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中,只有一次到美国去,那是因为有一位长者的九十寿庆。他就是曾经担任过“合作金库”的经济研究室主任,这是台湾一个省营的金融机构。李登辉从台大农经系毕业,第一份工作就是到那里任职。我在作学生的五十年代,就曾到研究室去过。主任室前面有好几位研究员,其中有一位笑容可掬,身裁高大,特别令人注意。那位长者是陈松光伯父,是个日本留学生,曾奉蒋老先生写过一本有关台湾农业改革的书。我曾问过陈公,那个近门口常笑面迎人是谁?陈公说,是你们台大毕业的李登辉。我说他常咧嘴而笑,很和善吧!陈公说,他傻呼呼的。然而这个傻呼呼的人,三十年后爬上总统的大位。每次讲话,都象咬牙切齿,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果真是个笑面虎。连蒋经国这种有练历的人,都给瞒过了。在那次寿庆中,我们还说起李的一些往事。陈公说,当时公务员很苦,我劝他写一些台湾农业问题,我可以找“地盘”发表,他说他的中文不好,就没有写。李后来得了美国“康大”的奖学金,博士论文就是当时写的有关台湾农业经济改革的。李的中文尚且不好,英文也不佳,好在美国有翻译博士论文的专业人才,就这样通过了。陈公又一次还生气的说:“当时研究室还供应午餐,李还没吞下就骂国民党!蒋经国瞎了眼!”
过去我常到美国去,因为地缘接近,我开车个半小时车就到水牛城。纽约、波士顿也不过十小时,坐飞机只有一小时多些。不去的原因,只因为过海关,看到检查人员那种凌厉像防小偷的眼光,诸多不合理的盘问,稍为有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加拿大人十九都不喜欢美国人,一部分就是这个原因。我好几次和海关人员争执。有一次又因参加学术会议,争执中那个官员说,我问你必要答。我顶一句:如果你不合理的盘问,我不能申辩吗?他凶凶巴停下来瞅着我,只要你还顶一句,我有权阻止你过关。为了答应了出席,只可哑忍。这口乌气,就使我从此非有必要,就不到美国去了!我学不到李登辉笑面虎的谄媚来应付凶凶巴的眼神。
自从二OO二年回乡扫墓以后就每年到大陆旅游,对一个熟悉中国历史的人,对一些与历史或历史人物有关的景点,多了一份思古幽情;对于景慕的历史人物,多了一份:我恨不见古人,亦恨古人不见我的感受,也有一些了此心愿的满足。为了方便旅游,就在中国银行开了一个户口。前几天有必要汇款,前面先排了一位,也是个老人家,不久她就回过头来埋怨说:“你看,柜台只有一个人,但有四个柜面,询问桌前坐了两个,我等了二十分钟了,在内走动的人连眼也不望一下,还不知等多久,天冷路又滑。唉!”这个陈述,那后面的人根本不知不理,也不知在做什么。我扬声说:“我们还等多久?”那两人先后便到柜面来,老太太便先去办理。我原在前一天已来过,表也填好,也就排队等候办理,然后被告知,汇人民币要收款人的身份证号码?我只可多走一次,为什么指导我填表的人不及早通知我?而且他不耐烦我的查问亲自为我填好的。其中一项“收款人银行及地址”,他只写银行,这个分行,当然有街道的名称,假如这条街道很长,出现两个分行以上,没有门牌号码,会不会造成退款?但填表的行员说,都是这样便收到。我回来细读一下,有这样的具结条文:“如解付无法解付而退款,退款手续费及由此引起汇价损失,概由本人承担。”白纸黑字印上,所以我汇款的时候,又多说了一次,但还是说不必了;我还能说什么?但万一退款,所签字具结,在法律上就必须承担。但这究竟是哪一方的责任?当然是我了!你签名嘛!
那位柜面为我办理汇款的行员,是一位年青又漂亮的女行员,“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瘦”,真的是秾纤合度,修短适中。可是脸上比同一天多伦多零下二十度还冷。手续费加币二十七元,行有规定,当无异议。但表上所无的一项“翻译”费二元:虽然不多,我这个人也未免讲原则了;我问她写的是中文名字那里需要翻译?她冷冷的说:“收款人的英文姓名。”这三个中文字,国内收汇的行员,一看银行户口号码不是核对后才入账?何须翻译英文,而且还有身份证号码!但她说:“这就是个规定”;二话就不说了。本来真想到其他中国银行的分行求证一下,想想天气和行员更冷的面孔,也只可任宰任割了。究竟翻译给谁看?汇款人没有要求,中国银行要翻译成英文才查到户口吗?巧立名目收费,也要想个比较好的藉口吧!
那位老太太还在街上蝺蝺而行,不久我便追上了。见到我打招呼,又再苦水:“我每次汇的还不是小数目!唉!国营的,没有背景能入?没办法,汇入内地,其他银行不方便嘛!衙门了!内地和这里都一样!吃定你了!”
“吃定你了!”这句话像在空气中凝结起来,久久不散,使我想起美国海关的关员!衙门嘛!心底冒出一股冷气。算了!大概是天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