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芝庆:用力与从容——陆九渊“易简”释义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355 次 更新时间:2024-12-30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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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芝庆  

 

摘要:陆九渊讲心学,强调“易简”,然其“易简”并非轻松简单,也不是一味自证本心而已,而是有着严格、谨慎、踏实的一面,这与陆九渊重视规矩,强调读书、细究的特性有关。本文首先论述陆九渊不废道问学,踏实做工夫,极为注重立身处世的细节,这也是“易简”的重要特质;其次说明所谓“易简”,其实是种规矩端严却又从容不迫的表现;最后从踏实工夫到规矩方正,从这个角度去理解陆九渊的易简工夫,明了陆九渊心学经世的立场。

关键词:陆九渊 心学 易简 工夫 经世

 

陆九渊(1139~1193),南宋大儒,字子静,曾讲学象山书院,世称“象山先生”。后世学者,多将王阳明与其并列,号称“陆王”。思想传承方面,陆九渊认为自己上承孟子,直凑单微,当仁不让。王阳明就说圣人之学为心学,陆九渊之学,其纯粹和平,虽不逮北宋之周、程,但简易直接,接孟氏之传,更断定陆氏之学实可为孟氏之学【1】。学界关于陆九渊的研究,在数量上或许比不上同期的朱熹,也成果颇多,只是关注点多在哲学立场,或是与朱熹的差异。但是,从心学结合到其他说法,如众所熟知的“易简”等,还有很多值得论述的空间。例如,“易简”有没有更具体的工夫可说?有没有更抽象的描述可讲?当然,此处的具体与抽象,并非绝对,可以是相对来说的“接着讲”;也可以是为了论述的方便语罢了。重点在于对“易简”等相关概念,能否有更多的阐释?

上述的说法,都必须有一个重要基础:守规矩、遵法度,才能有秩序。陆九渊虽以心学闻名,其实也不废法度规范,他对于后者的重视,可能更甚于他人,这点对理解陆九渊的思想甚为重要,可惜学界目前于此,留意者并不多,殊为可惜。究竟,该如何从心学的立场,来解释陆九渊注意法度、规矩?又该如何结合心学相关的概念术语?本文的研究,即由此出发,希望能解决这些问题。

一 不废道问学 踏实做工夫

陆九渊讲心学,非纯学理思辨,而是“体知”。借用宋灏(Mathias Obert)对王阳明的解释,则可以说是“一种哲学化的日常工夫”【2】。陆九渊曾说:“人精神在外,至死也劳攘,须收拾作主宰。收得精神在内时,当恻隐即恻隐,当羞恶即羞恶。谁欺得你?谁瞒得你?见得端的后,常涵养,是甚次第。”【3】收拾主宰,收得精神在内,其实也就是陆九渊讲的“先立乎其大”,陆九渊曾自道:“近有议吾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无技俩’。吾闻之曰:‘诚然’。”【4】类似“先立乎其大”的说法,或可上承孟子“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看似出于孟子,倒是陆九渊推而广之,不断强化这个命题,所谓“先立乎其大”的大者,其实就是要人发明本心。在陆九渊看来,君子的成德工夫,乃至于身心活泼,挺立道德主体的基础,或鸢飞鱼跃而物各付物,或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人性的内在发微与道德的展现,调适而上遂,皆有赖于心的觉醒。

“先立乎其大”云云,并不是在深山里修行,不与外人接触,刚好相反,“圣人教人,只是就人日用处开端”【5】,人伦日用,事情物理,才是学者修行之处,必须反映在立身处世上。孔子后人,当时知名学者孔炜,就称赞陆九渊:“公惟见理昭彻,加以涵养践履之功,故能自得于心,有余于身,即其成己,用以成物。”【6】在人情世事上做工夫,如果说“人心有病”,是无可避免的,就要不断剥落心之蔽障:“人心有病,须是剥落,剥落得一番,即一番清明;后随起来,又剥落,又清明,须是剥落得净尽方是。”【7】故陆九渊谈义利之辨,教人辨志,不要汩没于声色富贵间,只求私利解脱生死,角奔竞逐,谬妄扰攘,以至于颠倒错乱,不可复收,他也以此区分儒佛,便是出于这层考虑【8】。

修心、养心,并非纸上谈兵,而是深人不同才性资质的幽微面。陆九渊指出:

人之资质不同,有沉滞者,有轻扬者,古人有韦弦之义,固当自觉,不待人言。但有恣纵而不能自克者,有能自克而用功不深者。【9】

资质不同,才性亦异,即便有此自觉,可是工夫深浅也有差别,恣纵而不能自克,能自克却又用功不深,都是修养工夫时常见的毛病。显而易见的问题,尚且如此,更有许多细微难以察觉隐微处,他以颜渊、子贡、曾子为例:

颜子之贤,夫子之所屡叹,气质之美,固绝人甚远。子贡非能知颜子者,然亦自知非俦偶。《论语》所载颜渊喟然之叹,当在“问仁”之前;“为邦”之问,当在“问仁”之后;“请事斯语”之时,乃其知之始至,善之始明时也。以颜子之贤,虽其知之未至,善之未明,亦必不至有声色货利之累,忿狠纵肆之失,夫子答其问仁,乃有“克己复礼”之说。所谓己私者,非必如常人所见之过恶而后为己私也。己之未克,虽自命以仁义道德,自期以可至圣贤之地者,皆其私也。颜子之所以异乎众人者,为其不安乎此,极钻仰之力,而不能自己,故卒能践克己复礼之言,而知遂以至,善遂以明也。

若子贡之明达,固居游、夏之右,见礼知政、闻乐知德之识,绝凡民远矣。从夫子游,如彼其久,尊信夫子之道,如彼其至。夫子既没,其传乃不在子贡,顾在曾子,私见之锢人,难于自知如此。曾子得之以鲁,子贡失之以达。天德己见消长之验,莫着于此矣。【10】

以颜渊聪颖贤明,仍有未善,所以孔子才有“克己复礼”之说。颜渊虽已无大过,如常人所见之过恶,不易再生。可是在细微隐约处,仍然有过,包括自命为仁义道德,自期可至圣贤等欲求,都仍算是私,是过的一种,所以颜渊内心仍不纯粹,人心未能无蔽、未能无私欲,其不安在此,若能自觉反省,深知不安,才能实践克己复礼的工夫。相较之下,子贡之明达干练,虽已不俗,与颜渊相比,依然甚远,不能真正反求诸己,自克其私,所以最后其传不在子贡,而在日三省吾身的曾子。

注重精微细腻之处,从迹观心,以行为观内在,弟子杨简为老师写的行状,记载某次吃饭,门人学生不自觉双脚交叉,事后就被陆九渊批评。陆九渊从容地问对方,知不知道犯了何过?其人思索片刻,答曰:“中食觉交足,虽即改正,即放逸也。”杨简的评论是:“先生深知学者心术之微,言中其情,或至汗下”,可见“其严如此”。【11】

当然,深知心术之微,打迭田地洁净,光在人情物态上做是不够的,还要多读圣贤书。陆九渊虽说以尊德性为宗旨,亦不废道问学,只是他强调与其泛观博览,不如精读:“观古人之书,泛然而不得其实,则如弗观而已矣。”【12】这样的学、这种的读书方式,得其实,才可能尽此心。而六经自然是求道的必读书目,为了解释经文,传注日繁,也是不得已的事,可是若能得其实,读书得间,传注虽多且繁,自有大用。所以读经书,先理会文义,再精读古注,则古注与经文相互印证,才有可能进人古文古人古代的义理语境。学界多以“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之类的话头,以为陆九渊读书重在观大意,得本心,其实陆九渊读书甚勤亦多,极为仔细,一丝一毫,不轻易放过。杨简就说他:“读书不苟简,外视虽若闲暇,而实勤于考索。”【13】历来研究,过度强调“闲暇”之面,忽略“考索”之功,未免有偏。【14】不过,也不全是后世学者的误会,当时就有些传闻,大概是说他空疏懒怠之类,陆九渊听闻,就特地澄清:“长兄每四更一点起时,只见某在看书,或检书,或默坐。常说与侄子,以为勤,他人莫及。今人却言某懒,不曾去理会,好笑。”【15】

二 矩彟端严 从容不迫

关于易简(或简易),出自《易经·系辞》。易简的使用,陆九渊与兄长陆九龄的和诗,最为人所熟知:“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沉。”【16】学界对此,论者颇多。其实陆九渊平时文章与讲学中,亦多常见,可视为他一以贯之的理路,正如林维杰所说,陆九渊的易简功夫,或是学问性格,可视为一种“存有论诠释学”,并有“诠释学他律”的倾向。因为“伦理学”的首次顺序,在“诠释学”架构中,往往逆转,要求解经活动以本心为依归。可是本心作为道德主体,不能直接解经,必须转化为诠释主体(所谓“我”注六经),并在诠释活动中以道德主体所提点、发皇的伦理内容,取代或规定文本的意义内容。陆九渊的“教法”,容易导致一种简化的主旨式纲领,贯穿文本。无怪乎在朱子眼中,直截而“易简”的伦理学风,即成为“太简”的诠释风格。【17】

从学问的角度来看易简,其诠释性格“在诠释活动中以道德主体所提点、发皇的伦理内容”云云,与上节提到的用功甚勤、精读细读,也不冲突。但“易简”之于阅读教法的关系,是否只能这样谈,还有许多可能的讨论。值得注意的是,林维杰提出的“诠释学他律”,论述深人,言人所未见,颇为重要,依林维杰之说,朱熹是以道问学的伦理学进路,强调读书穷理,阐明经义为优先顺序,解文义以明义理,明义理方能力行,因此“伦理学他律”会转为“诠释学自主(自律)”(意义自主);陆九渊方面,尊德性的伦理学进路则强调发明本心(本与重),读书讲明义理虽然亦是先行工夫,但不过是辅助性者(末与轻)。此导致陆九渊在讲经、解经的教法立场上,主张以“本体原则”领导读书时的“认识原则”,以本心体证之纲领解读经义,便可能轻忽语脉之文义细节。其“伦理学自律”在解经活动中倾向于“诠释学依他(他律)”。【18】

众所皆知,牟宗三以康德自律(Autonomie)与他律(Heteronomie)之分,分析儒家哲学,判别异同。就牟宗三看来,陆九渊的易简是“依意志自律原则而行”,所应有而必有者,决定意志的法则不是外来,是自我立法,自立以决定其自己;朱熹则否,其取格物穷理之路,道问学,重知识,理是存有论的实有,是形而上者,是最圆满而洁净空旷的,决定自我意志(心意),“以成为吾人之实践规律乃是那存有论的实有之理(圆满之理),而不是心意之自律”【19】。道德上的自律问题【20】,放到阅读经典上,依林维杰的观察,却成了“诠释学的自律”(朱子)与“诠释学的他律”(陆九渊)。就陆九渊来说,文本意义依赖于本心的规定,而非翔实地落在文脉之中理解,因为伦理学意识下的本心学强度,转为诠释学意识下的“前理解”,主导了诠释过程。毕竟,“前理解”源于本心发皇,饱含诠释学的存有论性格。作为主导的前理解(陆九渊),以及后发于理解的涵养(伊川、朱子),相比之下,都具有道德生命的存有论性格,只是前者在诠释学上倾向“语意依他”,后者则是基于“语意自主”之前提。【21】

阅读与易简,如果只是放到经典文本上,自然没有太大问题。陆九渊阅读经典,是因为他认为儒家经典,其实就是“辞命”,乃是“性命意义的存有”。这种表章成言(logos),具有启示的力量,可以在宇宙世界中,道出存有的真实面貌,醒悟自己,并与整体世界响应。因此,读书变成了一种存有的实感,可感发读者心性苏醒,感发天地万物,于是从自己到整个外在世界,活泼泼的,洋溢着生机与完满。【22】但是重视阅读,发皇本心,未必只能从经典中来看。陆九渊谈此道,自然是以整个哲学立场来要求,又或者是说,观念就是实践,言语即使用,他的生命学问,立言处世,也在此道中。学界多以为简易就是自证本心,强调悟与放的一面,往往忽略了勤与收的重要。就后者来说,或许才是陆九渊最重要的基本工夫,他对于规矩的严格要求,往往高于其他人,所以他常常也从“规矩”来证明本心,例如在对待别人作文信件时(也是一种阅读),严格要求,不论是文脉之理解,还是格式规矩,都有标准规矩。后辈与他通信,他就非常不能接受写错字、误用成语、格式不对等:“老夫平时最检点后生言辞书尺文字,要令人规矩。”【23】收到友朋书信,他也对内容颇无条理感到不满,认为是对方不能平心静气之故。【24】

就陆九渊来说,不论是文字,还是言语,都可以是种“阅读式”的体道之法,并非只有经书。他有时也嫌书信往返,费时耗日,还不如当面论学适道,更为畅快直接:“言固难以尽意,而达之以书问尤难”,“千里附书,往复动经岁时,岂如会面随问随答,一日之间,更互酬酢,无不可以剖析”。【25】不过,当语已成文,语录变成了文本,陆九渊对此,常有自警:“记录人言语极难,非心通意解,往往多不得其实。”【26】不过,面谈也罢,语录也好,陆九渊重在接触,以经验性的实践,或师友聚会,或读书,或处世,来体会人伦日用之理,剥落尘俗,显现本心。【27】

思辨考索,谈规矩,立法度,亲行自证,为何如此重要呢?我们固然可以按李明辉的理解,他指出现象与物自身,不完全是思辨的,更可以是康德所谓的“最通常的知性”,即一般未反省的“默会之知”,康德早已言明,“物自身”概念是透过我们单凭产生,表现为活动之表象而成,即“自发性”(Spontanit?t),在道德意识中,就是自由的,现象与物自身,不一定非得由知识论加以证成。【28】若是援用李明辉对孟子的解释,自认学承孟子的陆九渊,也很可能有类似“默会之知”的倾向。

康德物自身,甚至是牟宗三运用解释的问题,论者已多,本文不再赘述。【29】不过,若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兴起的身体现象学,或是20世纪70年代开始的认知语言学看来,从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到《我们赖以生存的譬喻》【30】;或是从默会致知、默会之知、默会知识的提出者博兰尼(Michael Polanyi)来说,他们大多指出,语言、理解、意识与行为,常与身体的实践活动有关。当然,我们并不是说从默会之知与陆九渊有何关系,而是借由参照,如果说陆九渊阅读式的体验,包括身体的向度【31】,则所谓的“易简”,正是从日常践履中而来,经过从事、思索、选择、考验、经历:“然某皆是逐事逐物考究练磨,积月累日,以致如今,不是自会,亦不是别有一窍子,亦不是等闲理会,一理会便会。”【32】考究练磨,规矩精通,积月累日,然后内化于心,熟能生巧,不必刻意,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或是力量,用当今比较通俗性的语言来说:必须很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所以易简与发明本心等,并不存在先后本末,只有相对的问题。就“立志”来看,自然是先立其大、直探本源;但从经验来看,事上磨练是必须的,不能游谈无根,自言自话。陆九渊强调规矩法度,正该由此而观,也是他一再强调易简与反省的主因。陆九龄曾问陆九渊,今在何处做工夫?陆九渊说在人情、事势、物理上做工夫。这种工夫,包括了辨物美善真伪、物价高低,而文中的切己自反,改过迁善,更是重要【33】,久而久之,功夫熟处,由反省而来的醒悟,成为自然,变成了不必刻意的自发性行动。他赞美荀子,说荀子论礼,由血气、智虑、容貌、态度之间,修齐治平,其论甚美,非有笃敬之心,践履之功,绝不能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34】。

重视规矩法度、事势物理,才能立身严谨,“矩彟端严”【35】。平日处事,待人接物,数省吾身,都必须如古人一般:“不自满假,克自仰畏,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战战竞竞,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取善求益,如恐不及者,乃其践履之常也。”这并非不近人情的极端苦修或是身心折磨,“非如桎梏陷阱然也”【36】;而是一种易简,一种不迫,一种和煦神态,一种平心静气之境,借用安东尼奥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影评的话就是:“一种伟大的真诚”“一种从容而严格”“因为从容,所以严格”的践履之常。【37】他称赞杨敬仲的用力:“承谕未尝用力,而旧习释然,此真善用力也。”并以舜、周文王、孔子、孟子、《中庸》,来说明此理:“舜之孳孳,文王之翼翼,夫子言主忠信……,孟子言必有事焉……,岂无所用其力哉!”“此《中庸》之戒慎恐惧,而浴沂之志,曲肱陋巷之乐,不外是矣。此其用力自应不劳。”【38】

因为重视条理,用力自应不劳,用陆九渊的话来讲,就是“规矩严整,帮助不少”【39】。也如孟子所说:“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40】规矩自然是活的,坚持原则,灵活运用,经权并重,随时因应,所以法度规矩就不是世俗闻见末流,陆九渊叮咛:“学者规模多系闻见。孩提之童,未有传习,岂能有是规模?是故所习不可不谨。”【41】“困于闻见之支离,穷年卒岁而无所至止。”【42】

反过来说,规矩、名称等形式真知,往往也能批判世俗化,因为形式是具体的,并非一味强调工具理性,而是充满人文厚度的内容,有伦理,有道德,有敬畏,有愉悦,有美学,有秩序,有宗教感,正如传统文化理想中的礼乐制度,所以他批评当代的学者,不会读书:“今之学者读书,只是解字,更不求血脉。且如情、性、心、才,都只是一般物事,言偶不同耳。”【43】只是解字,只是为了某种目的(如科举),这种态度,缺乏内涵的形式,所得自然只能是枝叶。陆九渊的思维,颇可与维特根斯坦所谓“意义即使用”,互观参鉴,只不过维特根斯坦更强调语言与声音。【44】陆九渊意不全在此,也注重文字训诂,进而印证本心,行动才能以理有据,他说:“孟子所谓集义者,乃积善也。”【45】“积善者,积此者也。集义者,集此者也。知德者,知此者也。进德者,进此者也。同此之谓同德,异此之谓异端。”【46】积善、集义、知德、进德云云,语文是行动的延长,不是虚的,都是实的,全无杜撰,全无伎俩。【47】他论孔孟荀谈“蔽”,训诂与义理,同时而明:“诸子百家,所字乃是分诸子百家处。”【48】孟子《知言》章蔽、陷、离、穷是实;诐、淫、邪、穷是名,有实才有名,蔽、陷、离、穷不是四家,是深浅终始之辨。学有所蔽,有诐词;蔽而不解,身陷其中,其说必淫,是淫辞;受蔽之初,言犹附于正,深陷之后,难以自拔。言不能离于所附者,似正而邪,是邪辞;离则必穷,穷则必宛转逃遁而为言,用孟子自己的话来讲“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是遁辞。更进一步来说,此辞或彼辞,乃名之分,也规范着实,可看出诸子百家异同、各自工夫的特色,例如《论语》六言六蔽,论后世学者之蔽,六为虚数,重在启悟学者知蔽;荀子解蔽篇,更是通蔽之义:“便可见当于所字上分诸子百家。”【49】

此类思路,与六经注我的精神是一致的。关于六经注我,他的原意是说:

《论语》中多有无头柄的说话。如“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之类,不知所及、所守者何事;如“学而时习之”,不知时习者何事。非学有本领,未易读也。苟学有本领,则知之所及者,及“此”也,仁之所守者,守“此”也,“时习之”,习“此”也,说者说“此”,乐者乐“此”。如高屋之上见瓴水矣。学苟知本,六经皆我脚注。【50】

此即《宋史·陆九渊传》“或劝九渊著书,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又曰:‘学苟知道,六经皆我脚注。’”就陆九渊看来,包括《论语》在内的许多经典,文意未必有头有尾,当时特定的语境与针对的对象,未必明确形诸文字,后人不易明白,像是“知及之,仁不能守之”“学而时习之”之类,所及、所守、所时习者,是指何事?非学有本领,学不知本,实未易读。若不能平心静气,日夕涵泳,不免胡乱解释,强加揣量,对己对人都无益。所以他才主张“大抵读书,训诂既通之后,但平心读之,不必强加揣量,则无非浸灌、培益、鞭策、磨砺之功。或有未通晓处,姑缺之无害。且以其明白昭晰者日夕涵泳,则自然日充日明,后日本源深厚,则向来未晓者将亦有涣然冰释者矣。”【51】字词、字义、字形、字声等文字音韵,是得优先通晓的,然后熟读精读,平心静气,日夕涵泳,读书百遍而义自现,顺然而成,理所当是,才是“六经注我,我注六经”的易简之法。

有人问陆九渊,为何不著书,他先是批评韩愈失误逆向,因为韩愈竟然反过来:我注六经,然后六经注我。这就是因学文而学道了,非正途明路。此类把六经当成是文,以文为贯道之器,并非全如林维杰所说:“学文者的主体则倾向于理解、诠释的性格。”【52】因为陆九渊的“大抵读书,训诂既通之后”,有理解、诠释的主体涵义,也在情理之中,应有之义,例如他解释《尚书》注疏,张衡、蔡雍、王蕃等人都说“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体圆如弹丸,北高南下,北极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极人地下三十六度……”【53】就是先整理原文,理解孔颖达综合多人的说法,用自己的语言疏通: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因为天体圆如弹丸,北高南下。北极高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极低于地下三十六度,两者差距一百八十二度,天之中央,南北极中等之处,是赤道,各相隔九十一度。春分日行赤道,从此渐北;夏至行赤道之北二十四度,九十一减去二十四,离北极就是六十七度;夏至以后,日渐南至,秋分大体上与春日略同;冬至行赤道之南二十四度,于是离南极是六十七度,离北极则是二十四加九十一,则是一百一十五度,这是黄道。上述说法,基本上都是就疏文解释的,所谓理解、诠释的性格,所在多有。【54】不过,训诂既通之后,真正差别在易简:平心静气,日夕涵泳,“用力自应不劳”的“此真善用力也”,陆九渊批评重点在此。毕竟,学文者对于词语使用,常常过度琢磨,或是意高骄傲,自以为能读书作文,便凌驾他人,方求名誉,憍慢贡高,作文本欲贯道,结果害道妨道。陆九渊说:“心都起了,不知如何在求道。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今人之性命只在事艺末上。”【55】论艺谈事,本该以德成行先为主,不料今人却以末为本,上下颠倒。事艺如此,文道又何尝不是?更不必说以文为道,以为多读书便可见道,以为掌握真理,既不能令,又不受命,陆九渊认为这些人气焰太高,不可理喻,“今人略有些气焰者,多只是附物,原非自立也”,这样读书,还不如不读,于是干脆说:“若某则不识一个字,亦须堂堂正正地做个人。”【56】

所以要先掌握本,有本就有末,文章自然流露而出,自可见道:“读书作文,亦是吾人事。但读书本不为作文,作文其末也。有其本必有其末,未有闻本盛而末不茂者。”【57】有其本必有其末,本盛则末必茂,两者关系次序,不可混淆,顾此失彼。由此观之,韩愈“欲因学文而学道”【58】的方式自非陆九渊所认同,他认为韩愈颠倒次序,主客混淆了。他批评欧阳修与韩愈类似,两者有类似处,聪明过人,可惜开头就错,特别是韩愈的《符读书城南》与三次上宰相书,更是有类似的毛病:把文章当作第一义,想借由文章打动宰相,一朝封奏九重天,以解自身哀穷不得志的困境,却忽视了浸灌、培益、鞭策、磨砺的工夫。【59】

三 心学经世

正如赖锡三所言,在理想层面上,一个士、君子应该将自身的存在意义,透过公共化、公开化的实践,把内在道德的情怀落实到公共的氛围与境地,以促进道德理想的实现,这种以自身意义公共化的理想性格,修身为己,经世济民,一向是许多儒者坚持的原则。【60】

本文的论述脉络,说明先立其大、发明本心,重探其工夫,强调陆九渊践履之功与易简的关系。乍看之下,所谓的易简工夫,似乎只注重修身的面相,其实,内圣外王,修齐治平,是难以分割的。经世与安身,本就缺一不可,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陆九渊以易简说工夫,自然也以此致用,他在《荆国王文公祠堂记》就感慨,熙宁之政,本意爱国,却成误国。照理来说,“典礼爵刑,莫非天理,鸿范九畴,帝实锡之,古所谓宪章、法度、典则者,皆此理也”。王安石的改革,应该明白这点才是,可惜当宋神宗拿出谏院疏章,要王安石注意舆论时,王安石却说:“今未可为简易。”陆九渊不禁扼腕再三,摇头叹息:“修法立度,乃所以简易也。”不注意简易(易简)之道,多费心力于其他建置,都是末节余事。王安石不能领悟,终究误事,实在遗憾,说到底:

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人心也。人者,政之本也;身者,人之本也;心者,身之本也。不造其本而从事其末,末不可得而治矣。【61】

既然为政在人,则人心如正,修身以道,明其大立其本,就是易简。“本”固则邦宁,“本”固则政成,可惜王安石无见于此,对于“格君之学,克知灼见之道,不知自勉,而戛戛于事为之末,以分异人为快,使人小得间,顺投逆逞……”【62】发自真心,为王安石的失败感到哀怜与可惜。最后,我们以一段话作结,有人批评陆九渊“荡而无归”,他重申易简之道,言理是实理,言事是实事,德则实德,行则实行。并说对方:

今足下终日依靠人言语,又未有定论,如在逆旅,乃所谓无所归。今使足下复其本心,居安宅,由正路,立正位,行大道,乃反为无所归,足下之不智亦甚矣。今己私未克之人,如在陷阱,如在荆棘,如在泥涂,如在囹圄械系之中,见先知先觉其言广大高明,与己不类,反疑惑恐一旦如此,则无所归,不亦鄙乎?不亦谬哉?不知此乃是广居、正位、大道。欲得所归,何以易此?欲有所主,何以易此?【63】

本文的研究,即在指出,陆九渊并非靠人言语,也不是不重视规矩。易简工夫,不是真的无所事事,极简单,极荒芜,极无聊,而是一种“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的“因为从容,所以严格”。经过笃实反省,内化成自然,成习惯,成善心善行,要怎么收获,就这么栽,陆九渊的广居、正位、大道等,或该由此理解才好。

 

注释:

*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项目编号:21Y176)的阶段性成果。

【1】关于王阳明对陆九渊学术的心学渊源,既有继承,也有批判。参见杨祖汉《陆象山“心学”的义理与王阳明对象山之学的了解》,《鹅湖学志》1992年第8期。

【2】宋灏(MathiasObert):《汉学与跨文化思维》,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20,第353页。

【3】(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中华书局,2008,第454页。

【4】(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4《语录上》,第400页。

【5】(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第432页。

【6】(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3《谥议·孔炜〈文安谥议〉》,第386页。

【7】(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第458页。

【8】(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2《书·与王顺伯》,第17页。

【9】(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第451页。

【10】(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书·与胡季随》,第8页。

【11】(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3《谥议·杨简〈象山先生行状〉》,第389页。

【12】(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24《策问》,第292页。

【13】(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3《谥议·杨简〈象山先生行状〉》,第388页。

【14】刘芝庆:《从指南山到汤逊湖:中国的知识、思想与宗教研究》,台北:万卷楼出版社,2019,第75~94页。

【15】(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第463页。

【16】(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4《语录上》,第427页。“易简”出自《易经·系辞》。关于易知、易简以明《易经》乾坤,切近人文知本,可参胡文钦《“易知”与“简能”———论〈周易〉〈乾〉、〈坤〉中的宇宙生成之理及德性伦理之发展》,《辅大中研所学刊》第19期,2008年4月。

【17】林维杰:《陆象山学问的诠释学性格》,“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中国文哲研究集刊》第45期,2014,第95~119页。

【18】林维杰:《陆象山学问的诠释学性格》,第110页。

【19】牟宗三:《从陆象山到刘蕺山》,台北:学生书局,1993,第9~11页。观于自律与他律,从朱陆之异,上升到以西方观念解释中国思想,合理性与局限度的问题。黄进兴颇有批评,李明辉并不赞成黄进兴的判断,认为牟宗三的借鉴有其合理性。参见黄进兴《优人圣域:权力、信仰与正当性》,台北:允晨出版社,1994,第3~24页;李明辉《儒家与康德》,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0,第11~45页。

【20】值得注意的是,康德自律伦理学的存心结构中,并非只关注内在心灵的道德,更包括对社会秩序建构共识的一面。参见林远泽《论康德定言令式的共识讨论结构———试从理性存有者的道德观点阐述康德的先验规范逻辑学》,《台湾大学哲学论评》第33期,2007,第183~232页。

【21】林维杰:《陆象山学问的诠释学性格》,第110~115页。

【22】蒋年丰:《与西洋哲学对话》,台北:桂冠出版社,2005,第147~161页。如杨儒宾所言,朱陆等儒者,对于经书的重视,充满了宗教神圣感,可以说是一种“圣显”(hierophany)。杨儒宾:《从五经到新五经》,台北: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3,第12页。

【23】(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4《书·与蔡公辩》,第187页。

【24】(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书·与张辅之》,第38页。

【25】(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7《书·与勾熙载》,第91页。

【26】(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书·与曾宅之》,第3页。

【27】(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书·与黄元吉》,第44页。

【28】李明辉:《康德伦理学与孟子道德思考之重建》,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1994年,第102~103页。

【29】邓晓芒:《康德哲学诸问题》(增订本),文津出版社,2019,第427~440页;李明辉:《当代儒学之自我转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20~47页。关于论及牟宗三部分,可见高正乐、文碧方《牟宗三的“物自身”概念探析》,《鹅湖月刊》第527期,2019,第34~46页;吴甿:《康德、牟宗三“物自身”问题之回顾与哲学省察———从“现象与物自身”到“目的与存在”》,《当代儒学研究》第21期,2016。

【30】关于身体现象的著作,研究众多,参见〔法〕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Merleau-Pon-ty)《行为结构》(Lastructureducomportement),巴黎:法国大学出版社(Pressesuniversita-iresdeFrance),1990;又《知觉现象学》(Phénoménologiedelaperception),巴黎:伽利玛出版社(éditionsGallimard),1945;〔德〕华登菲(BernhardWaldenfels)《身体自我:身体现象学讲座》(DasleiblicheSelbst:VorlesungenZurph?nomenologiedesLeibes),法兰克福(Frankfurt):苏尔坎普出版社(Suhrkamp),2000;宋灏(MathiasObert)《生活世界、肉身与艺术———梅洛-庞蒂、华登菲与当代现象学》,《台大文史哲学报》第63期,2005,第225~250页。

【31】此类身体思维的身体现象学,不把身体当成纯粹的肉质、神经、血液等,而是一种场域。但中国思想中的身体,更多的可通向工夫论,修身养性。参见杨儒宾《儒家身体观》,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1999,第1~26页。

【32】(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4《书·与蔡公辩》,第187页。

【33】(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4《语录上》,第400页。

【34】(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0《程文·天地之性人为贵论》,第347~348页。

【35】(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3《谥议·孔炜〈文安谥议〉》,第386页。

【36】(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4《书·与诸葛诚之》,第50页。

【37】李洋:《迷影文化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第118页。

【38】(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5《书·与杨敬仲》,第65页。

【39】(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第478页。

【40】(南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2015,第280、343页。

【41】(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22《杂说》,第274页。

【42】(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书·与侄孙浚》,第12页。“规矩严整”“践履之常”“用力自应不劳”,此类观点,我们还可以用脑神经科学的理论做参照。对于记忆的分类,有所谓“外显型”和“内隐型”,又称为宣示型与程序型记忆。前者是指特定的事情,经由不断学习或是演练,成为我们意识其存在的东西,例如今天是星期一、我的姓名、注音符号拼音运用等;后者,属于知道怎么做某些事情,即便在无意识中,也能运用自如。记忆可在两种类型中互换,例如我们弹奏钢琴曲中最困难的一段,每逢此刻,都特别全神贯注,心跳加速,靠着外显记忆,强调键位、大跳、音阶和琶音,提醒我们特别注意,手肘靠近,把大拇指放到非常低的位置等。不断反复练习,日后在弹奏这段曲子时,习惯成自然,就能顺理成章,毫无失误地弹过去。陆九渊的说法与工夫,就记忆这条线索来看,以“外显型”或“内隐型”的转换来理解,显然是可能的。关于记忆理论的问题,参见〔美〕罗伯特·萨波斯基(RobertSapolsky)《为什么斑马不会得胃溃疡?》(Whyzebrasdon'tgetulcers:anupdatedguidetostress,stress-relateddiseases,andcoping),穆志山、潘少平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第130页。

【43】(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第444页。

【44】维特根斯坦强调语言与行为的关联,是绝对且必要的,若没有与行动相关联的声音,往往也不能称为语言。相关讨论,参见蒲世豪《维特根斯坦〈哲学探讨〉中“用”之概念正解》(AnAffirmativeExplanationofWittgenstein'sConceptofUseinPhilosophicalInvestigation),《华冈哲学学报》2009年第1期。

【45】(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6《书·与傅子渊》,第77页。

【46】(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书·与邵叔谊》,第1页。

【47】(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4《语录上》,第400页。

【48】(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21《杂著·孟子说》,第265页。

【49】(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21《杂著·孟子说》,第266页。

【50】(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4《语录下》,第395页。

【51】(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7《书·与邵中孚》,第92页。

【52】林维杰:《陆象山学问的诠释学性格》,第110~115页。朱子也有类似的见解,把文当作贯道之器,若然如此,六经皆文,文与道不分,则是以本为末,这是可疑的。毕竟文道相较,道才是第一义,文是道的自然流出,相较之下,当然是第二义。就这个看法来说,朱陆多

有重合。参见刘芝庆《从指南山到汤逊湖:中国的知识、思想与宗教研究》,第88~89页。【53】(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22《杂著》,第272页。

【54】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分为十二宫,根据月亮盈亏变化定大小月,而有闰年闰月,其后又有天周、岁周、中气法的差异与提出。参见冯时《文明以止:上古的天文、思

想与制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第45~55页。

【55】(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第452页。

【56】(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5《语录下》,第446~447页。

【57】(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4《书·与曾敬之》,第58页。

【58】(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4《语录上》,第399页。

【59】“或问先生何不著书?对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韩退之是倒做了,盖欲因学文而学道。欧公极似韩,其聪明皆过人,然不合初头俗了。’或问:‘如何俗了?’曰:‘符读书城南三上宰相书是已。至二程方不俗,然聪明却有所不及’。”(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34《语录上》,第399页。

【60】赖锡三:《道家型知识分子论———〈庄子〉的权力批判与文化更新》,台北: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3,第2~3页。

【61】(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9《记·荆国王文公祠堂记》,第234页。

【62】(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9《记·荆国王文公祠堂记》,第234页。

【63】(南宋)陆九渊:《陆九渊集》卷1《书·与曾宅之》,第5~6页。不过,陆九渊虽重视工夫,但易简云云,确实也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影响之所及,后来不善学者,未必能体会陆九渊的苦心造诣,这也是朱熹批评陆学近禅的原因之一。正如陈来所说,朱熹并不否定体验的实在性,而是质疑对道德提高的可靠性。参见陈来《中国近世思想史研究》,商务印书馆,2003,第329~332页。

 

刘芝庆,湖北经济学院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与思想史研究。邮箱:li-uzhiqing@hbue.edu.cn。

来源:《国学论衡》2024年第1辑(总第十五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4年6月,第125—1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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