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作为一种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总和,它是人类离开动物界的一把标尺。如果说文化的出现标志着人类开始脱离动物界,那么,文化的现代化则意味着人类进入了现代化社会。
宗教——按费尔巴哈的说法——是一种“自我意识”,动物没有“自我意识”,所以“动物没有宗教”。这样,宗教也是人区别于动物的一个重要标志。
究竟何者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帜?文化?抑是宗教?也许这里不宜做非此即彼的回答,而应该说,既是文化,又是宗教。
当然,如果有人把宗教定义成一种与文明相互对立的迷信活动,那它与文化自然了不相关。但是,宗教的历史却毫不客气地否定了这种看法。
就起源说,“宗教根源于人跟动物的本质区别——意识。”所谓“意识”,不是指一般的自我感或感性的识别力,而是指对自身的本质及自身与自然界相互关系的意识。用费尔巴哈的话说,是“将自己的类,自己的本质性当作对象”的意识,这种意识严格地说是一种“自我意识”。这种“自我意识”是人类思维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因此,宗教的产生本身就是人类文化活动的结果,是人类文化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环节。
宗教在其往后的发展过程中,更与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纵观人类的发展历史,几乎所有的文化形态都与宗教有着密切的联系;不但那些直接标志着人类文明的哲学、科学、文学艺术、书法绘画、雕塑建筑等无不打上深刻的宗教印痕,就连那些作为时代上层建筑核心的政治制度、法律思想、道德规范等,也深受宗教的制约;至于宗教对各个历史时期、各个民族的生活习俗、社会心理、文化特征的影响,更是无处不在,难以尽说。宗教在人类文化史上的作用之大、影响之深,以至于如果不了解宗教,不对历史上的各种宗教现象及其发展过程作一番深入的剖析、研究,就很难写出一部科学的哲学史、文学史、艺术史乃至于民族史、世界史,等等。
以古代中国为例,中国古代的宗教除了作为传统的敬天、法祖、拜鬼神和土生土长的道教之外,还有作为外来宗教的佛教。如果说,先秦的文化史研究者如若不研究诸如天帝信仰、祖先崇拜、鬼神观念,其研究将是残缺不全的,那么,要研究汉魏之后的中国文化,更不能置佛、道二教于不顾。
佛教虽是一种外来宗教,但自传入中国之后,受中国古代的经济、政治和思想文化的影响,逐步走上中国化的道路。同时,当佛教广泛传播之后,又反过来对中国古代的政治、社会和思想文化产生巨大和深刻的影响。隋唐之后,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互相融合,成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要研究中国古代文化,不能不研究佛教。
《中国佛教文化论》一书旨在探讨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相互关系。这种探讨既致力于剖析佛教如何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逐步走上中国化的道路,更着重研究佛教在中国扎根之后,怎样反过来影响中国传统文化并与传统文化相融合,衍变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佛教的中国化问题,由于拙著《中国佛性论》已有所论述,这里不再展开,拟在该书基础上作某些深入一步的探讨;至于佛教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本书将通过王道政治、人生伦理、诗文书画、雕塑建筑等各个侧面,进行比较全面、系统的论述。
佛教作为一种外来宗教,传入中国之后,首先碰到的,是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生土长的道教。佛教与道教自汉魏之后一直处于一种既相互斗争、又相互融合的复杂关系,《佛教与道教》一章,除了试图较全面地阐释二教的异同外,将对二者之间的相互斗争和相互融合的情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探讨和论述,从中窥探外来宗教与传统宗教的相互关系;《佛学与儒学》一章,旨在揭示佛教思想与儒家学说之间的相互关系,其中,佛教本体论思维模式对儒学的影响,儒家人性、心性学说对佛学的影响,以及宋明之理学、心学如何融摄佛儒二家的思想等,将是本章研究的重点所在;《佛法与王法》一章,将全面探讨佛教与中国古代王道政治是如何相互利用和相互影响的;第五章之后,我们将用较大的篇幅,力求较全面、系统地探讨佛教与作为中国古代文化代表的诗文书画、雕塑建筑乃至整个文学艺术之间的相互关系。《禅与诗》、《禅与书画》二章,我们将用大量的原始资料,着重揭示曾被古人喻为“华夏文化之冠冕”的诗、书、画与作为中国佛教代表的“禅”之间的密切联系,借此人们将会看到,所谓“不懂禅,不足以言诗”、“不懂禅,不足以论书画”,并非夸张之辞;最后,我们将通过佛教与小说、佛教与戏曲、佛教与雕塑建筑等几个侧面:进一步阐述佛教对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巨大影响。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各种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这一点人所共知、举世公认。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对于佛教在中国古代文化中的举足轻重的地位,往往未能给以应有的重视,甚至把佛教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有时也遭到怀疑和非议,对此,《中国佛教文化论》将给以必要的澄清和历史的说明。当然,我们也反对那种不顾历史事实、随意拔高佛教的错误做法。作为一种原则,我们力求客观地、实事求是地揭示佛教在中国古代文化中的“本来面目”,尽管要做到这一点诚非易事,但就愿望说,这一原则将贯彻于全书的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