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第4期《中国改革》,刊发了笔者撰写“中国改革十建议书”。其中第十条建议就是“领导多学些政治学”。12年后再看,这个建议仍有必要。
政治学不同于大学的思政(思想政治)教育。思政学科聚焦的是马克思主义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而政治学作为人文社会科学的一个重要分支,研究的是客观政治现象及其背后的深层规律;研究在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社会公共权力的活动、形式和关系及其发展规律。通俗地说,是研究社会公共权力的一门学问,是研究治理国家的一门学问。
政治学研究有助于揭示社会现象背后的政治本质,有助于确立人类社会的基本政治价值,有助于探索人类社会政治发展的规律。这门学问对于推进人类政治进步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功用。按照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说法,在所有学科中,政治学是“主要的学科”、“最重要的学科”和“最高的学问”。45年前,邓小平同志在当年召开的理论务虚会上就明确指出:中国政治学需要赶快补课。
啄木鸟因专食树干里的害虫,被称为“森林医生”。合格的政治学研究者应当是“社会的医生”。对社会的政治生活进行诊断,肯定其优点,指出其毛病,分析其病因,提出解决的办法。
领导同志,特别是掌握重要公权力的领导,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有什么好处呢?笔者归纳有以下十方面好处:
一、有利于解决“双面人”问题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就会对当下存在严重的 “双面人”产生的现象有一较为透彻了解。
“双面人”现象是一个客观存在。而且是官场上大面积的客观存在。什么会出现双面人的问题,即官场一套,私下又一套?这与制度设计有关。因为当下不少制度设计,违背了一条政治学原理:由上及下的政策指令信息与由下及上的政策效果信息不能走同一条管道。谁要是违反了这套规律,毫不例外,得到的信息在相当程度上是不真实的。而要解决双面人现象,就需要解决由上及下的政策指令信息与由下及上的政策效果信息不走同一条管道问题。
如何不走同一条管道,另辟蹊径,考验决策者的智慧。
二、 有利于推动中国经济增长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就会知晓:政治是关于重大利益的权威性分配。这就可以解释,政府部门出台的一些经济政策,孤立看,似乎不错,但实际执行效果不好,甚至很不好。为什么不好,权威性分配缺乏力度。例如,自2023年以来,为推动民营经济发,党中央国务院出台了一系列有助于民营经济发展的政策,但效果似乎不尽人意。为什么不尽人意,涉及到影响民营经济发展的体制机制问题,涉及到比民营经济发展更重要的对任性权力监督和制约的问题。
38年前,1986年,邓小平说“现在经济体制改革每前进一步,都深深感到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不改革政治体制,就不能保障经济体制改革的成果”。邓小平论述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如果不能够很好地对任性权力进行监督和制约,不能够建立法治的公平的市场环境,不能推动与民营经济健康发展相关的政治体制改革,出台的诸多促进民营经济政策,实际效果显然是大打折扣,很难令人满意。因而,推动中国经济增长,提振民营企业家的信心,如果不改革严重制约民营经济发展的体制机制,不能够对任性的权力进行严格监督,显然难以达到目的。
三、有利于把以人民中心的思想落到实处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例如知道权力运行规律,知晓谁生产权力,权力就对谁负责的道理,才能够真正把以人民为中心落实到实处。道理很简单,例如由选民通过选票选举出的领导人,对选民只能毕恭毕敬。因为选民手中选票决定官员的命运。而官员如果是上级任命的,所谓官员是人民公仆的说法或许永远只能是一个笑话。因为在此情境下,官员不会对人民负责,而只会对上级机关负责,对决定他的命运的上级领导人负责。正因为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官员对上唯唯诺诺,对百姓则颐指气使,完全符合这一政治学常识。因而,要把党的19大提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坚持人民主体地位落到实处,如果不遵循政治学常识,人民不能够决定官员的命运,不能够决定自身命运,显然是十分困难的。
四、有利于推进人民民主,特别是选举民主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才会知晓法治与民主不可分离。离开民主,法治就成了无本之源;没有法治,民主便得不到切实保障。民主离不开法治,法治最终是为民主服务的,法治根本的作用还是保障公民的权利。过分强调法治,忽视民主,尤其是选举民主,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被边缘化,污名化,不利于人民当家做主,也不利于法治中国的推进。
不要害怕选举。中国共产党从上个世纪30年代就开始在根据地进行选举,取得了很大成功。这也正是党能够吸引人民,取得革命成功的原因之一。
百年历史证明,选举民主完全适合中国国情。全球华人在新加坡、台湾和香港的成功实践说明,选举民主也完全适合中华民族,适合全球华人。
五、有利于加强法治中国建设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有利于加强法治中国建设。
政治学家和法学家都十分强调法治与法制的区别。“法制”强调严格按照法律办事。中国传统社会几千年,也有严格按照法律办事的朝代,但朝廷和皇上经常超越法制,高于法制。而只有现代国家才有“法治”。法治除了强调严格按照法律办事以外,更强调国家的宪法和法律权威,任何个人和任何组织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包括执政党也必须在法律框架内活动。这是现代法治的意义。当然也有一些国家,虽进入现代,但能否说是成为现代国家是有疑问的。因为在这类国家中,经常有组织或个人特权超越于国家宪法和法律之上。或者,通过变相改变手段使个人特权超越宪法和法律之上。若此,则不可能有真正的法治。
因而,建立法治中国,必须把任何个人和任何组织不得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落到实处。
党领导人民制定宪法和法律,党领导人民执行宪法和法律,党自身必须在宪法和法律范围内活动。
六、有利于理解博弈、制衡对社会发展的意义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才会深刻理解权力必须受到制衡对社会发展的意义。理解“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这样一些至理名言或原则,实际是人类社会漫长历史的经验总结。就会理解无论是政治垄断、经济垄断或意识形态垄断,都会窒息社会发展,不利于政治昌明,不利于经济增长和思想市场的形成,这样一些朴素简单的道理。
权力必须受到制衡,必须受到制约,但是否有效果,还要看是否形成封闭的环。如果有一个环节缺失,特别是关键环节缺失,那么其它的环节也就失效。例如对县市一把手有很多制约,也有监督,但缺漏太多,一些重要环节缺失。这也导致一些县市书记腐败问题严重,问题多多。
如果几个官员腐败,或许是官员的信仰缺失问题,如果是官员持续腐败,大面积腐败,大概率是制度出了问题。至少是那些具体的权力监督与制约制度出了问题。怎么办,腐败当然还需要反,但不是最重要的工作。最重要的是需要完善监督与制约制度。形成具体的权力监督与制约公权力的制度体系,把权力真正关进制度笼子。而这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作,没有长期一以贯之的努力,是不可能实现的。
七、有利于提升国家治理水平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有利于提升国家治理水平。例如,公开是国家治理基本方法,也是阳光透明法治政府的基本特征。权力透明是权力文明的本质要求,也是对现代国家掌握公权力人的基本要求。公开作为一种监督权力方式,以公开预防权力腐败,以公开制约权力任性。公权力的运行公开,实际是接受人民监督必要途径。因而,公开是现代国家治理的常态,而不公开则显然是非常态。
对一个现代国家来说,“公开”作为国家治理的重要内容,是通过一系列具体形式实现的。这包括政府预决算公开、政务公开、公务员个人财产公开、司法公开和历史档案公开等。而推动上述内容公开,将会极大提升国家治理水平。当然,推动公开还要依靠法治。公开与不公开涉及大量法律问题,在法治框架内,让公开更加有序。
虽然建设阳光政府、透明政府是国家治理的基本遵循,但就现实情况分析,大量可以公开的内容,至今仍然进展不大,甚至没有任何进展。有些已经取得一些成效的公开,例如司法公开,近年来也没有得到很好保持。这也因此极大提升了国家治理成本。
八、有利于健全和完善中国的政治制度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才会理解,如何进一步健全和完善中国的政治制度、法律制度。包括目前正在实行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层群众自治制度。虽然这些制度为中国政治发展提供了基本保障,但仍面临进一步健全完善的问题。千万不能将这些已经实行多年,但仍存在一些缺陷的制度看做是尽善尽美、能够充分表达民意、体现政治民主的制度。
九、有利于保障公民权利的实现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才会通过公民的广泛参与,推进民主政治的发展,把主权在民真正落到实处。并通过制约公权力,保障公民权利的实现,进而通过维护社会公正,实现中国公民幸福而自由的发展。
民主实际是保障主权在民的政治制度。也就是一系列确保公民自由、平等、人权的制度和机制。只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就享有宪法规定的民主权利。这里的民主权利,具体体现在宪法赋予的公民各项的政治权利中,国家必须给予制度上的保障。
十、有利于官员自身发展
领导同志掌握一些政治学常识和基本原理,也有利于官员自身发展。领导同志才不会说出一些违背政治学常识的话,才不会反对人类文明的共同价值,包括礼义廉耻、自由、民主、人权、和谐等人类文明普遍认可的价值理念,才不会说政治学的一些基本原理不适用于中国这类有违常识的笑话。
特别是对掌握诸多权力的领导同志,切记人性是有缺陷的,人性的贪婪超出想象。千万不要有侥幸,伸手必被捉,党和人民在监督。因而权力应用,始终要在权力运行的轨道上,并对公民权利始终保持基本敬畏,且审慎使用权力。这样才有利于自身和家庭发展,并有一个清晰愉快的晚年。
可以对上述十方面作 一个总结:没有高度发达的民主法治和政治文明,不可能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高度的民主法治和政治文明,离不开繁荣发达的政治学发展。
既然学点政治学有上述多方面的意义,有助于推动中国政治文明进程,领导同志何乐不为,还是应学一点政治学。进而推动政治学在全社会繁荣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