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复活节之夜, 我被教堂里一个神奇的女高音征服了。
手里举着一根小蜡烛,坐在平日难得碰面的澳洲邻居之间,我仰慕地望着那张天赐神音的脸,那是一张亚洲女人的脸。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家教堂,上一次是圣诞节。我不是教徒,但挺喜欢教堂的气氛。虽说听神父宣讲上帝如何创造了天与地,陆地和海洋,分开了白昼与夜晚,我为那优美的语言,磅礴的画面所感染,但对于我这个生长在红旗下的新中国的移民来说,那诗一样的语言,恐怕只能当作诗来欣赏。
偶尔也会听到令人深思的警句,提醒着我基督教的真谛:爱与原谅。
Forgive us for our sins, and we will forgive those sinned against us.
礼拜结束后,素不相识的人们互相握手。一只只温暖的手,带着热情的微笑和友好的祝福向我伸来 -“Peace be with you.” “Peace be with you.” 我试着对平素矜持的邻里们伸过来的温暖的手抱以同样真诚的祝福与微笑。
在神父的鼓励下,我随着洋邻居们前往教堂的花园小聚,共庆耶稣复活。走到那位女高音面前,我用英文表达了我由衷的赞美,她笑着转过身取出几个光盘, 看到封面上她的中文名字, 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教我如何不想她?”,指着光盘背面英文歌名中的一个, 我兴奋起来。
“拿去吧,回头寄张支票就是了”操着亲切的大陆国语,她笑着递过一张名片。
当晚回到家,打开那张翻译成中文应该题为“荷塘月色“的光盘,望着花园里那一夜格外皎洁的月光,听着淑琴用民歌美声唱法结合唱出的 “茉莉花”,“渔光曲”,特别是 “教我如何不想她?”, 我平静已久的眼睛湿润了。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这首刘半农先生1920 年留学伦敦时写的诗,由同在异国他乡的赵元任先生配上的曲,真是太美了。听说曾在北大任教的刘半农不仅写了这88年之后仍能令我一个北大游子心动神摇的诗与歌词,他还勇敢地创造了白话文中的“她”,让我们中华女子在自己古老的汉语中,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代称。
打开光盘内的文字,才知道淑琴在国内是京剧演员,来澳州后她同时学习英,法,意大利语及美声唱法,一年后便被音乐学院录取,后来又加入歌剧院,澳洲国家广播公司还为她出版了由中国民歌,艺术歌曲和西方歌剧经典片段组合的三个唱片。
我不由地对淑琴的天赋与勤奋感到敬佩。想起一个澳洲朋友的评语:“对你们中国人来说没什么hobby可言,你们想做的事情,总要做得最好。”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听着这美轮美奂的词曲,望着那皎洁浩瀚的月光,我不由地想起了祖国,想起了亲人,想起了我们留在校园里洒在广场上的青春,激情,理想。
听着那动人的歌,我不由地扪心自问:为什么我写不出这样美的诗,更谱不出这样动人的曲? 为什么半个多世纪了,我们新中国没能出现更多这样美的词这样动人的曲?为什么我们能有朗朗,淑琴这样蜚声海外的演奏家歌唱家,却缺少高水平的词作家作曲家? 为什么改革开放30年了,我们13亿人民还得硬着头皮听春晚那些老掉牙了的歌和那些不痛不痒的小曲?
再过88年,当我们都早已远离这一世界,除了高楼大厦,我们这一代还有可能为后人留下象“教我如何不想她?”那样美的诗,那样动人的歌吗?
2008.3.26 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