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不幸的制度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自难以克服的病灶,那么腐败之于集权公有制,大抵就是如此。尽管从人类有史以来,随着公权力的产生,腐败即已如影随形,附着于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然而,腐败真正大面积滋生,成为一种政权“特色”,却始于集权公有制。相对于早期私权社会的腐败,集权公有制下的腐败“只能说是个奇迹”。余华在谈论一种生理毛发时说它生的虽比眉毛晚,长的却比眉毛长。情形颇有类似之处。
为什么在集权公有制的社会环境下腐败会大面积滋生?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公有制度下的产权不明晰性。这种不明晰既指社会财富的所有权,也指社会权力的所有权。产权不明晰的财富缺乏私有财富那样严密的监护,在受到腐败侵蚀时,不会受到强有力的保护。而集权体制下权力的所有权,同样没有合理合法的解释,缺乏正义属性的权力无法理直气壮的对腐败说不。且有伤物及类的感觉。相反,在大多数时候,权力会把腐败作为一种对自身保持忠诚的兑价。设想以有限的腐败换取无限的忠诚。所以集权体制下的所谓反腐,无非假反腐之名以反不忠诚而已。二是公有体制违反了人类物欲的基本伦理,妄图与人类的天性作斗争。腐败在这样的体制下横生,与个人品质低劣关系不大,仅仅是人类物欲的自然流露而已。人类的生存,与物为伍,无物无生存。人类的自我保护的天性,在本质上要求他们把物利于己视为理所当然。尝或社会的价值判断推崇物不必利于己,那是社会在自损于人类,在制造低劣的社会。就是说,这个社会有病。
所以说腐败这个东西,从政治伦理的角度讲,下流劣质。然而在集权公有体制的社会环境下,从纯粹经济伦理的角度讲,却无疑具有合理性与正义性。社会成员毫不犹豫地将公有财产转换为私有,使社会财富在更加明晰的产权下发挥更佳的社会效益,显然是一种进步。而腐败发生本身,其实已用事实证明私有体制才是人心之所向,公有体制不得人心。
概括公有体制下的腐败,标的无非是金钱与女人。对金钱与女人的痴迷,其实是人类共同的天性,跨越种族与历史。人类生存的全部意义,迄今已知者,绝对是培育出更加优越强健的种族。而达成这个目标的工具,一定是让人类展开充分而有序的竞争。金钱与女人,就是自然造物对人类设下的诱饵,就是那个能让人类展开充分而有序竞争的工具。
我们由此得到两个最基本的人类伦理原则:凡有对于金钱与美女的向往情愫,是合于人类天性的,适宜而值得嘉许的。凡“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缺失对于金钱与美女的基本欲望的,是反人性的,衰败而不可理喻的。我们得到的第二个基本伦理原则即有序。对于金钱与美女的追逐,理应在公开公平的原则下进行。孔子认为君子亦爱财,但取之需有道。好的社会制度构架,理应适应人们社会活动的这两个基本伦理原则。否则是不好的,或反动的。
人类对于金钱与女人的向往的天性,在实质上激励人类必须“动”起来,必须具有更加积极的处世态度,必须充分发挥自身的潜能。客观上以使人类更加优越进化。对于金钱,我们不鼓励平均分配的原则是因为平均分配的原则取消了对优胜者的奖励,取消了差异化。而差异本身却与生俱来。制度设计与客观实际的不匹配显而易见。没有差异的游戏无人喝彩,游戏者本生顿感兴味索然。最终导致整个社会缺失竞争,缺失活力,万马齐喑。对于女人,我们不鼓励人人都做柳下惠,英雄都做柳下惠,则神州之妇女,一定满街乱跑,且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对于妇女的态度理应如同我们对于金钱,充满向往之情而取之有道。我们带上采摘的鲜活玫瑰,向她们说明我们的优势之所在,展示我们的肌体以及我们肌体的非凡技能,以期赢得美人心,繁育更加优质的下一代。
集权体制下的腐败横行,至少说明这样两个问题:一,私有制乃人心之所向。理屈词穷的社会主义者从来拿不出把私有财产冒险大肆反向腐败给公有的例证。也从来无法解释为何集权公有制总是与腐败联袂以舞。二是说明天朝时下的绝大部分官员生命直觉仍属正常。考虑到腐败有风险,入腐需谨慎的社会现实,说明中华民族为勇敢的民族这样的说法,倒也有理有据。
对于腐败官员的评价,民间历来多有非理性的成分,认为其人皆天性劣质。其实不然,公平来讲,现行体制之下,官员的部分,公务员的部分,概括了整个社会大部分的优秀人才。这些人也和普通百姓一样,具有正常的道德伦理情操。只是在这样的社会体制下,对于金钱与女人的正常的人类欲望无法遏制,而正常获取大量金钱好的女人的途径没有,走向腐败乃大势所趋。制度害人,这就是问题的实质。
相对于要求人们节制欲望的集权公有制,腐败的行为符合人类伦理原则的第一个原则,具有明显的进步意义。相对于自由民主的私有体制,腐败的行为不符合人类伦理原则的第二个原则,具有十分下流的政治品质。客观上造成了社会道德的大面积沦丧。站在那些落马的贪官污吏的个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人生,这样的悲剧,未尝不是一种无谓的牺牲。
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必有其不可克服的病灶。腐败之于集权公有制,注定相伴相随,同生同灭。制度的问题最终得以制度的方式加以解决。比如为川,遇有洪水泛滥,是开浚河川还是拎着水桶到处追水?在社会主义者看来,这是个十分严肃的政治问题。也是一个大学问,值得尊敬的社会主义者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竭尽他们的智商,加以认真考虑。聂鲁达认为追随爱情的同时往往追随着疲劳。有那么一天,乌托邦们在追随他们的共产主义时可能也会追随到疲劳,而且追随到调戏。
少时读夏目簌石【?】的文章,谈论起冬日的美丽。四野的田地里,那些植物的茎枝,失去了春天的生机夏天的繁茂。倒垂的枯枝败叶,早已失去生命的机能,部分跌落于树下的尘土,部分却仍不合时宜地挂在枝头,占据着来日新叶萌发的节点。冬日的美丽,在于扫荡那些合该消失的生命,以为下一个更为合理更为强劲的生命铺成。
繁殖吧腐败。腐败腐败,不腐焉败?如同瘟疫与诅咒,以无法遏制的物类天性去挑战一种虚妄的制度。并最终削弱颠覆这个虚妄的制度,这是腐败的正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