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要想结合一位七十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的小说《蝶变》来说说我的《一个分成两半的女孩》这部小说。我是六十年代出生的,所以正好从两代女作家的交融、精神碰撞入手谈谈女性写作的问题。
《蝶变》写的是一个12岁的女孩的故事。一般写这个年龄的女孩会有两种可能:或者很幼稚,或者成人化。这个女孩却让人感觉很隔涩。作者是从20岁的视角看回12岁,从生命的角度写女孩的初潮、身体的变化,写得十分痛苦。我的《一个分成两半的女孩》中的主人公与这个女孩有相同的生命痛楚和色调。在两本书中有一些共同的东西,如被窥视的感觉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缠绕在文本中,始终无法摆脱,这是成长带来的。在中国传统中成长好象是一个被禁忌的话题,成长就意味着发育,身体会产生一系列变化,而讨论这些问题似乎就是一种罪恶。我们现代的女性写作就是要探讨女人的性别是如何形成的,形成的过程要靠小说来打磨。有时感觉写作像一场不知目的地的旅行,下笔时谁也不知道要写到哪里去,只有通过写作的过程去发泄一些通常无法言说的东西。
有人说我的小说中有很强的电影感,因为我采取画面的感觉去表现内容,场景的设计也有电影感。我认为人对待文字应该慎重,不要什么都去读。有的小说很出名,但也许和你不在一个气场,拼命读会使你信息混乱,对你的写作也不利。要为自己而读,找你喜欢的、与你心灵相通的去读,这种亲切感是很重要的。一般人们都认为女性写作风格是清、唯美的,我就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认为文学应该带有一种厚重的力量,我倾向于丰盈的画面、浓烈的艺术,所以我擅长在小说中构造电影感很强的画面来传达某些内在的思索。
小说中还表现了现代科技对人的剥夺。如其中等待寻呼回话这一情节,是现代都市中最普遍的现象之一。呼了人却不知他会不会回电话,什么时候回,也不知道应该守在电话旁等下去还是走开,这种焦虑大概是人人都经历过的。人似乎被自己发明的东西控制了,被机器剥夺了时间、自由等许多东西。我在大学读的专业是计算机,对那种和机器呆久了的恍惚沉郁感觉深有体会,在那时就很想做一些事情,而写作恰是表达内心人性本质的最好途径。
我在塑造我的人物时有强烈的重复的冲动。与女主人公相关的四个男人都是或者已有妻室,或者被女主人公看到与别的女人一同出现。这在于表现人与人之间交叉重叠的东西,现代科技把人们紧密地联系成一张大网,任何人都不可能独立地存在于这张网之外。小说力图表现多层、复杂、错位的人际关系,通过复杂的背景、人物关系、时空关系去表现人们衣食无忧之后的痛楚。
女性写作是整个写作的一部分,并非女性所写的和写女性的作品都属于女性写作,关键是要在作品中贯注一种女性意识,一个女性如何被写作、阅读的意识,以女性的眼光来看待女性自身。历史上文学长期是男性写作的世界,传统小说中的女性都是男性塑造出来的,一般都局限于圣洁型和荡妇型两种,这是符合男性的理想化追求的。中国在九十年代以后才出现真正的女性写作,女性写作创造了丰富的女性形象,是女性张扬自我的东西,超越了许多媚俗的事物,是在为生命而写作。在此,写作已完全成为一种个人的东西,这在文坛无疑是一项了不起的进步。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过去的专业,过着职业写作的生活。我感觉当一个人不再为物质生活发愁时,就会产生更高的精神追求,而写作就是这种追求的极端状态。人的一生很短暂,我想应该在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时间去做最想做的事情,这必然要割舍一些别的东西,如果什么都放不下也就根本不可能全心致力于最爱的事业。写作是我最爱的事情,相信也是最适合我做的事情,我感到这种生活方式实在是最幸福的了。
女性写作在新世纪有广阔的发展前景,要靠新一代的女性作家不断地开拓探寻才能迈上更高的台阶,当然,广大读者的热心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非常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地关注女性写作,帮助它在新世纪更快、更健康地发展。
主讲人简介:
赵凝,新生代写作家。
女,生于1963年,北京人,北京作协合同制作家。1992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作品集《放纵心跳》、《眨眼睛的圣诞树》、《情人节的舞会》、《物质 女孩》,中篇小说《生命交叉点》、《发烧,发烧》,短篇小说《猫眼》、《纯 蓝》、《黑眼睛》、《今晚有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