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突显,思想淡出。九十年代初,《人民日报》曾以《“国学热”在燕园悄然兴起》为题对当时尚未发达的北大传统文化研究作了长篇报道,那些还未被人们所熟知的名字才开始
在媒体上崭露头角。不管是一种预言还是一种导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九十年代以来学术界的萧索情绪似乎找到了一种归属,人们一下子投入到对传统文化的热忱之中,从学者到平民,一下子都成了国学的死心塌地的信徒。中国的学界又热闹起来了,儒家、黄老,甚至释教也成了博雅君子常常挂在嘴边的话题。
短暂的启蒙时期结束了。
八十年代的思想就像跑马一样在中国人的头脑里踢踏一通又绝尘而去,不留下一丝痕迹。人们的话题又接着七十年代开始进行。思想运动的历史往往就是这样,种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这并不难理解。
有人说传统文化研究的复苏是中国学术走向成熟的标志。不管怎么样,能使得人们专心致志地从事学术研究总是一件好事情。因为,真正的学术最终都会突破那些以学术的名义进行的人性的桎梏。虚妄在真理面前总是无处躲藏。
但是,我们的困境似乎在于,一旦我们进入了解读传统文化的语境,就会与当代的世界思潮失之交臂。传统依然是过去的传统,谁也无法提交令人心仪的当代形式。当学者们又开始提倡皓首穷经、“日若稽古”式的‘学问之道时,另一部分绝顶聪明的学人却在以另一种形式向思想的集权靠拢。说他们“绝顶聪明”绝不是说他们都因为学问做的太久而脱卸了少年的乌发而华发早生甚至毛之不存。相反,他们都很青年,青年得让从职称上引为同侪的教授们如坐针毡,剧感郁闷。于是,波普尔、哈贝马斯、福柯、后现代、自由主义、新左派等等等等的大师们又在中国人头脑里跑了一回马。虚构的论题,假想的论敌,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当然,这样的头脑运动并不是没有产生任何果实,多少人出版了论著,评了教授,多少人成了学术权威,建立了自己的“话语权力”。多少个山头被迅速占山为王,而鲁钝者就不得不落草为寇。长袖善舞是不能落寞的资本。
这种状况不是没有原因的。以繁荣学术、解放思想的崇高名义——为学者们的梦呓定义一个宏大的主题正是统一口径者的能事。所以,九十年代以来的这些思潮也就免不了成为一场闹剧,那些建立起宏大叙事的学派只是满足于独领风骚三五年的“辉煌”成就,而最后,一切都不免流于沉寂。学术突显,思想淡出。在这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概括里隐含了多少袖里乾坤、皮里阳秋。
思想的碎片在熠熠闪光。我们只能蹑手蹑脚地在学术和思想的高楼大厦抑或废墟之间寻找着那点点“鸡零狗碎”的东西,来慰藉我们落寞的心灵。这本小册子收集的这样一些东西,没有体系、不成系统。许多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大家都是通过他们可爱的ID进行交流。也有一些我们崇敬的知名学者的文章,相信大家读了以后自有分说,这已不在话下。
来源:《思想的碎片》一书代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