,其光华直射甫入议会大厅的每位来客。
这帧题爲《虹》的作品,其因缘起於2004年6月在新南威尔士州议会大厦举行的庆祝梁小萍女史从艺四十周年暨师生水墨作品展览。展览称爲《管颂》,由澳洲的亚洲艺术权威Edmund Capon亲临主持开幕典礼;数百位中西宾客云集,其中不乏来自政治、外交、艺术、学术等澳洲名流,包括议长和议员、澳洲艺术博物馆领导、大学主任教授、外国驻悉尼总领事、纽省前首席法官及副总督等;而展品又种类繁多,水平高超——这一切构成了至今仍被议会人士津津乐道的空前艺术盛事。事实上,这是议会大厦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展览。正是展览的成功,激发议会要向梁小萍购买作品的计划。《虹》这幅杰作诞生之後,议会极其重视和珍爱。据知,单就《虹》的定框与装裱两项,议会就花费澳币一万三千五百元。在作品悬挂仪式的茶话座谈会开始之前,立法委员会主席Burgmann博士向梁小萍女史握手致谢,并代表议会宣布:明年二月中国新年期间,议会将正式举行《虹》的面世发布会,作品并将永久挂放於议会贵宾厅。
笔者在《虹》的面前伫立良久,在欣赏、钦佩的同时,禁不住又为西方人设想:他们又是如何进行自己欣赏思维的?
今天西方人中不乏中国文化专家,他们的深度研究大可让中国人汗顔,但一般西方人的确只是把中国书法当作抽象艺术欣赏——而这一点也非同小可,他们发现中国书法不但构图奇特、美观,其綫条更是美不胜收,不可思议,为西方抽象画所难以比拟。具体到《虹》这幅作品,梁小萍接到纽省议会购买作品的订单後,是爲此作了一番思量的。首先,作品构思重点放在如何既使西方人理解和接受,同时又不失东方艺术性。加之作品将要悬挂在议会大厦,则应考虑澳洲本土的特性和澳洲与中国的国际交往。梁小萍自然想到雪梨大桥和雪梨歌剧院。这两座建筑物是澳洲最着名的标志且处在雪梨,而桥在中国文学的夸张手法中可喻为彩虹。用虹指代桥,进而暗喻为贯通中西的桥梁,便成了作品构成的中心。
在动手创作时,梁小萍利用中国文学传统中的对联作艺术背景,而让西方现代艺术浓厚的意识,沁进作品。她创作模似桥状的变形大草“虹”字来突出表现现代中国书法线条的美妙,再通过中国绘画的构图原理,把对联的传统书法和“虹”的现代书法组成和谐的画面。当然,要从具体的物象,抽象而成中国的文学表述,再形成中西皆能接纳的艺术形式,这当中有一定的难度,但梁小萍成功了。
《虹》这帧杰作,对於西方社会,无疑是一个创举。而对於东方书法而言,这样的构图也难於一见。其成功之处在於把东西方的理念相融了,从而达成一种艺术和谐。如果对中国书法艺术缺乏深厚理解,缺乏对中国文学及绘画的修养,不可能获得这种和谐;如果没有对西方现代艺术意识的体验和接纳,也不可能获得这种和谐。两者缺一不可,而梁小萍恰好两者皆具,两者俱佳。
梁小萍的艺术不是纯东方的,也不是纯西方的,但却同属於东方和西方。她以生花妙笔,在充满丰富感情的线绦中,写就了中国书法融会西方文明的辉煌篇章。
《虹》的魅力将会永恒。它悬挂在一个西方政府的中枢要地,其本身也极具象徵意义。它表明澳洲社会更加重视和理解华夏民族文化,无形中也是对中国和亚洲移民在澳洲的社会地位的进一步肯定。
那天,笔者面对梁小萍巨作,深有所悟:梁小萍本人不就是一道架接东西方文化的亮丽的彩虹吗?
从广州到悉尼:一个早熟天才的艺术体验和人生体验
梁小萍非常幸运,出生於一个温暖的家庭,父母明智慈爱。她天生丽质,自幼聪慧过人,又养成终身喜欢学习、善於学习的特性。由於家庭的影响,她幼年便喜爱文学、艺术,拿起毛笔或画笔,就忘情地涂鸦,乐不可支。当家教小有模样,梁小萍被送去书画家黄棠门下习艺,从此打下坚实的根基,常常被人称为“神童”。
记不起是那一年,梁小萍第一次参加书法展览。作品是四张四尺整宣纸,每一张一个大字分别用草书写上“莺歌燕舞”。没想到这一下子引起了轰动。此次,梁小萍的名字被写在该展览的前言里,以年龄最小但作品最大且以草书创作而成为整个展览的一个亮点。
这以後,梁小萍被邀请参与许多与梁小萍年龄不相称的活动,如各类文化艺术观摩讲解或即席挥毫等等。她还记得,甚至文革在神州大地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年月里,当时广东番禺市侨也能利用一些空隙,巧立名目,经常搞些雅聚。由於天远地偏,远离文革中心,加之其地方富庶,民情酷爱风雅,市侨曾经把当时文化艺术名流集中半月数周,进行各种学术交流,当中有画家廖冰兄、诗人陈芦笛、画家王维宝……。梁小萍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一个。那些活动,成为梁小萍最好的课堂,大大开阔了她的视野。
後来,又有一件雅事:番禺师范学院聘请两名导师教授书法,一名是年过七十的广东老书法家麦华三,教授楷书和行书;另一名则是十五岁的梁小萍,教授草书。课余,他俩常被邀请四出即席挥毫。一老一嫩,一男一女,一为红颜白发,一为稚气未脱,组成一个反差鲜明有趣的组合。
万没想到,所有这些,都成了日後梁小萍在澳洲开拓书法事业的重要资本。
书法在梁小萍的人生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在十八岁时,梁小萍宣布不再参加任何书法活动。这是梁小萍的书法反叛期。在这段期间,虽然她也一直用书法文学自我怡情,但在职业上却成为一名高等数学和建筑绘图教师。数学,对於艺术和诗文的重要,很难被人理解,但梁小萍懂得,这是她终生财富的一部份,其直接影响甚至指导着她以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从事艺术创作。
1987年,中国大陆刚刚掀起一股出国风潮,梁小萍也被卷入其中。她最初打算到德国和她的哥哥会合,後来在地图上看到澳大利亚这一个硕大的所在荡漾在南太平洋和南印度洋的滔滔海水之中,更具独特的、莫名其妙的异国风情,便改变主意了。她查閲留学资料时,选了排在第一位的一家语言学校,原来收费最贵,但也最容易签证,三个月就办妥手续走出国门。後来,就是他们那一代中国大陆留澳学生的典型故事。他们之间流行两句经典语言。一句称为“五苦论”,是痛感打工苦但失业更苦:“吃不着苦的苦比吃苦的苦还要苦”;另一句是“三难论”:“出来难,呆下去也难,回去更难”。一向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在悉尼开始她迟熟的人生体验,饱嚐人生的艰辛。
冥冥中似乎命中注定:梁小萍天生要成为艺术家。来澳後,有一根挣不破的红丝线,把她同书法又紧紧地联在一起。1989年,她在悉尼的澳华公会开办书法班;不久之後,进一步出来自立门户。
当然,这个时候,梁小萍早已告别她的“神童”年代,和她优哉游哉的少女岁月也渐行渐远。她要在澳大利亚这个陌生的国度打造她的新天地。
“觉之唤”:奠定地位的一次展览
1997年9月,事业初有成就的梁小萍,作为澳大利亚书法协会创会主席,应邀回国参加国庆观光。
中国文联主席兼文化部副部长高占祥接见了梁小萍。当时的情景很有趣。也是书法同好、出过几本书法集的高占祥,一见面,却有点呆了。事後他解释,他没有想到梁小萍是位女性,尽管梁的名字中有被时下人认为颇为女性化的“萍”字,但中国将军有个张爱萍,这“萍”字也不属女性专有了。另一出乎他意料之外是梁小萍太年轻,他说梁是他知道的在世界上最年轻的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
高占祥看了梁小萍一些作品的照片,坦诚地说他应该向梁学习,说梁的作品融汇了传统的和现代的、中国的和西方的艺术,特别是,其构图丰富,显示出很厚实的基础。他热情地问:“你为什麽不来中国展览和交流?你应该来,必须来,而且越快越好。”过後,文化部的批文很快就下达了。1998年5月,第一项中澳书法交流活动就这样促成。
书法艺术展览定名为非常有深意的“觉之唤”,在赫赫有名的地处北京中心的中国美术馆举行,中国书法家协会成为主辨机构之一。五百平方米的展览空间中,展示了七十多件展品。五帧五米长两米宽的巨幅作品最引人注目,它们分别是三张用行、草及泰山金刚经体写成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一张用行书写成的出自老子《道德经》的四个大字“涤除玄览”,以及一张用颜体楷书写成的一个点题之作的大字——“觉”。 与这些传统作品形成另一个极端的,则是几组现代系列作品。其中有水墨系列《快乐人生》、彩色系列《生命之光》,和极具创意和含蓄的《书法维纳斯系列》。
这是一次隆重的国际盛会。开幕典礼的嘉宾有中国文联主席高占祥、中国书法家主席沈鹏、澳驻华使馆文化参赞Talor,北京统战部长沈仁道、三位中国将军,以及从海外专程飞到北京参加是次展览的世界知名收藏家徐展堂。宾客除当地之外,还有来自香港、西藏,以及澳洲、德国和美国。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新华社等新闻传媒也到场。沈鹏主席致开幕辞,他赞扬了梁小萍在西方宏扬书法的贡献,并指出:“梁小萍的书法兿术很有魄力,很有气派……她把中西文化跟自己的理解融合起来。”随後Talor 先生代表澳驻华大使发言,称该展览是澳中两国文化交流的良好开端。开幕式上一位老学者送上一帧用梁小萍名字嵌写的对联;一位西藏宾客献给梁小萍一条雪白的哈达。梁小萍对如此隆重的欢迎,深爲感动。
开幕式结束後,沈先生要了梁小萍的联系电话,相约要好好聚聚。是的,展览之前,他们并没有很好沟通。仅有一场晚宴也因事取消了。後来纵有了一个相谈之机,也限於时间伧促,而未能尽兴。
沈鹏先生及夫人以及文联数人终於在位於北京中心的王府饭店与梁小萍痛快地欢聚一起。那晚,沈先生送给梁一帧自撰自书的作品《咏梅》。诗曰:“迎寒非为百花先,桃李争蹊亦可怜。真玉泥中存异质,老枝干上着鲜妍。”还送了一支大笔及几本他的作品集、诗集和美术评论集。沈夫人也送给梁小萍两套北京大学百年校庆纪念邮票。梁小萍也把她的作品集送给沈先生。他看着看着便轻声唱了起来,那是李叔同(即弘一法师)早年留日因思念家乡所写的歌词“忆儿时”。随後,梁小萍也跟着和唱。整个包间就只有他们两个在唱。後来,他停下来突然问梁小萍:“你为什麽也会这些歌?”大概他觉得像梁这种年纪且生活在海外,懂得这些实在匪夷所思。
晚宴非常愉快。其实,在第一次见面,当沈先生把他的作品从书房中取出打开时,梁小萍便觉得有点奇:在他这些作品中,好些诗词章句就是梁小萍这次展览作品的内容,而他们彼此却生在不同的时间段、处在不同的国度。这不是“缘”,又是什麽?这种奇妙的感觉,居然沈先生也有。他後来在《走向世界——兼谈梁小萍书法》一文中写道:“我与梁小萍闲谈,颇多共同语言,可惜时间太短。她出过车祸,我也有过相似经历但没有她那麽严重。人若能历一瞬那的生死运命祸福,可能会对一生起到不可思议的思想变化。”在文章结尾他又说:“她喜爱写的‘涤除玄览’,也是我爱好书写的。我以为‘涤除玄览’既是进入审美境界的途径,也是审美境界自身。”
展览结束时,梁小萍收到沈鹏先生用毛笔写的信。信中充满忠厚长者的祝福:“观完大作展感念颇深,今後以您的天赋舆才贤,定能取得更大成就。”
行云流水,转眼已是许多年过去了。但那几次短暂的相聚,深深印在梁小萍记忆中,无法忘怀。沈鹏先生送的诗集《三余吟草》,成了梁小萍寄托思念的珍贵礼物。
一个难解之谜:独特的梁小萍“三反现象”
众所周知,长期以来,书法界似乎形成这样一种传统:以男性称雄,以长者为善,以本土为优。而梁小萍正恰恰超乎这个似乎不可逆犯的传统。
这是独特的梁小萍“三反现象”。人们对梁小萍独特艺术以及这个独特的现象充满疑惑。这似乎是一个难解之谜。
中国美术馆展览开幕典礼结束後,由中国书法家协会和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主办的“梁小萍书法艺术研讨会”又在王府饭店二楼象白厅拉开了帷幕。研讨会由中国书法家协会研究部主任张荣庆主持。分别来自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书法国际艺术家研究院、中国戏剧界的权威们、专家们以及专程飞抵北京参加是次展览的澳洲汉学家纷纷发言。他们兴致勃然地试图解答梁小萍的“三反现象”:
“梁的书法艺术是中西文化交融碰撞的结晶。梁能在西方让中国书法独树一帜,确实令人难以思议,故更令人钦佩和尊敬。”
“通过梁的事例,我联想起一个西方学者曾提出的一个预言,二十一世纪的文化是鸡尾酒式的文化,即各种民族不同流派的文化大集汇。”
“梁的书法可以让人读到离奇的戏剧情节,也可使人产生回归自然、感受宇宙无限的畅想。”
“她以自已深厚的书法功力,自觉或不自觉地向人们展示她的人生感悟。她的艺术就是她自己心灵的映象。”
Johnson女士以西人学者面孔介绍了梁小萍在澳对多元文化所作的贡献。她说: “梁如此成功、优美及有意义价值的作品,来自其非凡的勇气及献身精神。她使西方收藏家相信,中国传统的艺术仍然很有生命力。在她的努力面前,和她那些巨大的作品面前,我只能说,我们感到渺小。”
一位老学者道:“她(梁)是一位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文化界之成功者,达到了慎独人格,自律自我,严谨治学,以小为我,天下大公之文化典范。是人品与书品之统一;是人品与诗品之统一;是书艺与画艺之统一;是个性与感情之统一;是笔法与墨法之统一;是小巧与大气之统一;是爱国与爱家之统一;是天人合一之统一;是中西文化共合之统一。”
其间,有人即席赋诗:
姣小玲珑写国风,但愿五洲求大同。
返璞归真悟天趣,翰墨功德四海荣。
一个多月後,梁小萍返回澳洲,带着许多友情和依恋;而对她的研究与评论,也源源不绝。
澳洲亚洲兿术权威、新南威尔士州州立兿术舘舘长Edmund Capon先生在《梁小萍书法兿术》作品集的前言中写道:
“梁小萍将书法这一古老的传统兿术,带进现今的世界。她的作品证实书法不仅是传统的兿术,也是一门现代的兿术。在她的作品中,含有若干世纪以来的书法历史和嬗变的轨迹。她运笔灵活矫健、挥洒自如、其韵律则神采飞扬,酣畅淋漓。一派烂漫生机中,散发着强烈的现代精神。”
澳洲汉学家、墨尔本大学中文系主任David Holm教授在悉尼梁小萍兿术展览开幕致辞中说:
“梁小萍的书法既含中国兿术独具的神和气,又有西方兿术所特有的创新。”
美国日报《侨报》题爲“梁小萍:拥有一批洋学生的女书法家”的专访中说:
“其书法字字力透纸背,且又行云流水,更追求不拘形式的创造发挥。她的书法各体皆擅,但更自创一体。在布局上,尤其讲究‘疏可跑马,密不透风’的灵动感舆活力。笔墨浓淡自如,乾湿皆妙。真是把书法这‘线条的旋律’弹奏到绝妙的地步。”
香港杂志《名牌世界》题爲“鐡画银鈎扬世界”的专访中说:
“梁小萍以其‘书中有画,画中有书’的特徵,创出了中国书画综合兿术,堪称新一代宗师。”
香港回归纪念碑碑铭作者、中国着名诗文书画家董一致先生指出:梁的兿术是“中国书法融入西方新鲜血液,而被东西方都能接受,恰到好处,继古开今的大家手笔……她昂然跻身於卓然有成之书法群雄之中,光彩照人,独树一帜,而彪炳於世界书坛。此当今世界吾华人中之奇女子也。”
正是:“小手书大气,萍心写国魂”!这是董一致先生撰写的梁小萍兿术专论的题目,而这一联语正是对梁小萍最生动、最贴切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