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个疑问:那些离退休或竞选失败后的美国参众两院重量级议员都到什么地方“发挥余热”去了?是挂印封金,告老还乡了;还是著书立说,归隐学界了?
美国选举政治一个必然的现象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每次政府和国会换届选举后,都会有一定数量的前政客面临着下岗再就业的问题。象克林顿执政时期内阁的成员中,前国务卿奥尔布莱特卸职后,重新拿起了教鞭,在华盛顿的乔治敦大学教授外交关系。2005年10月,她更兴致所至,在电视短剧<吉尔莫尔的女人们>中出演国务卿 “奥尔布莱特夫人” 一角。自己演自己,肯定是形神兼备了。原副总统戈尔竞选失败后,也曾在包括哥伦比亚大学在内的数所大学中教授新闻或国际政治;但据说,学生们对他如竞选演说一般的讲课方式反响平平。这种“不为名相,便为名师”的仕途退路,对于政治家将执政理念进一步总结深化,增强政治体制运作的透明度,提高学术研究的高度和深度,都有着不可估量的积极作用。当然,对这些前官员来说,象牙塔也并不是封闭的。象美国现任国务卿莱斯,著名政治学家、哈佛大学教授亨廷顿,包括奥尔布莱特夫人在内,都是政界、学界几度进出的。这种政治人物“入世为相”、“出世为师”的两界游走现象,其实是一种健康的政治“旋转门”机制。
可是,美国国会山上近年来愈演愈烈的另一种”旋转门“现象,不仅严重污损了美国立法人员的形象,而且直接腐蚀着整个体制的公正廉洁。根据一个研究机构的统计数字,自1998年以来,在198名改选后离职的参众两院议员中,将近一半的人摇身一变,成了职业的院外游说人员。其中,共和党的退职立法人员比民主党人更愿意为了高薪,从选民的代言人,直接变成替不同国家、企业或利益集团在国会山上奔波游走的说客。比如,近十年来,三分之二离职的共和党参议员成了职业说客,而同期有三分之一的民主党参议员选择此路。这种直接从民选领袖变为利益集团代言人的现象,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才开始逐步升级扩散的。其规模之大,影响之深,在美国历史上前所未见。
仅仅20年前,多数的政客们是不耻、不甘、也不愿成为说客的。一方面,游说这行当公众形象差,位列其中有同流合污,自贬身份之嫌;另一方面,整个游说行业也是散兵游勇,不成规模。现在可不同了。成千上万的企业集团、工会组织、非赢利机构,甚至外国政府或地区,都看到了通过游说美国参众两院议员,从而收买选票、影响立法的巨大利益和价值。于是,资金、人员、项目纷至沓来,一时间国会山上人头耸动,周围房租地价随之飙升。根据美国司法部的登记资料,仅在华盛顿一地,就有正式注册的专业游说机构2万多个。这些机构,除了负责跟踪媒体报道,收集立法信息,安排听证研讨以外,更多的任务是与关键的资深立法人员搞好公关,推动或阻止某个法案的通过。这其中,营私舞弊,权钱交易,自是不可避免的衍生物。
说起对国会运作的熟识和个人风度口才,谁又有那些卸任的参众议员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呢?他们不仅掌控拥有着大量的信息和渠道,甚至还继续享有国会所提供的象免费车位和健身场所出入卡等特殊待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靠着国会山,那就吃定了这个敞开门的立法机构。这样,退职议员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剩余价值自然凸显出来。有的议员干脆今天辞了公职,第二天就在原办公室旁边租个屋子,立刻成了某家企业的公关代言人,甚至连秘书、随行都是原班人马。而公关的对象,恰恰是原来的同僚。这角色的转换快得象川剧里的变脸一样。这一扇在国会山上打开的“旋转门”,前开后合,进进出出,把政府公职人员和特殊利益团体的角色、利益、形象彻底搅和在了一起。
最近一年来,与国会议员和游说机构有关的丑闻频出,也是意料之中的了。比较著名的有这么几件。一个是美国越战英雄、共和党众议员兰道尔卡宁汉,利用自己在众议院国防拨款委员会里的职务之便,收受军工企业游说机构数百万美元的贿赂。作为交换,他将上亿美元的国防工程项目化归对方名下。这个因为作战英勇而拿过19块勋章的美国第一个“王牌飞行员”,在去年3月的辞职发布会上,老泪横流,一度泣不成声。没想到一生战功卓著,却倒在了光怪陆离的国会“旋转门”里。另一件就更有冲击力了。去年6月9日,前国会多数(共和)党领袖、绰号“锤子”的汤姆迪雷在一连串的政治丑闻中宣布辞职。他曾直接推动了克林顿的弹劾案,并领导了近十几年来共和党在国会的重振,被公认为是国会中最有影响力的实权派人物。在被媒介公开的一大堆关于他徇私舞弊、权钱交易的指控中,很多都是直接和游说集团有关的。而他的夫人,也一直在与案件有关的游说公司中任职。真正的重磅炸弹是刚刚被揭开的杰克阿博莫夫政治游说丑闻案。为调查这起涉及数百名高层人物的行贿、舞弊、逃税案,美国联邦政府动用了多个职能部门,数百名联邦调查局侦探;其规模在美国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一时间,接受过阿博莫夫政治捐款的数百名国会政客人人自危,竭尽全力洗脱干系。连布什总统的新闻发言人也不得不为传说中的“布什与阿博莫夫私下亲密握手”的照片解释辟谣。要想象职业说客阿博莫夫出事前呼风唤雨的能力也不难,看看杂志去年一月的一期封面,就清楚了。在以阿博莫夫为封面的照片旁,《时代》编辑用的标题是:“买下华盛顿的人”。
面对这种“旋转门现象”,有人失望,有人震惊,但更多的美国人仍保持着特有的“美国式”自豪,抑或是无奈。有一句颇为流行的自我解嘲说法是,“ 在所有能被收买的政府中,我们美国的仍旧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