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里南，一则新闻让人诧异
2011年7月13日，苏里南《洵南日报》、《中华日报》分别转载了当地荷兰文报纸《标准时报》的新闻，其中一张照片和配发的消息很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上，苏里南总统鲍特瑟一身睡衣，赤脚穿着拖鞋，在家门口接见上访者。这群“不速之客”是当地的印第安人。消息标题为“印第安人到总统家门前诉求土地权问题”。内容是：“巴拿市印第安人村的一个村民团体于星期一来到总统办公室，要求政府注意印第安人的土地权问题。村民表示，在他们传统的生活区内开发的黄金都归到了外人的手中，而世世代代居住在该区域的印第安人却未能从中分享到任何利益，他们对此十分不满。他们得知总统当时不在办公室后，便来到总统所在地龙恩司贝克的家门前呼喊他们的诉求。最后，总统穿着平日生活的衣服从家里出来与团体成员见面，并聆听他们的诉求。鲍特瑟与带队的村领导人塔坡托约定星期五再进一步详细讨论所诉求之事。”
这一则短短的消息留给我几个明确的信息：
——在苏里南，老百姓有权利分享地下资源开发的成果。不然，一句简单的“地下矿产资源属于国家所有”，就可以打发这些上访者；
——直接向苏里南总统反映诉求不违法。这些基层上访者越过了县政府、省政府和有关部委，直接到总统府“告御状”，是正常的。如果真违法了，有关部门早就会把他们赶走，甚至抓捕，绝不会允许他们“闹”到总统家里去；
——鲍特瑟总统身体力行，重视解决老百姓的问题。他完全可以让某个部长代表他出面周旋，但他没这么做。他不仅亲自接见上访者，而且还约定4天后与他们进一步讨论，以解决有关问题。
——鲍特瑟总统平易近人，不然的话，他就不会穿睡衣、趿拖鞋面见上访者。
——在苏里南共和国，总统的行踪不属于国家机密。所以，总统府工作人员才会告诉上访者：总统不在办公室，而在家里。
看到这一消息后，我便关注这个事情的进展和社会上的反应。接下来，我了解到总统如约在星期五与上访代表见了面。总统府的新闻发言人并没有借此机会说总统如何亲民，如何关心弱势群体之类的话，也“忘记”了为政府评功摆好。在这个国家，这只是一件例行公事，即正常的行政行为。也有不同的声音。国会议员们对此颇有微词。他们认为，印第安人上访，说明政府对原住民、对弱势群体利益关注不够。他们说总统早就应该想到，在国家经济发展中，怎样做才能使包括印第安人在内的所有社会成员都受益。再往下看，报纸广播电视没有就此事为总统“歌功颂德”，也没有人写文章“引导”和“教育”上访者如何“理性”上访。一切如同清晨薄雾，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白宫前面，有一顶“破纪录”的上访者帐蓬
其实，上访这种情况，在很多国家少见，甚至根本没有。例如，东欧几个前社会主义国家，其总统或者总理府都对民众开放，除了办公区，游人可随意进出，但在那里，居然看不到一个上访者。人们在总统府门口摆摊，拉小提琴挣钱，就是没人上访。我来苏里南工作已有两年多，据了解，这个国家的上访者很少。如真有上访，有关部门和官员都会认真对待，他们的总统就是表率。上访合法，这在西方欧美许多国家也是这样。例如，美国总统克林顿，就妥善处理过一起对他的“上访”。一天，他的车队经过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司机看到前方路边有几十个人聚集在一起，像是有备而来。当时克林顿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车队继续前进，不准备停下来。就在接近人群时，克林顿看到其中一个“上访者”举着牌子，上面写着：“给我们8分钟，我们给你8年！”克林顿命令车队立即停下来，然后，他领着夫人希拉里走下车，后面跟着自己的助手。他来到这群人当中，聆听他们的诉求，回答他们的提问、质疑和关切，和他们讨论自己的经济政策和环保、医疗改革。这是一次没有任何事先安排的总统与民众的对话。日后，克林顿出版了回忆录《我的生活》，书中他还提到了这件事。
许多到过美国首都华盛顿，参观过白宫的中国人，都记得美国曾经有一个特殊的“上访者”——正对着白宫前，有顶塑料薄膜帐篷，常住着一位反战母亲。她以这样的特殊方式对美国的战争政策连续抗议了26年！白宫是个2层的平顶小楼，美国总统工作、生活在里面。那里当然戒备森严，楼顶有保镖，前有大花园，但铁栏杆是全透视的，外边有不少警察巡逻。令人深思的是：就在它的对面，80多岁的反战母亲住在这里竟有26年！从来没有城管、公安等强力部门的人为了美国的形象来拆掉这一“违章”帐篷。世界各地的旅游团到此，导游必将这位“上访专业户”介绍一番。白宫与小帐篷，成了美国首都的特殊一景。
即便是西方国家，也有非正常的上访者。美国曾经有一位流浪汉，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为啥也要在白宫门前扎一个帐篷，一住就是十几年。凡是国内和国际有任何事发生，他都抗议白宫，说是白宫的阴谋诡计。很多国际媒体，包括我国媒体，都报道过这个“上访专业户”。报纸还报道说，美国有个老妇人，虽然申诉材料30多页，但白宫就是不接她的上访信，因为她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美国银行的钱我不可以随便用？难道我不是美国人？虽然这两人的上访明显不正常，其诉求荒谬，根本得不到人们的支持，但无论是民众还是当局，对他们诉求的权利仍给予尊重，既没有将他们撵走，没有对他们动粗，也没有以维护国家利益、公共利益的名义将他们送入精神病院。只要没有违法，即便是与白宫相邻，他们也可以呆下去。
善待上访，是公仆本色
今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我想起了孙中山先生的一件往事。孙中山的卫队长郭汉章回忆说：孙中山在南京担任临时大总统期间，每天都要接见许多群众。一天，有位80多岁姓萧的盐商，特地从扬州来到南京，“上访”的唯一目的就是想看一下大总统。因为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只有大皇帝，从没听说过大总统，他不清楚民主是什么意思，大总统是什么样子。门卫当然不让见。老人苦苦哀求，门卫没有办法，只好向孙大总统报告。出乎门卫意料之外，孙中山却说：“好吧，你请他进来，我很愿意接见他。”老人刚进门，孙中山就含笑迎上前去，要和他握手。老人见状，忙扔下手杖，跪下要给孙中山叩头。孙中山连忙把老人扶起，说：“使不得！使不得！这种旧礼节，已经废除了。”孙中山请老人坐下，亲切地和他谈起话来。最后，孙中山说：“总统在职一天，就是国民的公仆，是为全国人民服务的。”老人问道：“总统若离职以后呢？”孙中山答：“总统离职以后，又回到人民的队伍里去，和老百姓一样。”谈话后，孙中山叫卫队长郭汉章用车把老人送到了旅馆。老人高兴极了，笑着说：“今天我总算见到民主了！”
今天，我们的各级政府，无论门禁多么森严，上访者的困扰，几乎都免不了。常有上访者成群结队堵在政府门口。许多基层政府工作人员，常为应对上访者忙得一塌糊涂。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张鸣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司法改革力度不可谓不大，从‘无法无天’逐渐过渡到了有法可依。但是，法律和司法系统的公信力依然没有建立起来。各级政府虽已不是过去的全能政府，但依然有包办一切的趋向，长期占据权力的金字塔顶尖，通吃一切，不仅法院管不了，法律也管不了——不仅管不了，而且还要反过来管法院。”还说，这种情况不改变，上访和群体性事件就难以避免。笔者赞同他的这一说法，特意把苏里南总统赤脚接见上访者一事付诸笔端，但愿对解决上访问题能有所裨益。
原载清风杂志2011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