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蒙古的关系算不算中国的核心利益呢?起码在2012年以前还不会有这概念。那为什么认为蒙古会成为对外关系中的重要因素呢?一言以蔽之,以当前蒙中关系的发展,以及蒙古自身的战略期许,已具备成为话题或形成事端的潜潮流,适逢安倍晋三访问乌兰巴托,鼓吹蒙日美三边框架,这会否构成中国北方的困扰?
两年来,从东海到南中国海,全球性与地区性的滋事者在中国边疆串连,利用历史遗留的问题,刻意升高,以制造事端包围中国,刺激周边国家的反中民气,再加上霸权国家合纵连横与火上加油,已大大提高战略家北探蒙古的诱因。
蒙中关系有哪些燃点会被外界挑拨运用呢?最古老的就是关于历史争议,这与中日历史争议不同,不是涉及战争责任问题,而是身份认同的深层问题,亦即关于元朝的定位。
在中国,元朝是外来蒙古族建立的王朝,入主之后接受同化;在蒙古,元朝是游牧民族为治理汉人的权宜安排,充其量是大蒙古帝国史中被征服的对象。到了后现代的今天,又跟现代化发展卷在一起,成为不可言传的情感纠结。
现代化与蒙中关系史的交集在于,汉人戮力开发蒙古国与中国内蒙古的资源,破坏草原文明。当蒙古文明重新成为后现代多元文化所鼓励的生活模式后,以汲取资源为能事的现代文明就显得高度侵略性,反而游牧文明那种仅以采集所需即止的态度,成为现代文明的救赎。
于是,不但蒙古国知识分子对汉人大量开采感到愤慨,就连内蒙古知识界也同仇敌愾。在游牧文明与工业或农业文明对比的视野中,蒙汉关系就出现阴影,而且强化蒙古族彼此的连带感。
更令蒙族知识分子不安的,是他们本身分享了矿业开发带来的好处。一方面抱持遭到入侵的怒气,另一方面却不由自主分享经济成果,便对自己的矛盾产生一种怨恨,这无法在语言上表达,或在行为上反映,如此默默承受潜在煎熬,将蒙汉的隔阂压制在看不到也听不见的深处。
虽然内蒙知识分子有失落感,甚至产生对蒙古国作为祖国的心理,以强化在国内与汉族争取平等地位的杠杆。可是,蒙古国的国民仍习惯将内蒙的族人当成中国人,中国蒙古族也感到蒙古国过于欧化,已失去文明精髓。这样既认同又疏离的氛围,使未来的可能性变得复杂而难料。
蒙古国的宗教复苏带来另一层复杂性,蒙古国与西藏的宗教交流已久,大量喇嘛接受德兰萨拉补助,前往接受养成。宗教联系本身固然不必具有政治性,但宗教在世人众目睽睽之下,岂能不成为政客思以掌握的猎物?因此,就算宗教活动恪守分寸,依旧提供外人一种可用的战略机会。
大背景因而是,蒙中矿业发展带来莫名疏离,蒙中历史视角与主体位置提供借题发挥并无限升高的理论基础。而蒙古本身也因为长期以来过度依赖苏俄来面对中国,已经产生要在俄中之外寻觅第三邻国的愿望,最佳候选人若不是美国,就必然是日本,或两者皆是。安倍访蒙,说明日本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战略机会。
不只有日本而已,自2000年起,华府与日韩均加强与蒙古联系,2012年夏天美国前国务卿希拉莉访蒙,尤其受到各方关注。蒙古具体提出希望发展“第三邻国外交”,平衡以往只能在俄中两边择一依赖的困境。
近十年来特别在美欧军事介入最深的伊拉克、科索沃、阿富汗,蒙方都不遗余力派军加入活动,也获得美国2004年起建立两军“可汗探索”(KhanQuest)联合演习的回报。去年3月在北约芝加哥峰会,华府安排蒙方成为该公约“和平伙伴”(PartnershipforPeace)。
日本社会各界更都积极联络蒙古,在日本近代史上流行一种印象,即满蒙是人类文明起源,至今关于满蒙的想象充斥日本民间文化产业,从《赤月》、《李香兰》、《流转的王妃,最后的王弟》等影片中,可体察到处处流露的浪漫情怀。事实上,只要蒙古国或内蒙学者愿意,总能在日本找到留学补助。
美日成为中国在亚洲的主要对手,以和平发展与和谐世界为理想的中国,正被迫回到保护核心利益的心态中,来因应“事端围堵”圈在周边形成。从印、缅着手未必成功,因为印度有不结盟传统,而缅甸中国则有长期默契,但从藏、疆、越、菲、港、台与日本的事端不断。蒙古呼之欲出要成为下一颗棋子。
中国防范于未然的应对之道,首先是尊重蒙古国的历史视角,从知识的角度鼓励多元史观并存,不强求唯一正确观点。但更重要的是,避免国内的蒙汉关系遭到破坏,以经济开发成果,回馈于草原游牧文明的记录、守护与开展。
釜底抽薪之道,是提供其祖国蒙古国重要的国际平台,化解美日对第三邻国愿望的垄断,亦即安排蒙古由观察身份提升作为上海合作组织正式成员国。甚至,筹组蒙中韩日俄为成员的北亚组织,建立多种平台。如此蒙古国得到大量类似邻国的成员伙伴,问题有获得抒发、讨论与解决的管道,蒙古族也能感到尊重。
来源: 联合早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