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敬畏:丧葬仪式与村落共意

——以陕西关中S村为例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529 次 更新时间:2010-11-29 15:08

进入专题: 仪式   共意   公共性   再生产   陕西关中  

董敬畏  

摘要:学界对于仪式探讨有多重视角,然而这些探讨多关注仪式本身及其功能,对于仪式蕴涵的村民共意和公共行动却鲜有关注。文章通过考察陕西关中村落的丧葬仪式过程,认为S村丧葬仪式不仅具有仪式展演的功能,更是通过仪式背后的礼物与劳务的交换而形成的村民共意的形态和村落公共性的产生。村落通过这种共意行为和公共行为,成功实现村落社会及其人观的再生产。

关键词:仪式 共意 公共性 再生产 陕西关中

一 问题的缘起

作为透视和分析社会的视角和窗口,仪式是人类学家所钟爱的话题。人类学家透过仪式观察人类的情感,分析人类的经验意义,阅读和诠释社会。从人类学研究仪式的轨迹考察,仪式本身具有的“公共属性”使其在各种社会场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所有的仪式研究中,丧葬仪式所具有的意涵则更为人类学家所侧重。

生与死,是人生之大事,尤其“死”是人生的终点,所谓“人死为大,丧之以礼”。从人类学观点看,死亡不仅意味着个体生命和个体意识的终结,而且也意味着整个社会关系和社会网络中某个节点的缺失,借由丧葬仪式,村落既可进行某种或者多种社会关系的重新调整,也可再生产社区的人观。

丧葬仪式可以调整社区社会关系的观点,国外人类学界对此探讨颇多。英国人类学者莫里斯·布洛克和约翰森·百里讨论了有关丧葬仪式中的生产与再生产。他们认为,丧葬仪式包括两个阶段,一个是崩溃的阶段,一个是重建的阶段。这两个阶段包括了个体的生物性死亡和社会性死亡的过程,因为死亡是对既存社区秩序的挑战,由此社区通过丧葬仪式把个人的死亡转换为社区的维持和再生。(Maurice Bloch, Jonathan Parry,1982)。美国人类学者Roberi J. Foster认为丧葬仪式可以培育社区的集体人格。丧葬仪式场合的集体性行为带来了群体的整合,个体在此被合成,差异被消除,单一的认同或者集体性个体被创造。这种集体人格的创造是通过村落成员通过在礼物、宴会食物、劳务等方面的竞争、转换,从而再创造村落的社会性和生物性关系(Roberi J. Foster,1990)。

然而,国外人类学者对于仪式的讨论,很大程度上只关注仪式本身的意涵,而没有看到除了本身的意涵之外,还具有村落共意及村落公共行动达成的深刻内涵。笔者认为,丧葬仪式具有通过某些具有象征意义的等号和行为达到村落共意,产生村落的公共行动,再生产村落社会。在某种程度上说,仪式不仅为村落社会共意的产生和公共领域的形成提供了场合,而且还为村落公共行动提供了动力,同时再生产村落的人观。

在今天陕西S村中,丧葬仪式经常以相同的程序得以重复地举行,村落民众借由丧葬仪式不仅达成共同体成员的共意,产生村落公共领域和公共行动,而且村落的人观得以成功再生产,由此S村丧葬仪式不仅具有仪式展演和村落公共行动的特性,而且成为村落社会认同、整合的手段。

二 S村地景

S村位于关中平原的东部,由村子向东可达渭南,向西可达泾阳,向南可达蓝田和长安,向北可达富平。村子座落于东经109`5`49~109`27`50之间,年平均气温约13.5摄氏度,年降水量约604毫米,年日照时数为约2000小时,年无霜期约219天。

S自然村隶属于XK街道办Y村村民委员会,包括四个村民小组,314户居民,1256人,1444亩耕地。因为土壤肥沃,村落的人们都以农耕为主,精细农业技术较发达。S村土地包括水田和旱田。水田在村落的下方位置,旱田在村落的上方位置,村落位于水田和旱田中间位置。旱田除了种植一些耐旱作物之外,基本摞荒。水田的作物是人们生计的主要来源,水田以前靠引附近的河水进行灌溉,今天人们普遍使用机井进行灌溉。水田中的粮食作物以小麦、玉米为主,旱田作物以棉花、油菜,芝麻为主。人们也发展畜牧业作为副业,主要是养牛和羊。牛奶和羊奶卖给乳品厂,间或可以卖牛肉和羊肉。S村一年有冬小麦和秋玉米两季收获。收获和播种庄稼时,区内的家户习惯三五户组成合作单位,共同应对农忙时劳力不足的问题。

S村是一个移民形成的村落社会。通过县志记载我们发现:S村形成于明后期,因为祖先因为被皇帝罢官、流放,到S村这个地方,觉得环境不错,就住了下来。S姓祖先买下村子的地,祖先有四个儿子,成家立业之后每人分得一块,四个儿子根据哥东弟西,哥南弟北的居处原则各自形成了自己的小世系群。S村仍然同祭一个祖先,共用一个公共墓地,全村人也共同排辈论号。通过祭祀,S村形成一个共同体的生存样态。

本村现有的四个小世系群(村民小组),是由同一祖先把财产均分给四个儿子形成的。每一小世系群有自己的长老,也就是辈份最高的人。长子的小世系群的长老既是小世系群的长老也是族长。有关村落内部的事务以前都是通过他们解决的。今天没有了长老和宗族,世系群内部(也就是今天行政上的村民小组)国家的代理人(村民小组长)代替了长老的角色。

人们在每一小世系群内的最小单位是家户,由家户组成小世系群,再由小世系群组成S村落。今天的体现就是由四个小屯组成的整个自然村。他们祭祀同一祖先,从事同一种生计,整个村落体现出来的是一个血缘与地缘共同体。

S村的社会组织框架,是基于地缘与血缘的共同体,它既有人们源于同一祖先的血缘联系,整个S村是一个父系世系群组织。也有人们居住在一个地理区域的地缘联系,人们的社会认同和社会组织建构于此上。

今天的S村被两条国道夹在中间,东面是西临线,西面是西韩线,塬上5里陇海线由村旁经过。S村离西韩线只有10分钟左右路程,由西韩线坐车可以四通八达。尽管Y村离西临线较远,然而因为行政上属于XK管辖,所以人们也和它有紧密的关联。村子的公共事务、民众的户籍事务等都要到XK镇去办,因此XK镇也是人们经常去的集镇之一。

由此,S村周围有三个集镇圈,BQ区的BQ镇、GL县的GZ、LT区XK镇。三个集墟日期各不相同,BQ镇每周日一次,GZ每逢公历1、4、7一次,XK镇每逢公历3、6、9一次。三个集市中,GZ离S村最远,大约有15里。XK镇次之,10里。BQ最近4里地。

二 S村丧葬仪式过程

S村的个人的丧葬仪式一共举行三天,下面我按时间顺序对人们在这三天的仪式做一简单叙述。

第一天 报丧与入敛

第一天事实上是举行死亡仪式的准备阶段。这一阶段对于丧家来说要做两件事:报丧,入敛。在老人临近死亡时,人们把老人无论如何要送回家里,男人在正屋,女人在内室,喻叶落归根,否则会成为孤魂野鬼。老人死后,孝子以厚纸或白布,上写死者姓名,死亡年月日,作「魂帛」暂代位牌,供于正厅一角,燃烛烧香。孝子于门柱“挂孝”,用白纸写明死者姓名、生卒年月日,亡父贴斜左,亡母贴斜右。还要在门口贴出“讣告”。

孝子把死亡的消息通知自己的亲戚、关系户和朋友,这是“报丧”。报丧又分为两种,对于远方的亲戚,一般四个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通知。报丧者必须和死者有血缘关系,报丧时一般不会进入亲戚的家门,只在门外叫喊。报丧又根据死者性别的不同,最先得到这一消息的人也不同。如果死者是男性,报丧者会先通知死者的本门兄弟。如果死者是女性,报丧者会先通知死者的兄弟,也就是舅家。

村落内部的通知要由死者长子亲自出面。这一过程实质上是请乡亲(当地叫“请执事”)帮忙的过程,还要为所有“执事”请一个总负责人(当地称为“执事头”),他负责安排所有的一切。“执事”包括亲戚、关系户、乡朋。

“执事头”是村中有头脸的人物,要通晓有关仪式,要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和威望。这样才能体现丧事对死者的意义。村人一再谈起丧葬是对逝者的总结。而且仪式还有一个继往开来的意思,请谁来组织就显得重要。所以“执事头”必须安排好。

亲戚朋友来之后,要入敛。棺材外面用黑漆黑,用红字写上“福、寿、禄”。棺材里面红布全包,底部放草丝,草丝上面放草灰,吸收尸体的水气。灰上放银纸,银纸上再放纸钱,是旅费。孝子用酒精给老人洗脸,帮老人整理寿衣。接着给死者盖棉被,封上棺材。一般在在封棺材时要用七颗钉子,而且边钉钉子,“贺礼生”(当地人对丧葬仪式中主持仪式的人的称呼,是专业人员,他的资格的获得要有一定的途径:比如世袭,比如某些先天的天赋,比如老师带徒弟)。

入敛的过程事实上也是死者和生者隔绝的过程,对于死者来说,他已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不能再在阳世生活。以后他会保护自己的家庭及后人,也会保护整个村落内部的人,他进入了被祭祀的祖先的行列。对于生者来说,意味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走了,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但是生者又要对死者有责任,他必须一年四季都要祭奠死者,这样死者才会保护生者。

入敛的时候必须哭丧,想到什么就哭什么,搭着什么就唱什么,没有限制。其内容主要是倾诉对死者的思念之情,自责对长辈的不孝,一般没有太多的限制。入敛完之后第一天的仪式就会结束,孝子就整晚在灵前守灵。闻讯赶来的亲戚朋友这时会回去,直到第三天葬的时候再来。

第二天 搭灵堂与迎魂

丧礼第二天一大清早,执事帮忙搭灵堂。灵堂一般是在棺材前上方架起一个小棚子,棺材位于这个小棚子的后面,用黑布覆盖。这个棚子上面要挂有白色的横幅,上面用白纸写四个字“音容宛在”或者“德泽长存”。

这个小灵堂中间是白布覆盖的大桌子,桌子上用来放祭奠用品。桌子最前面是香炉,两边是香烛,香炉是用来亲戚朋友祭奠时上香用的。一般上香是三枝。香炉后面是九碗饭,有煮熟的,也有买的食品,这些食物必须上面插花,称“花饭”,是专门给死者准备的。即使坏掉生者也不能食。食物两边是纸糊的八个“金童玉女”,四男四女,全部以侍者的形象出现。食物的后面是阁楼,也是纸糊的,代表家屋。这个家屋,一般是由孙子拿到坟墓去烧掉。家屋的两边是许多日用品,今天的日用品包括许多电器类的东西。电视、汽车等等!

棚子里面的棺材上面覆盖的黑布是丧家的讨妻群体送的。并由嫁出去的女儿把自己带来的白布挂在棺材旁边。这被称为“幛子”而且上面还会写着“奠”。棺材的大头一边必须点一盏油灯,在这三天里,油灯必须始终保持不灭,随时要有人照看油灯。人们说这油灯是给死者引路照明,怕他才从阳间到阴间,在路上看不清楚。

这是关于屋内的布置,在这中间纸房子、日用品、那些童男童女是非常重要的,对于生者来说,自己亲人到阴间没人陪,而且又不熟悉,所以才会用这些东西使死者在阴间不会寂寞,生活也会过得像在阳世一样。

在屋外,开始把讨妻群体送的蟒纸挂在门口的大树上。另外还有一个比较高的招魂幡也要在门口挂出来。而且开始在外面搭戏台,请戏班唱戏。灵堂的空间安排反映的是当地人的人观。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人们都必须要有人服侍,而且生死阴阳的界限分得很清楚,祭奠死者的食物生者是不能吃的。

所有这一切做好之后,要请“吹手”(一般是锁钠)吹吹打打去塬上把死者的所有死亡的亲人接回来,人们说是如果不请吹手去迎接先人,“先人”就不会回来,吹手吹吹打打也可以把先人回来路上的其它乱魂吓跑。迎魂时所有的孝子包括门中的人,都必须跟着一起去。把所有死亡的亲人接回来后,丧家开始接受亲戚朋友的吊唁。这事实上让丧家所有的死者一齐接受后代的祭奠,同量也表示死者已经加入到祖先的行列中去了。

第三天 奠酒与披红

第三天一大清早首先儿媳妇要大声哭着把大门打开。让儿媳清早哭着开门的含义人们说法互相矛盾。有人告诉我说其实一大早开门和大声哭,是把死者游荡的魂魄引回来,因为死者才死去他的魂魄离开肉体后就在家屋周围游荡。但是又回不到肉体中去。

在这之后各项仪式正式开始。首先第一就是墓穴的问题。“打墓”是从仪式第一天就开始的。对于祖先崇拜来说,墓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象征。黄土高原墓的形状是“凸”字形,也就是人们在长方形竖穴的一端向内掏出墓室,埋葬时先将棺木落入穴底,然后再推进内室,放好棺木后还要用砖或其它器物把内室的门封住。最后是用土掩埋并堆成一个土堆。对于这种埋葬方式,考古学证实从古代到今天,西北地区的埋葬方式一直没有多大改变。[ 朱齐:《1987年中国史前考古重大发现》,《新华文摘》,1988年第9期]

第三天全村落的人都会到丧家来。年轻小伙要帮忙抬棺材。其它人都会从自己家中带着铁锨,要帮忙埋。S村的空间位置决定了人们必须这样做,否则死者是不能埋到塬上去的。土塬是一个坡接着一个坡,抬棺的人必须是年轻人,S村的丧葬仪式是棺材的四个角必须是四个世系群的后人抬,每个世系群都要出人。传统是村中的乡绅和长老出面招集各个世系群,今天是行政力量的代表即各村民小组的组长出面招集各个世系群也就是各个村民小组了。村落内部每一家都会出至少一人去参与第三天的仪式。

今天的S村,抬棺材一般是八个人,每个角是两个。而且旁边还随时会有替换的人。一般情况下,每个世系群的人都会聚拢在自己所属的那一角的旁边,等着替换没力气的人。其它不抬棺材的人自动跟在人群后面,扛着铁锨,去送葬。

正式的仪式是从人们把棺材从屋内移至门外布置好的告别仪式场开始。 由“贺礼生”主持,这称为“转棺”,然后再“奠酒”就是让死者的外甥辈、侄男侄女辈的人在灵前给亲人送行。执事在旁边给这些孝子倒酒,每一个侄辈的孝子要跪在灵前,把这杯酒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然后洒在灵前,再三跪拜。“奠酒”完之后再是“披红”,这是一种表彰媳妇对婆婆的孝敬的仪式。当着村落所有人的面,使孝敬父母这一观念在人们脑海中扎根。

“披红”也是根据死者的性别进行的。如果死者是女性,就由死者的兄弟(dB)执行这种仪式。如果死者是男性,就由死者舅家的人举行这种仪式。再接下来是行“棺罩”,就是以一种由竹子撑起的布房子盖在棺材上,棺材上覆盖的黑布仍然不会取掉。这种撑起来的布房子上画的都是传统的一些有关孝的故事。房子的前面一般装饰是龙头,后面是龙尾。

这一切就绪之后,人们开始等候着扫墓去的儿媳妇。这项工作是儿媳和女儿进行的。她带着簸箕、扫把、还有用红纸包的“封”,一些纸钱和酒到打好的墓穴中去。按规矩,儿媳必须亲自躺在墓穴中试试墓穴的大小。纸钱是用来收买沿路上的鬼魂的。酒和“封“是用来给打墓的人的。簸箕和扫把用来扫一些墓穴中的土,并且放在旁边等候葬的时候用。

等儿媳扫墓回来之后,正式起灵。起灵时放炮,村人说是一是通知村落的人,二是叫醒死者,要上路了!沿路也要放炮,村人说是要用这个开道,吓跑路上的其它的孤魂野鬼,使死者安宁地到达阴间。在乡亲朋友的帮助下,棺材被抬到了墓地。下葬的时候,四个角拽着棕绳徐徐放下,四平八稳之后,棺材上覆盖的黑布被拿下来,亲属们必须抓起泥土扔到灵柩上,这叫做"添土"。灵柩下去之后,先要盖一层薄土,再把墓穴里扫出来的土撒在上面。棺材放入窑洞之后,还要再把原来入在灵柩上的那盏油灯放进墓穴。

第三天村落的人要给丧家随礼,而且在丧家吃饭。一般早上是面条、下午是菜和馒头。吃完饭之后,孝子还要再到坟上去看看、培培土,意思是让父母安心走吧。

葬礼结束之后接连三晚上还要请人“打怕”,就是说死者才到阴间,一个人会害怕,然后请人专门去陪陪他。这事一般是三个人去做。一般是两个子侄辈的,一个是外姓人。子侄辈的要提前一笼麦草,外姓人要拿着一个铜制的小锣,边走边敲。到达坟墓之后,三个人要在坟墓前面把笼里的麦草烧完,边烧边聊天,烧完了就可以回来。回来的路上几个人不能说话,不能回头看。因为一说话和回头看,死者的魂就会跟着回来。

三 丧葬仪式与村落共意

通过S村丧葬过程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出丧葬仪式过程本身蕴涵了象征、交流、表演、沟通的意义。除了仪式表演需要仪式专家与村落共同体成员参与之外,仪式中村落共同体成员付出劳务,送出礼物,进而通过劳务与礼物达成的成员之间的分享和债务既是村落共意过程达成的必要条件,也塑造S村人们的共同体观念,同时也使人们能够在仪式这一公共领域达成公共行动。

S村的丧葬仪式,全村落的人都要出席。男人被赋予正式的身份——“执事”,女人们

则不会有正式的身份,只是做一些与饮食和服务有关的事情。由此,村落共同体所有成员就在仪式中牵涉了进来,仪式提供了共同体成员相互交流、沟通、礼物分享和劳务互换的场合。这种场合作为村落公共领域的初级形式,形成了村落的“公共舆论”。这种“公共舆论”既是村落公共行动的基础,同时也是村落共意的基础。

S村丧葬仪式的每一个阶段,村落的人们不仅分享劳务、食物、也分享礼物。送礼的标准是根据亲戚、关系户、乡朋的分类标准送的。对于礼物与劳务在丧葬仪式中出现的频率,见下表:

互动和关系在仪式中发生的频率

礼物 劳务

亲戚 经常发生 一般存在

关系户 经常发生 经常发生

乡朋 有可能 有可能

“馈赠行为在给予者和接受者之间建立起一种双重关系,一是认同和团结,因为给予者和接受者一道分享他的所有;二是等级,因为接受者一旦接受了别人的馈赠便负债于给予者,在他没有偿还这份馈赠之前便处于对对方的一种依附状态;如果他一直未能回赠,那么这一状态就会固定下来。……,馈赠就可以使双方距离更近,但在社会意义上却使双方距离疏远,因为它使一方负于另一方。”[ 莫斯:《论馈赠—中文版序》,卢汇泽,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第6页]

丧葬仪式中的礼物有两层含义,一是通过礼物人们之间可以分享某些东西,比如人们之间的悲伤,二是礼物其中也是一种债务,这种债务是社会强加他们的。这种分享是一种人与物的关系,它表现为债务的形式,根源来自于S村落社会而非物品或者物品的主人。它把个体和群体紧密联系在一起,把个体利益和个体意志与群体利益和群体意志通过债务的形式结合在一起,使得个体的利益与意志服从于群体的利益与意志。

S村丧葬仪式中的分享包括两种,一是仪式中人与物的关系。人们通过物质东西的付出祈求死者保佑自己、家人和村落。二是仪式中人与人的关系。生者通过礼物表达自己和丧家的关系好坏、联系紧密程度、人们会通过这个时机扩大自己的关系网。这两种分享本质是村落共同体成员的共同参与创造的,它们反过来共同作用于村落社会,村落成员在丧葬仪式场合中,既作为个体也作为公众参与仪式,使得村落共意的基础更加稳固,使得村落的公共舆论和公共行动更为合理合法。

S村丧葬仪式背后的意涵在于透过仪式及仪式过程上的劳务及礼物交换,村落中的个体结合起来,形成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每户都有其它家户的一部分。S村丧葬仪式中的各种交换,本质上是村落共同体成员形成的一种社会约定和契约,这种由仪式中的交换形成的无形约定和契约,是村落成员共意和村落公共领域形成的物质基础。

S村丧葬仪式中,一方面个体家户付出自己的礼物和劳务,使村落内部的他者的利益和愿望得到满足,他者可以借着丧葬仪式实现自己以往不能实现的东西,比如声望的提高,关系网的扩大,实际地位的提高等。另一方面接受者必须把他以前的获得再交还出去,但不一定是交还给原来的给与者,而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会给下一个,下一个再交还给下一个,如此循环往复。正是这样的礼物与劳务的交换形式,使得村落的个体不再表现为个体,而形成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正是这种相互依赖的关系产生了村落共意的基础和公共行动的动力。同时这种交换形成的相互依赖关系也使村落表现出一种整体性伦理,这种整体性伦理是村落共同体成员通过自己的行动达成的,也是他们所追求的,符合村落内部人们的终极价值标准。这种价值标准就是村落公共性产生的根基。

当前的中国农村社会中,村落内部的价值标准因为社会转型而丧失,村落内部的交换因为商品交换的盛行而消亡,由此村落共意和村落公共性产生的基础也逐渐消亡,进而导致当前农村基层社会秩序的深刻危机。S村丧葬仪式中的交换及其背后的村落共意意涵,提供了当前重建中国农村基层社会公共性的借鉴和途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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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Edited by Maurice Bloch Jonathan Parry.1982.Death and the Regeneration of Life,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0、Roberi J. Foster.1990.Nurture and force-feeding:mortuary feasting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collective individuals in a New Ireland society,,American Ethnologist (3) :43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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