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卫国:中国外语教育制度难道要承受一切生活之重?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5391 次 更新时间:2004-12-05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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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卫国  

对于一个制度的批判通常是因为这个制度本身有弱点,或者说有致命的弱点。制度的不当实施,一般是源于制度外的因素。由于制度外的因素而对制度本身进行攻击,这种批评总让人觉得运用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批判是在对制度还不甚了解的情况下进行的,似乎用“轻浮”来描写这个批判是再恰当不过了。倡导批判精神,并不是提倡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科学的求实精神是批判合理性的基础。中国的外语教育制度,千疮百孔,但好象不该承受一切生活之重。

顾海兵先生在其“中国外语教育制度批判”一文中,把中国现时社会对外语的过于强调完全归结于外语教育制度,这实在是让人感到莫名惊诧。评升职称是否要通过外语考试,这完全是有关职能部门的决策,和外语教育制度有什么关系?评职称强调外语,了解中国现状的都知道,有非外语因素的无奈。把外语作为基础课程,这是有关教育职能部门的计划,和外语教育制度有什么相干?大多数人学了外语没有机会使用,难道这是外语教育制度决定的么?学生为了去海外留学要去参加托福、GRE等补习班,这难道要中国的外语教育制度负责?单一目的应试都是很专门的项目,不管哪个国家的学生,为了这些考试都必须参加相应的训练。综合目的的教学和有具体要求的单一目的考试完全不是一回事。学生为了应付研究生考试,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复习、补习,这能简单地怪罪中国的外语教育制度么?全民学外语,是某些非外语的职能部门为了一时之需所造就的运动,这难道是中国的外语教育制度引发的么?电台播不播外语原声节目,中国的外语教育制度又有什么办法?

说到外语教学的目的,我国实施的外语教学的目的是综合性的,因此不可能以某一考试目的为目的。顾先生认为,因为大多数人不会“能学贯中西,不可能也不需要都走在国际前沿”,便认为外语没有必要成为基础课,这实在是对外语的过分抬举。懂了外语就能“学贯中西,”“都走在国际前沿”?

顾先生对于外语教学内容的批判,更是让人瞠目结舌。这么严重的课题,他居然随便翻翻就一目望穿。任何一本综合性教材,其内容不可能是单一的。其实外语教材所提供的内容只是课堂学习的话题。这和中国的语文课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过去偏重文学,遭到了不少学生的批评,因为社会是那么精彩、丰富,话题自然应该是多彩多姿。教材涵盖多样性的内容无非是让课堂的话题多样化。语言的基本是词汇,多样化的话题就使学生有掌握多样化词汇的可能。多样性的话题是学生有可能接触多样性的语体。它和培养全才好象没有太大的关系。再者,课本本身是话题的引入,不是学习的全部。如果对比汉语教材,话题的多样性正是语文教学的一种趋势。不知顾先生对国外教材有多少了解,不知他是否能举出一本完全满足他所设定的选题标准的教材。(必须指出的是,他的标准,如果有的话,仅仅是他根据他的认识所设定,中国的学生可有万万千千啊!)

至于外语教学也加入思想教育,顾先生好象是实在是抬举。不过,这样的抬举还真为难了外语老师。人文教材,其中自然涉及为人的基本道理,除去纯专业性的文章,又有什么样的文章那么超然呢?按照顾先生的见解,外语教材所选的课文,不能有关于“善良”的讨论,不能有给人以生活启迪的内容,不能有思想,不能涉及道理。不知顾先生手头有什么样的国外教材能那么飘飘然!给人的感觉是,他在提倡一种既没有话题,也没有思想的课本。这样的教材还真不好找。问题是,如果福星高照,外语老师真能找到这样的教材,把它呈现给有思想、有灵气的学生时,他们又要遭到怎样的批判!

也顺便提一下,翻译历来有意译和直译之分,有关A Good Heart to Lean on, Is there a Doctor in the Body等翻译,仁者见仁, 顾先生的翻译自然独到,不过如果说是唯一的精确,好象是独断了些。精确和独到,是两种不太相同的境界,做学问的,总得有点通融才对。同理,Where can I get the internet? 不是用来教老外如何上网,而是指哪里可以上网。老外到了中国就一定知道哪里可以上网了?The business center 就一定能让外人自由上网了?再说,除了国人以外,老外都个个知道如何上网?所有的老外都比中国人见识广?难道就没有比中国不发达的外国了?顾先生指的外国人可能是指欧美人,但在我儿子上学的美国麻省的一所学校,美国老师坦率地告诉他们,在地图上找不到中国的美国人还不少,甚至还有找不到美国的美国人。信不信还真由你。顾先生有关“工商银行不是按汉语拼音译,而是多此一举地译为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Bank,光大银行译为Everbright Bank,建设银行译为Construction Bank,等等,真让人匪夷所思”的判断,实在是太独裁了。单位名称的翻译得当与否显然是各单位自己份内的事情,与你有什么相干呢?与中国外语教育制度更有什么相干呢?

至于顾先生说的在大学教英语就高级,在小学教就低级,这好象不是中国外语教育制度使然。高、低级之分自然是社会偏见,但小学教师未必能上大学教外语,这好象也是事实。其实大学教师到了小学也未必能教好。这种情况,其实不仅仅出现在外语界,数学教学、语文教学好象都有类似的情况。

中国的高中生应该掌握多少外语技能?顾先生随机翻阅的《高中英语语法大全》是出版社出版的教学辅助材料,并不是中国外语教育制度硬性规定的教学材料。高中英语应该掌握多少基本技能,可以参考中国外语教育制度有关高中外语教学的大纲。随便拿一本教辅便对中国外语教育制度进行批判,是不是有些侮辱性地随意了呢?

我并不是说中国外语教育制度不需要批判,毋庸置疑,中国的外语教育制度有许多弊端,但它没有必要承担不属于它的生活之重。我总以为任何批判必须是负责任的批判,是合理、有依据的科学批判。想当然自然可以,但作为批判,用时髦的话来说,是有点恐怖。顾先生的一些想法,我也有同感,但他太想当然了些。这让我们这些外语老师感到了不堪重负。

其实,顾先生的想当然,还真不局限于对外语教学的了解。如“现在的中国人看1-2千年前的文章没什么大的困难,但现在的英国人几乎看不懂3-5百年前的英文”,我真不知道他这里指的中国人是指所有的中国人,英国人是指所有的英国人?如果是所有,那我们的国学基础实在是太让人骄傲了。又如,当顾先生提出“现在的市民(尤其有可能接触老外者)早已不同于20年前,他们至少完成了9年制义务教育,对发达地区而言,凡需要用外语者一般都有高中学历,不少人拥有本科以上学历,他们还需要学习这类外语吗?”的疑问时,他对中国外语教育制度做出了过于随意的夸奖。许多完成了9年制义务教育的市民还真没有这个能力。他说“博士生的外语要从音标学起,”我还不知道顾先生是根据什么实证调查得出这样的结论。确实有些博士生要学音标,不过这是因为这些博士的语音相对弱些,但这绝不是一般情况。顾先生说:“人类拥有丰富的肢体语言,如果再加上2 、3千个外文单词,中外交流还能有多大困难?”顾先生又希望我们和老外做哪个层次上的交流呢?对于顾先生的疑问“中国人还需要通过英文了解孔子吗”,他似乎忽略了这么一点,如果不知道如何用英语表达,那怎么向老外介绍中国的璀璨文化?

外语就是在美国的中学也是必修的课程。既然是工具,而且似乎是有用的工具,为什么不向学生提供呢?因为将来不一定会用,就轻而易举地废除,那中学、甚至小学的许多数学内容、语文内容都属于可废除之列。

作者为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

2004/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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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燕南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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