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2020 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 “当代欧洲民粹主义思潮与政党体制的变革及其 影响研究”(20BZZ00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杨云珍,法学博士,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德国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政治学、欧洲政党政治。苏磊,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2022 级博士研究生。
内容摘要:自 20 世纪 60 年代以来,西方传统的政党政治经历着深刻的变迁,出现了从政党政治向个人政治的演变趋势。本文以美国第 45 任总统特朗普为分析个案,从三个维度,即政治机构的个人化、 媒体的个人化、政客和选民行为的个人化加以阐述,探究了从政党政治向个人政治的演变何以能够发生。本文指出,也恰是在此演化过程中,政治素人顺势崛起,使得以法治和制度为基础的政党政治,逐渐让位于以个人魅力为基础的个人政治。与此同时,政治素人天然带有浓厚的民粹主义色彩,个人政治与民粹主义难解难分,某种程度上出现了从政党民主滑向民粹民主的倾向。“特朗普主义”不仅给美国的政党政治带来了深刻的侵蚀与挑战,也折射出美国历史上,长久以来在政治理想与政治制度之间存在着的巨大鸿沟。
关键词:政党政治;个人政治;政治素人;政党民主; 民粹民主
2021 年 6 月 9 日,波士顿环球报发表社论,呼吁起诉特朗普。“长远来看,拯救美国民主需要明确谴责特朗普的总统任期。这意味着,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1]回顾 2016 年 11 月 8日,地产商人、 电视人唐纳德.特朗普以政治素人的形象横空出世,成功当选第 45任美国总统,成为 2016 年度的黑天鹅事件。特朗普执政后,刻意与传统的建制派拉开距离,其标新立异的政策,鲜明的个人风格,处处以“离经叛道”的总统形象示人,给美国政党政治以及全球政治都留下了深刻的印痕。更有甚者,在 2020 年度大选结束后,他拒绝承认败选,在政权交接之际,鼓动其支持者,酿成了 2021 年 1 月 6 日攻击国会山的事件,舆论哗然,举世震惊,深刻侵蚀了美国的政党民主与政党政治。
目前的文献,多从民粹主义的视角分析特朗普现象,鲜有从政党 政治的视角探究这样一位政治素人为何能脱颖而出。什么是政治素 人? 在政党政治向个人政治嬗变的过程中,哪些因素与契机促成了政 治素人的崛起? 特朗普给美国政党政治带来了哪些侵蚀与挑战? 当前 西方民主制度面临哪些困境? 通过对已有相关文献的梳理,本文试图对以上问题进行思考并做出回答。
一、政治素人及其崛起因素
(一)政治素人的概念溯源
政治素人(amateur politician)又称 “业余政治爱好者”或 “政治新 人”(political newcomer), 最早指二战后美国民主党中涌现的一批以 改变美国政党制度性质为目的的政治参与者。詹姆斯.威尔逊(JamesQ. wilson)认为,业余政治爱好者致力于通过内化的信念来控制公共权力机构,实现某些社会政策,重心并不在于确保该党在下次选举中 获胜。[2]业余政治爱好者具备三个核心特征:第一,“业余”并不意味着 浅尝辄止,他们对政治有着深刻的理解,能通过选举获胜来证明自己 的能力。第二,他们并非为了仕途或赚钱而从政,他们认为政治主要 是一种消遣。第三,业余政治爱好者倾向于从思想理念来看待世界,认为政治表达了公共利益,政治本质上是有趣的。[3]
约翰·W·索特尔(John W. sotle) 和詹姆斯·克拉克(James W. clarke)借鉴威尔逊的研究,区分了业余政治爱好者和专业政治家的 不同,指出政治社会化的时间差异导致了两者对政党的价值、工具属 性以及对选举胜利的认知不同,业余政治爱好者不愿意为了党派利 益或党派团结而妥协 ;他们所秉持的业余主义(amateurism)独立于既 定党派的意识形态和政策,因而对业余政治爱好者的投票偏好有重大影响。[4]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对“业余政治爱好者”的研究受威尔逊影响深 刻,并没有在概念方面产生较大的突破。而大卫.卡农( David T.canon)在 90 年代突破了“业余—专业”两分的研究视角,将业余政治爱 好者分为“寻求政治经验的”(experience—seeking)与“雄心勃勃 ” (ambitious)两种类型,并将“业余”定义为缺乏政治经验,以此与威尔 逊的“业余”概念加以区分。[5]
在“政治经验”维度,“政治新人”(political newcomer)与政治素人 更接近。哈维尔.柯拉勒斯(Javier corrales)对政治新人划分了三个限 定级别:高度限定,指在竞选活动之前没有全国声望的人;中度限定,指的是只在国家政治中没有选举经验的人,如州长 ;低度限定,指自 称为政治新人的候选人,或简单的反建制主义者。柯拉勒斯借鉴林茨 (Juan Linz)的定义,将“政治新人”界定为“那些在竞选政治职位,没有 选举经验,也没有重大公共管理经验的总统候选人”。[6]
国内学者张弘在研究乌克兰的政治素人与民粹主义现象时,将 其定义为“没有从政经验参与选举的候选人”,将其等同于业余政治 爱好者。[7]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将政治素人的概念界定为:在竞选政府 首脑前,在行政或立法部门中缺乏实质性政治经验和选举经验的候选人。
(二)政治素人崛起的因素
由于时代背景以及政治体制的差异,政治素人崛起的原因也不 尽相同。有学者统计了 1945—2015 年所有竞争性选举体制国家中的 议会和总统选举,认为政治素人更有可能在总统制、民主制度确立时 间短、政党制度化较弱,以及政府绩效较差、经济表现不好和贪污腐 败严重的国家取得成功。[8]除了这些一般因素,经济焦虑和政党危机 是 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拉美国家政治素人崛起的关键变量。[9]张弘认 为明星效应、民粹主义、政府腐败丑闻、选举制度设计漏洞皆导致了乌克兰政治素人的崛起。[10]
总体来看,政治体制、当局政府、选民诉求以及政治素人自身特 质四个维度共同决定了政治素人的崛起。在政党政治时代,一个国家无论是何种政体、不管政府治理能力的强或弱、选民诉求是否得到回应、候选人的个人特质是否更迎合选民需求,虽然这几方面都充满不 确定性,但其中有一条是确定无疑的,即政府首脑总是通过传统的政 党选举路径产生。因此,政党自身的变化对于政治素人的崛起而言,就是不可或缺的考量因素。
从整个西方政党政治发展衍变趋势来看,自 20 世纪 60 年代以来,西方政党政治最大的变化无疑是政党的衰败:政党与社会的联系减弱,与国家的联系加强,政党组织卡特尔化 ;政党组织缩减、党员人数减少、选民对政党的认同度降低,并且 “随着实质性政策立场的趋同,选举竞争的重点已经从政策差异,转移到个人的差异”。[11]“先进 ” 的民主政体的政治权力愈加向高级行政官员手中集中,出现了政治的个人化、首相化、甚至总统化。[12]与欧洲国家的政党组织不同,美国的政党组织是非中央集权的、分化的。全国政党组织是各州政党组织 的松散联合,后者又是地方自治组织的松散联合。美国政党的这一特征可以追溯到联邦主义和国家的多样化,这使得美国政党很难作为全国政权的工具而行动。[13]尤其是美国 “以候选人为中心”的竞选特色,更削弱了政党的动员和组织能力。
政党政治时代的民主,是以法理为基础的法治取代了以传统和 个人魅力为基础的人治而发展起来的,然而随着政党日益衰败,个人 政治日益勃兴则逆转了这一进程,人们更加强调民选代表,尤其是领 导人的魅力技能。[14]因此,政治个人化为政治素人崛起提供了土壤和 契机。与二战后美国民主党的业余政治爱好者不同,今天的政治素人,以竞选获胜为其最大目的。
二、政党政治向个人政治演变的个案分析—— 以特朗普为例
萨缪尔·亨廷顿(Samuel p.Huntington )指出,在 1960—1975 年的 “S&S 时期”[15],保守主义势头强劲,美利坚信条中隐含的反政府主义 走到了公众意识的前台。这一时期的政治气候对整个美国社会权威 结构造成巨大冲击,在参与式民主和平等主义浪潮的冲击下,美国人 不仅不信任政府权威,他们还对政府活动采取敌对态度。[16]媒体和国会的功能与权力增加,而总统和政党的功能与权力在减少。[17]
吉迪恩.瑞哈特(Gideon Rahat)和奥弗.肯宁(ofer kenig)从个人 化视角论证了 20 世纪 60 年代以来政党的衰落,认为由于政治媒介 化、政党与社会联系减弱、个人主义文化氛围,导致政治机构个人化 (政府和非政府机构)、媒体个人化(受控媒体和非受控媒体)和行为 个人化(政客和选民)程度不断加深,因而西方政治逐渐从政党政治走向个人政治。[18]
政治个人化,是指在政治过程中个体行动者的政治权重随着时 间的推移而增加,政治团体(即政党)的中心地位不断下降的过程。[19]而 个人政治则是政治个人化的产物,与政党政治相对应。同时,个人政 治又可以分为“中心化的个人政治”(centralized personalization)与“去 中心化的个人政治”(decentralized personalization)两种类型,区别在于:中心化的个人政治指权力越来越集中于一个人手中,其所归属的 “团队”则越来越黯淡,如总理对于内阁、政党领袖相对于其所归属的 政党 ;而在去中心化的个人政治过程中,即使 “团队”的地位下降,但 团队中的一些人(不是仅仅一个人)的权重却上升,如部长对内阁、议员对议会党团。[20]实行总统制的美国是一种典型的中心化个人政治。
资料来源 :Gideon Rahat and ofer kenig, From party politics to personalized politics?,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126.
从个人政治与政治素人的关系来看,个人政治是西方国家政党 政治发展的一般趋势,大部分国家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中心化或去 中心化的个人政治,而政治素人则是其中的特殊现象。在发生个人化 的国家中,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意大利前总理 孔特 、斯洛伐克总统苏珊娜.恰普托娃等是完全意义上的政治素人,而法国总统马克龙由于与传统政党联系不密切,有学者视其为“政治 新人”(与出身于两大传统政党的前总统相区别,而非在政治经验维度),但他是一个政治经验丰富的政治家。[21] 由此可见,政治个人化不一定出现政治素人,但政治素人一定是一种个人政治,政治个人化是政治素人的必要而非充分条件。
(一)政治机构的个人化
政治机构个人化,指个人在政府和非政府机构中的政治权重增 加,削弱了政治团体的中心地位。[22]在总统制下,候选人与选民之间的 个人化联系、候选人个人魅力的传播等都更容易导致政治素人崛起。[23] 在非政府机构,如政党内部,当选举政党候选人的方式由党内选择变 为直接初选,就会变成一种高度个人化的总统候选人选择过程,总统 候选人越来越独立于传统的政党组织,政党的个人化也随之增加。[24] 如果政治素人在党内初选中,依靠个人特质而非依靠党内层级选拔来赢得选民,就更容易脱颖而出。
1.政府机构的个人化
首先,20 世纪 30 年代经济大萧条引发的社会动荡迫切要求美国 从“国会政府”转向“总统制政府”。[25]总统制作为一种中心化的个人政 治,政党和内阁等集体行为者的权力原本就有向总统个人转移的趋 向,自罗斯福新政以来,美国的政治体制更是表现出以下四个特点: 在宪法层面,以牺牲州政府的利益为代价加强联邦政府;在体制层 面,将政府活动的重心从国会转移到总统 ;在政治层面,削弱各党派作为政治代理人的作用 ;在组织层面,加强执行机构的功能,使其能够承担相应的新任务。[26] 自此之后,美国总统的权力逐渐膨胀。
特朗普担任总统之后,他的施政方式更多地希望通过总统的行 政力量绕开国会的否决政治。[27]如为了兑现竞选期间减少非法移民的 承诺,特朗普以国家安全为由,宣布美国进入国家紧急状态,绕过国 会,用行政权力调拨军事建设账户中的 36 亿美元,以凑齐足够的资 金修建其承诺的美墨边境墙。这一项目原本应通过国会立法进行充 分动员和论证,因为没有国会批准,白宫通常不能将资金从一个账户 转移到另一个账户。[28]美墨边境墙的修建,凸显了特朗普与国会权力体系的分离。
其次,特朗普在政府官员任命上秉持“忠诚大于专业”的原则,而这个忠诚是对他个人,并不是对共和党的忠诚。上任伊始他就对外交系统进行大换血,在 2017 年 7 月到 2018 年 7 月,迫使 722 名专职外交官辞职,换成了总统竞选时的捐赠者。美国外交学会院长、前副助理国务卿罗纳德.诺伊曼(Ronald E. Neumann)称,特朗普任命的外交官不仅 “在数量上不正常,且在政治任命人员的质量上更不正常”[29]。此外,特朗普以不领政府薪水为由,逃避《反裙带关系法》,任命其大女儿和女婿为总统高级顾问,发放安全许可,使这对夫妇可以干预国家行政事务。特朗普正是凭借着将美国政治机构的个人化达致“亲戚选择、互惠利他”[30]的目的。
2. 非政府机构(政党)的个人化
考察政党的个人化,不难发现,特朗普的表现符合马丁.瓦滕伯 格(wattenberg p. Martin)对美国政治个人化的两阶段分析:第一阶 段,政客将自己与所属的政党划清界限,在公众与舆论面前将自己呈 现为一个独立于所属政党的实体,持与所属政党并不完全相同、独特 的立场和世界观,有自己独特的个性 ;第二阶段,政客接管其所归属 的政党,将政党作为自己获得政治资本、争取选举获胜的平台,此时 提名人或领导人已成为政治舞台上的主导人物,以至于公众更多是透过其领导人的棱镜来看待政党。[31]
对政党组织而言,初选是可以想象到的最严重的障碍。如果初选 并不存在,候选人为了赢得提名,就必须通过政党组织运动,候选人 如果不忠于党的目标,就会在下次提名时被否决。然而正是初选的存 在,候选人就可以自主地选择职位,而且,一旦当选(无论是否获得本 党的帮助),他们就能召集一批追随者,从而有效地使候选人脱离政党的直接控制。[32]
由于美国实行直接初选制,竞争的个人化已经成为整个选举过程中最显著的特征,候选人使用自己的资源,而不是完全凭借自己所属政党的资源来资助自己竞选。与候选人所属的政党相比,候选人更注重的是自身的声誉、支持其本人的资助者、候选人的政策偏好乃至沟通技巧等。[33]第一阶段,特朗普在初选时,以保守主义和右翼民粹主义的意识形态与共和党内的建制派精英划清界限,以白人种族主义、 排外主义、反全球化和维护国家安全的立场赢得初选。第二阶段,特朗普借助选民的支持,在共和党内重塑意识形态标准,将其打造成“特朗普的党”,塑造自身为共和党的形象和政策代表,并激起一批以 特朗普为榜样的共和党政客追随,使自己成为党内的权威领袖,共和党俨然成为他个人的俱乐部。
在政党的个人化中,个人并没有完全与其所属政党分离,而是借 助特定手段使政党与个人利益逐渐捆绑在一起。如果分析特朗普的 胜利,至关重要的一点,没有共和党大佬的支持,特朗普无法仅凭一 己之力获胜。首先,共和党是动员选民和筹措资金的平台。共和党通 过固定地方政党总部 、增加专职党务人员等方式增强政党的组织动 员力量,并通过建立强大的筹款机制,为候选人竞选提供并分配一定 资金。[34]其次,专业政治家以赢得选举胜利为目的,更倾向于采取妥 协、务实的态度以实现政党团结。[35]在特朗普成为无可替代的候选人 后,共和党与特朗普的命运就绑定在一起,只要特朗普能够放松管 制、降低富人税率、迅速任命极右翼法官,共和党领导人就可以容忍 甚至袒护他怪异、非法的行为。[36]如在媒体爆出特朗普侮辱女性的言 论后,共和党内仍有 18 位高层支持他,有 10 位共和党高层撤销对他 的支持但不要求他退出竞选。[37]惟其如此,特朗普才能击败党内对手,成为共和党全力支持的总统候选人。
(二)政治呈现与媒体报道的个人化
媒体(受控媒体和非受控媒体)的个人化[38],包括政治的呈现和报道越来越多地关注个别政治家。政治呈现的个人化,指政治行动者发 出的信息是以个人而非以政党名义来加以呈现。[39]例如打开英国保守 党网站,跳入眼帘的是现任总理约翰逊的巨幅画像以凸显其个人形 象。政治报道的个人化,是大众媒体在报道政治相关事件时聚焦于个 人而非政党,报道内容从政党的名称、标签、意识形态转移到政客身 上。[40]这也印证了理查德.卡茨(Richard S. katz) 和彼得.梅尔(peter Mair)的观点,即电视、互联网等传播媒体,为政党领导人和选民之间 提供了直接联系的沟通渠道,取代了传统的党的组织干部和积极分 子的中介功能,并且政党的信息越来越与政党领导人个人联系在一起。[41]
媒体的个人化对政治素人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政治素人以“局 外人”,不同于政党建制派精英自居,与政党精英划分立场是他们争 取支持的必要手段。因此,政治素人更倾向以个人名义,在社交网站 和媒体平台发布政治信息。此外,在媒体关注个人的基础上,挖掘不 同政治个体之间的“稀缺性”是媒体的本性,政治素人与政治精英相 比,在政治领域是一副新面孔,更容易被媒体挖掘和关注,从而达到提高流量的目的,这无疑增加了政治素人的曝光度。
由于受到美国主流媒体的抵制,特朗普独辟蹊径,通过社交媒体 推特发布自己的政治意见和动员信息,利用社交媒体的碎片性、广泛 性、传播速度快的特点,与选民建立起即时、个人化的政治沟通渠道,一度被称为“推特治国”。特朗普对社交媒体的利用不同于其他美国 总统,他把它作为改变政策的跳板、反对批评的棍棒和表达自我肯定的途径,白宫顾问凯莉安.康维(kellyanne conway) 称 “他需要发推就像我们需要吃饭一样”。[42]
在呈现的内容方面,特朗普主张反建制、反全球化,以种族和文化塑造人民,将移民问题视为最紧迫的问题,主张维护国家安全。[43]在呈现的方式方面,特朗普以民粹主义修辞和话语方式进行政治动员,“美国优先”“如果不建墙,美国就难以伟大”“全球变暖是一场骗局 ” 等政治信息将自己塑造为美国的“救世主”。总统超过 1. 1 万条的推文 半数以上都是在攻击,目标从俄罗斯调查、美联储到黑人橄榄球运动员及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不一而足。但在 2000 多条推文中,特朗普只引用了一个人的话来赞美,那个人就是他自己。[44]可见,在政治信息呈现的内容和方式上,不仅具有个人政治风格,还带有强烈的民粹主义色彩。
社交媒体日益渗入到政治生活中,一方面有助于选民的政治参 与,但也导致社交媒体政治化。2021 年 1 月 6 日攻占国会山事件后,twitter、Facebook、snapchat 等社交媒体宣布永久停用特朗普个人账 号。这一举动又引发了人们对社交媒体与民主制度新的思考,即对网 络寡头威胁民主制度的担忧,如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认为“推特永久
封禁特朗普账号的做法是有问题的”[45]。
(三)政客与选民行为的个人化
大众政治和 “以候选人为中心”的选举制度,是美国政党政治生态中两个最重要的特征。在竞选过程中,具有更大主动性和影响力的是候选人,而不是政党。一个世纪以前,一个政党如果控制了政府,也 就赢得了对公众职位的控制权,职位都分配给了党的忠诚之士。然 而,20 世纪早期,随着政府职位的分配从委任制转为考绩制,政党也 失去了对此类职位的控制权。传统的政党分肥制受到侵蚀,不仅削弱 了政党为政府选拔官员的功能,也弱化了对选举的影响力。如今,大多数雇员认为自己更多地是受惠于政治人物个人,而不是党组织。[46]
政治行为的个人化意味着,选民或政客的政治观念和政治行动 是以独立的政治个人而不是政党为导向的。[47]在政客层面,政党候选 人与自己所归属的政党保持距离,在竞选活动中建立自己独立的竞 选团队,并且由于日益增长的竞选经费,候选人仅凭政党组织无法承 担庞大的支出,还需要通过个人途径筹款。“这种体制迫使候选人成 为相对独立的运营者,以筹措自己的竞选资源来抵御对手,从本质上 看,增加了政治个人化的程度。”[48]同时,党内的议员在投票时顾及本 地区民情,也会做出背离政党路线或反对政党政策的行为。在选民层 面,选民投票的依据越来越由政党认同转为判断候选人个人的身份特征,个人魅力、道德品质、政策立场等。
政治行为个人化更加契合政治素人的特点,政治素人并非出身 于草根阶级,他们往往是商界、学术界、法律界、影视界的突出代表,具有较高的声望和影响力,能够在竞选时将专业领域中的影响力转化为选票和经济支持。
在政客行为个人化方面,特朗普选择与建制派政治精英对立,就 不得不依靠选民群体,主张将权力还给 “人民”,塑造其反精英、反全 球化、白人至上的平民政治形象。此外,他的政治顾问越来越取代政党组织,负责经营管理竞选,他们不负有政治责任,不看重政党关系,不在乎候选人的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唯一的目标是使候选人当选,因而在竞选中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对希拉里进行无底线的人身攻击。[49]
在选民行为个人化方面,20 世纪六七十年代,45%~50%的有选举 资格的年轻人表示自己不支持两党中的任何一个,取而代之的是以 具体议题为导向的投票显著增加。因而候选人的个人品质、他们对待 具体问题的立场,成为了影响美国人投票趋势的最重要因素。[50]在 2016、2020 年两次大选中,支持特朗普的选民将两党的竞争视为“代 表人民利益”的特朗普与代表“非人民利益”的政治精英的斗争。由于 美国社会族群结构变化,美国白人人数占总人口 比重不断下降,2000-2019 年美国非拉美裔白人占总人 口 的比例从 69%下降到 60. 1%。[51]族群规模的变动以及中下层白人在政治、社会、经济生活中 不断被边缘化,使得白人对两党的建制派政治精英感到失望,因而他 们对身份政治的诉求不断凸显。在这一部分选民看来,政治素人特朗 普是他们利益的代表,而共和党内建制派与民主党派候选人是华盛 顿腐败官僚和少数族裔的利益代表者,这一认知激发了选民对政治 素人的寄托,在党内初选和总统大选中,白人选民抛弃政治精英转而支持“人民的代表”特朗普。
综上所述,美国政党政治从政治机构、媒体、政客与选民的行为 三个维度,同时向个人政治演变。这三个维度在推动个人政治上并不 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关联、互相促进。政治机构个人化的增加推动媒 体和政客与选民行为的个人化,而媒体的个人化又会增加政客和选民行为的个人化,反之,政客和选民行为的个人化又进一步增加了政治机构的个人化色彩。[52]正是在此演变过程中,孕育出具有强烈右翼 民粹主义色彩的政治素人特朗普,为期四年的 “特朗普时代”为美国乃至世界政治留下了“特朗普主义”的政治遗产。
三、政治素人特朗普给美国政党政治带来的挑战与影响
正如大多数学者担心的,“日益增加的政治个人化将向民主政治注入非理性元素,增加民粹主义趋势,它将更加强调个人魅力而非法治和制度”[53]。天然带有民粹主义色彩的政治素人,会在崛起过程中向政党政治持续注入民粹主义,反过来进一步加深政治个人化的程度,弱化政党民主,以至于异化为“民粹主义民主”(populist democracy)[54]。作为一个在政党政治向个人政治演变过程中,抓住契机,顺势崛起的政治素人,特朗普令人瞠目的言行、强烈的个人政治风格,确实威胁了美国传统的政党政治。
首先,由于“民粹主义者”声称自己代表人民,在他们眼中,其政 治竞争对手基本上都是不合法的,任何不支持他们的人就不是人民 的一份子”[55]。在接管共和党后,特朗普将个人政治与党派利益捆绑,不断加剧政党极化,刻意制造社会对立,撕裂民意,迎合支持自己的 选民群体,使除此以外的美国公民处于政策关怀的边缘。以“减税政 策”为例,其减税政策更加倾向于惠顾富人,使少数族裔等社会底层 更加贫困。2018 年,最富有的 0.01%的人税率接近 1953 年的水平,而 他们在全国财富中所占的份额却从 2.5%上升到 9.6%;与此同时,美国更多的底层少数族裔却陷入“负财富”状态,在 2019 年 28%的黑人 家庭和 26%的拉丁裔家庭的财富为零资产或负资产,这一比例是白 人的两倍。[56]
其次,民粹主义通过提供一种将政府合法化的手段,使民主实际 上为领导人的利益服务。[57]2020 年大选时,疫情危机、经济危机与种族 危机成为美国选民关注的核心议题,特朗普在应对三大危机时却没 有积极承担起总统的政治责任。特朗普的个人利益成为政府的行动 指南,减税政策惠顾他的商业,任命的司法部长像其私人律师,无意 调查支持他自己的种族主义等。[58]特朗普在整个大选过程中指责民主 党通过邮寄选票进行选举舞弊,使美国大选的公信力受到质疑。在大 选胜负已定后,特朗普还力图推翻佐治亚州的选举结果,施压佐治亚 州的州务卿,要求他“找到”足够的选票来弥补自己的失败。[59]波士顿 环球时报的社论对此批评,民主政府体制中的总统不应该从政府服 务中获取个人利润——或者向被监禁的伙伴们提供赦免 、歪曲司法 或煽动叛乱。特朗普可能并没有摧毁美国总统职位,但他确实让这个机构走上了无比危险的道路。[60]
最后,作为选举渠道内公民与政府之间唯一的调节机构,当政党 这一核心作用下降时,大众民主就会越来越倾向于民粹主义民主。[61]民粹民主,虽然某种程度上是对民主的矫正,提醒政治家关注自己忽略的民情民意,但是,当政治领导人挟持民意越过法律底线时,民粹主 义民主就会在实质上危害政党民主。正因如此,在特朗普的煽动下,2021 年 1 月 6 日,美国出现了建国以来第一次民众占领国会大厦的 事件。示威者试图干扰正在计算选票的国会议员,让其拒绝确认拜登 获胜结果。国会山骚乱事件,表明特朗普个人对美国政治制度的挑战达到了最高点。
攻占国会山事件发生后,即使与特朗普关系密切的英国首相约 翰逊也第一时间表态,认为特朗普鼓励出现的混乱是“完全错误的”, 并将这些场景描述为“可耻的”。欧盟外交事务高级代表博雷尔表示,攻击国会山事件应该归咎于特朗普,如果有些人认为选举是欺诈性 的,那是因为他们的领导人一再暗示。德国总理默克尔也呼吁,应该停止对民主的践踏。[62]
但是在个人政治生态下,如果政治领导人与选民之间的私人关 系超过了政党与选民之间的关系,就会削弱对政府的问责机制。[63]即 使发生如此震惊世界的骚乱,民主党以此启动对特朗普的弹劾,却遭 到共和党的反对。“对历史上最重要的政治审判之一的裁决是根据党 派教条,而不是根据证据,也不是出于国家利益”[64],无疑反应了个人 政治与党派利益纠缠之深,以及政党在推动民主政治发展功能上的衰落。
四、结语
随着传统政党的衰落,个人政治行为体逐渐弥补了政党远离社会留下来的政治真空。以法治为基础的西方政党政治,越来越让位于以个人魅力为基础的个人政治,这一趋势不仅暴露了西方民主自身存在的张力,且为政治素人的崛起提供了有利的政治环境。与此同时,政治素人自身带有强烈的民粹主义色彩,在其崛起过程中不断加深民粹主义趋势,某种程度上使政党民主滑向民粹民主,从而弱化、 侵蚀政党民主。特朗普虽已离去,但“特朗普主义”对美国政治生态的侵蚀,给美国社会带来的巨大创伤,短时间之内难以愈合。
罗伯特·达尔在半个世纪前提出的问题仍振聋发聩,“在一个成 年人几乎均可以投票,但知识、财富、社会地位、与官员的接触和其他 资源都不平等分配的政治系统中,谁在真正统治? ”[65]约瑟夫.熊彼特 也指出,民主并不意味着,也不可能意味着人民在真正统治。我们不 得不增加另一个识别民主的标准,即由未来领导人自由竞争选民的 选票。[66] 并且民主有其不可逾越的局限性,它需要选民做出理性选择,但是人性中存在的弱点,要达到理想的民主状态还有遥远的距离。这 是民主面临的难以摆脱的困境。从这个意义上说,民主制度自身存在着张力与困境,个人政治可以说是民主制度永恒的影子。
纵观美国历史,由于对自由、平等、民主等政治价值的一致认可 和信仰,美利坚合众国成了最不和谐的现代政体的典型,在自由的政 治理想与半自由的政治制度之间,一直存在着深刻的鸿沟。[67]美国的 政治制度具有较少的整合性和较多的分散性,美国宪法体系中的反 多数主义 、总统与国会的相对独立 、政党的虚弱以及强大的压力集 团,都鼓励总统通过把巨大的政治资源集中在自己手中,并以超出国会、法院和选民有效控制的方式运用它们,从而克服对总统这一职位设定的限制。[68]可见,正是政治机构、媒体、政客和选民行为这三个面 向都存在个人化的趋势,使政党更为分散,更少凝聚力,也让政治素 人顺势崛起。如何缓解个人政治、民粹政治给政党民主带来的挑战和压力呢? 尝试从以下三个方面思考:
首先,政党必须将被忽视的选民群体纳入到主流政党代表体系。虽然政治素人不断为民主政治注入非理性因素,但他的支持者却不应该被忽视。正如拉里.M. 巴特尔斯所担忧的,代表性上的差别尤其值得关注,因为不断加剧的经济不平等,有可能不断加剧政治回应上的不平等,政治回应上的不平等带来了对贫穷民众的利益越来越有害的公共政策,这又会造成更大的经济不平等,这显然是一个明显不平等的民主政体。[69]其次,媒体需要回归本质,在“后真相 ”时代,媒体作为民主制度的重要支撑,应客观报道现实,将真实的政治信息传达给民众。惟其如此,才能健全民主制度。最后,政府应该通过制度化的方式解决复杂的社会问题。社会问题的产生根植于社会、政治与经济现实中,英雄主义的个人破除疯弊是不可持续且难以预测的,终究需要通过长期、稳固的制度化渠道进行解决。
[1]“Thecase forprosecuting Donald Trump- The Editorial Board”,https://apps.bostonglobe. com/opinion/graphics/2021/06/future-proofing-the-presidency/part-6-the-case-for-prosecut— ing-donald-trump/?p1=Article一Feed一contentQ,accessed June 13,2012.
[2] James Q. Wilson,“The Amateur Democrat in American politics,”parliamentary Afairs, 1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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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James Q. Wilson,“The Amateur Democrat in American politics,”parliamentary Afairs, 1963
(1),pp.74—75.
[4] John W. sotle and James W. clarke,“Amateurs and professionals:A study of Delegates to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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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Javiercorrales,“Latin America,s Neocaudillismo:Ex-presidents and Newcomers Running for president and winning,”Latin American politics and society,2008(50),p.5.
[7]张弘:《政治素人现象与民粹主义:乌克兰 2019 年总统选举评析》,《俄罗斯东欧中亚研 究》2019 年第 5 期。
[8]Miguel carreras,“Institutions,Governmental performance and the rise of political Newcom— ers,”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Research,2017(56),p.364.
[9]Javiercorrales,“Latin America,s Neocaudillismo:Ex-presidents and Newcomers Running for president and winning,”Latin American politics and society,2008(50),p.1.
[10]张弘:《政治素人现象与民粹主义:乌克兰 2019 年总统选举评析》,《俄罗斯东欧中亚研 究》2019 年第 5 期。
[11]RichardS.katz and peter Mair,Democracy and the cartelization of political parties,ox— 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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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托马斯·帕特森:《美国政治文化》,顾肃等译,东方出版社,2007 年,第 257—258 页。
[14]Gideon Rahat and Tamir Sheafer,“The personalization(s) of politics: Israel,1949—2003,” political communication,2007(24),p.65.
[15]S&S 时期,ear of sixes and sevens,英文原意为无法消除的迷惑、失序或分歧。亨廷顿用 S&S 时期指美国历史上 1960—1975 年的动荡与黑暗时期。
[16]萨缪尔·亨廷顿:《美国政治:激荡于理想与现实之间》,先萌奇等译,新华出版社,2017 年,第 409 页。
[17]萨缪尔·亨廷顿:《美国政治:激荡于理想与现实之间》,先萌奇等译,新华出版社,2017 年,第 371 页。
[18]Gideon Rahat andofer kenig, From party politics to personalized poli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p.119—126.
[19]Gideon Rahat and Tamir Sheafer,“The personalization(s) of politics:Israel,1949—2003,” political communication,2007,(24),p.65.
[20]GideonRahat and ofer kenig,From party politics to personalized poli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118.
[21] Florent Gougou and simon persico,“A New party system in the Making? The 2017 French presidential Election,”French politics,2017(15),pp.303—304.
[22]Gideon Rahat andofer kenig, From party politics to personalized poli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119.
[23]Miguelcarreras,“Institutions,GovernmentalperformanceandtheRiseofpoliticalNew— comers,”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Research,2017(56),pp.376—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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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sergioFabbrini,“Thesemi—sovereignAmericanprince:TheDilemmaofanIndependent president in a presidential Government,”in The presidentialization of politics:A compara—tive study of Modern Democracies,edited by Thomas poguntke and pual webb,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5,p.319.
[26]Lowi,T,The personal president:power Invested promise unfulfiled,Ithaca:cornelluni— versity press,cited in sergio Fabbrini,“The semi-sovereign American prince:The Dilem— ma of an Independent president in a presidentialGovernment,”in The presidentialization of politics:A comparative study of Modern Democracies,editedbyThomaspoguntkeand pual webb,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5,p.320.
[27]刁大明:《“特朗普时代”的美国政治:延续、变化与走向》,《美国问题研究》2017 第 2 期。
[28]Damianpaletta,Mike DeBonis and John wagner,“Trump Declares National Emergency on southern Border in Bid to Build wall,”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trumps-bor— der-emergency-the-president-plans-a-10-am-announcement-in-the-rose-garden/2019/ 02/15/f0310e62-3110-11e9-86ab-5d02109aeb01-story.html,accessed August 8,2021.
[29]The world News,”‘ Beyond the pale,:Antics of Trump Ambassadors Highlight crisis in us Diplomacy,”https://theworldnews.net/gb-news/beyond-the-pale-antics-of-trump-ambas— sadors-highlight-crisis-in-us-diplomacy,accessed May 18,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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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wattenberg Martin p.,us party Leader: Exploring the Meaning of candidate centered poli — tics,“in political Leaders and Democratic Elections,edited by kees Aarts,Andr6 Blais,andHermann schmitt,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1,p90.
[32]托马斯·帕特森:《美国政治文化》,顾肃等译,东方出版社,2007 年,第 274 页。
[33]sergioFabbrini,“Thesemi-sovereignAmericanprince:TheDilemmaofanIndependent president in a presidential Government,”in The presidentialization of politics:A compara— tive study of Modern Democracies,edited by Thomas poguntke and pual webb,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5,p.317.
[34]周淑真、冯永光:《美国政党组织体制运行机制及其特点》,《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0 年第 3 期。
[35] John W. sotle and James W. clarke,“Amateurs and professionals: A study of Delegates to the
1968 Democratic National convention,”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1970(64), p.896.
[36]IanBuruma,“Trump,sGotterdammerung,”https://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 trump—departure—and—future—of—republican—party—by—ian—buruma—2021—01,accessed June 16,2021.
[37]AaronBlake,“ThreedozenRepublicanshavenow called for Donald Trump to drop out,”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the —fix/wp/2016/10/07/the —gops —brutal —responses — to—the—new—trump—video—broken—down/,accessed May 20,2021.
[38]媒体个人化中,受控媒体指的是政治家或者政党自己控制的发布渠道,如网站、推特账 号等新媒体 ;非受控媒体指的是不受政党或政治家控制的主流媒体。
[39]GideonRahat and ofer kenig,From party politics to personalized poli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120.
[40]GideonRahat and ofer kenig,From party politics to personalized poli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120.
[41]RichardS.katz and peter Mair,Democracy and the cartelization of political parties,ox— 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 60.
[42]Mike McIntire,Nicholas confessore,“九个要点,带你了解特朗普如何以推特治国”,纽约 时报中文网,https://cn.nytimes.com/usa/20191104/trump一twitter一takeaways/, 最后访问 日 期:2021 年 4 月 8 日。
[43]陶夏楠:《桑德斯的左翼民粹主义与特朗普的右翼民粹主义比较分析》,《比较政治学研 究》2020 年第 1 辑。
[44]Mike McIntire,Nicholas confessore,“九个要点,带你了解特朗普如何以推特治国”,纽约 时报中文网,https://cn.nytimes.com/usa/20191104/trump一twitter一takeaways/,最后访问 日 期:2021 年 4 月 8 日。
[45]Mark Moore,“world leaders speak out against Twitter suspending Trump,s account,”https : //nypost.com/2021/01/12/merkel 一world 一leaders 一speak 一out 一against 一trumps 一twitter 一ban/ January,12,2021,accessed Augest 4,2021.
[46]托马斯·帕特森:《美国政治文化》,顾肃等译,东方出版社,2007 年,第 275 页。
[47] HeleneHelboepedersenandGideonRahat,“political personalizationand personalized politics within and Beyond the Behavioural Arena,”party politics,2021(27),p.212.
[48]RichardS.katz and peter Mair,Democracy and the cartelization of political parties,Ox— 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183
[49]周淑真、冯永光:《美国政党组织体制运行机制及其特点》,《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0 年第 3 期。
[50]萨缪尔·亨廷顿:《美国政治:激荡于理想与现实之间》,先萌奇等译,新华出版社,2017 年,第 386 页。
[51]“u.S. census Bureau. overview of Race and Hispanic origin:2010,”https://www.census.gov/ library/publications/2011/dec/c2010br-02.html,accessed June 11,2021.u.S. census Bureau,https://www.census.gov/quickfacts/fact/table/uS,accessed June 11,2021.
[52]GideonRahat and ofer kenig,From party politics to personalized poli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 pp.131—136
[53]HeleneHelboepedersenandGideonRahat,“politicalpersonalizationand personalized politics within and Beyond the Behavioural Arena,”party politics,2021(27),p.211.
[54]又称“无政党民主”,详情参见 peter Mair,“populist Democracy vs party Democracy,”in Democracies and the populist chalenge,editedbyyvesM6nyand yvessurel,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2002,p.89.
[55]扬·威尔纳·穆勒:《解读民粹主义》,林丽雪译,时报出版社,2018 年,第 205 页。
[56]“wealth Inequality in the united states,Inequality,”https://inequality.org/facts/wealth—in — equality/,accessed June 15,2021.
[57]peter Mair,“populist Democracy vs party Democracy,”in Democracies and the populist chal— lenge,edited by yves M6ny and yves surel,London:palgrave Macmillan,2002,p.90.
[58]TheBoston Globe,“A Treasure Map for an American Tyrant,”https://apps.bostonglobe.com/ opinion/graphics/2021/06/future—proofing—the—presidency/part—1—a—treasure—map—for—an — american—tyrant/,accessed June 16,2021.
[59]heBoston Globe,“The case for prosecuting Donald Trump”,https://apps.bostonglobe.com/ opinion/graphics/2021/06/future—proofing—the—presidency/part—6—the—case—for—prosecut — ing—donald—trump/,accessed June 13,2021.
[60]TheBoston Globe,“A Treasure Map for an American Tyrant,”https://apps.bostonglobe.com/ opinion/graphics/2021/06/future—proofing—the—presidency/part—1—a—treasure—map—for—an — american—tyrant/,accessed June 16,2021.
[61]peter Mair,“populist Democracy vs party Democracy,”in Democracies and the populist chal— lenge,edited by yves M6ny and yves surel,London:palgrave Macmillan,2002,p.91.
[62]Ruby Mellen and Adam Taylon,“what the world is saying about the U.S. after the capitol Attack and Trump,s Impeachment,”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1/01/13/world- reactions-capitol-attack-aftermath/,accessed June 11,2021.
[63]Helene Helboe pedersen and Gideon Rahat,“political personalization and personalized pol— itics within and Beyond the Behavioural Arena,”party politics,2021(27),p.211.
[64]“Trump,s Acquittal Marks a Dark Day for USDemocracy,”https://www.theguardian.com/us- news/2021/feb/15/trumps-acquittal-marks-a-dark-day-for-us-democracy,accessed June 11,2021.
[65]RobertA.Dahl.,who Governs? Democracy and power in an American city,NewHaven and 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1961,p1.
[66] 约瑟夫·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吴良健译,商务印书馆,2011 年,第 415页。
[67]萨缪尔·亨廷顿:《美国政治:激荡于理想与现实之间》,先萌奇等译,新华出版社,2017 年,第 36-37 页。
[68]罗伯特·A·达尔:《多元主义民主的困境— 自治与控制》,周军华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 年,第 169 页。
[69]拉里·M·巴特尔斯:《不平等的民主:新镀金时代的政治经济学分析》,方卿译,上海世纪 出版集团,2012 年,第 296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