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春堡:劳动力的深刻变化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4177 次 更新时间:2023-02-05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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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春堡 (进入专栏)  


科技发展与创新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标志。马克思认为,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是对生产力的巨大变革。这轮科技革命正加速转变为现实生产力,直接导致生产力的三个要素,即劳动者、劳动工具、劳动对象的深刻变化。科技在“利用外部世界的资源制造先进的工具,来扩展人类自身的能力”,直接或间接地促进了生产力内部的变革,使生产力三要素及其相互关系,发生奇迹般的变化,成为未来社会颠覆和创造的决定性力量。

劳动力的变化,已经不是以往蓝领、白领、金领、粉领、圆领之类的升级和变化,也不是体力型、知识型、科技型的智能化升级。而是人作为劳动者的健康、安全、智慧、长寿,丰富了劳动者的内涵;各种便携式智能装备拓宽了劳动者的外延,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参与劳动,跻身到劳动者行列,增加了劳动力的类别和数量;人工智能参与生产的标准化、精准化,以及人更多地向着脑力劳动发展,提高了劳动者的整体质量。劳动者再没有以往那么单纯,人和机器人建立了多重内部关系,体现了劳动者的深刻变化。


一、现代科技将使劳动者内涵更加丰富


人的健康、安全和长寿,以及人的体质和智能,是劳动者最重要的内涵。内涵丰富、素质提升,这是劳动者最大的变化。

劳动者质量取决于人的体质和智能,农业科技促进的粮食增产,在解决温饱的基础上,改善了劳动者的营养,使劳动者的体能得到加强。

现代医学科技从为少数人服务发展到普惠大众,使更多的劳动者的健康得到保障。“世卫组织估计,由于距离遥远,大约有10亿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看见卫生工作者。”[1]但是在过去四分之一的世纪,人类在健康领域取得的巨大进步已经让大多数人受益,但仍然有很多人享受不到这些福祉。如果想要所有人都能得到医疗护理,必须对卫生工作人员进行培训并投入资金,让其能给最偏远地方的人提供健康医疗服务。老弱病残虽然不是直接的劳动者,如果他们的疾病能够得到治疗,他们的生活能够得到保障,也能解除劳动者的后顾之忧,实际上也间接地改善了劳动者工作和生活的的条件和环境。

教育科技特别是这些年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兴起,使成人教育、职业教育、短期培训得到发展,提高了劳动者的智能技能水平,进而提高了劳动效率。

机器人和人工智能逐渐参与一些劳动,虽然取代了劳动者的一些岗位,但是那些急难险重和肮脏的工作被取代,大大减少人类劳动的风险和牺牲,使人可以更加安全、舒适地劳动。

富足、和谐和科技,带来人类寿命的延长。在19世纪,人类的平均寿命仅有37岁。二战以来的70多年,随着医疗和粮食供给的改善,人类平均寿命从1950年的45.7岁增长至2015年的71.7岁,全球人口也迎来快速增长。特别是生物技术与基因技术的发展,以及相关产业的跟进,诸如生产新器官、大脑记忆体、骨干、皮肤等医药产品,不断扩大保健等方面的市场,加之支持寿命延长需要的更多的健康护理和服务等的增长,在去除疾病痛苦的基础上,使人类的寿命得到了普遍延长。这都有可能激活劳动者的活力,增强劳动者的幸福感受,潜在地延长劳动者的有效劳动时间。

未来的基因治疗技术和人工智能,将会发挥更大的作用,有可能通过基因技术、纳米机器人、脑机接口技术,实现没有疾病的人生,拓展人类的智慧极限,帮助人类抵抗衰老,让人类进化的更优秀、更长寿,甚至会较少受到生物的局限,向着永生挑战,人们对未来的健康充满信心,实际上在延长劳动者的有效时间。

由此,我们体会恩格斯所说的劳动创造了人中的“人”,是一种未完成的、开放的存在,劳动与人也不是终极定义,而是一个发展和开放体系。最初的劳动创造人,是经过制造工具到产生语言,使人成为劳动者;经过长期劳动,使人变得更加不同、更加完善和更加多方面;经过人的自然体质的成长到人的劳动协作的社会性的成长,促进了劳动者与劳动工具、劳动对象一起成长,说明人成为生产力的活的源泉和决定因素。现在的数字智能科技和基因技术的发展,揭示了人在持续进化,随着科技对人的积极影响,有可能对人进行重新定义,人和劳动都将会有新的内涵。


二、附着“器官”的人增强了劳动者的能力


在数字智能科技装备下,人们各种穿戴和随身便携式智能器械,使劳动者的功能和智能得到延伸,使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多面手,降低人们进入各个领域劳动的门槛,把人从固定的组织、单位、场所释放出来,可以游走在多个岗位,通过操控随身或工作台的智能器械,使人变得更加强大,增强劳动者的活力,更加灵动地发挥每个人的价值。

一切技术都是人的延伸。一次又一次划时代的技术革新,使人们的肢体、视力、听力以及大脑等组织器官得以延伸,同时更新了人们获取信息和传播信息的媒介。每一种技术都延伸或增强了人的某一器官或功能。智能技术的发展和突破促成人类欲望的满足,不仅创造丰富的物质财富,还扩展了人们社会生活的想象力。机器人有可能延伸人的功能、行为方式、智能,还可能延伸人的情感。现在的机器人正在从部分延伸向整体发展,从低级延伸向高级发展,从功能延伸向智能发展。

延伸意味着超越人的身体局限,扩大人的能力,让人完成原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随着机器文明迭代进步,人的智能和功能不断延伸。过去,刀斧锄耙延伸了双手和胳膊,车轮延伸了脚和腿,衣服房屋延伸了皮肤,望远镜延伸了眼睛,武器延伸了牙齿,文字延伸了语言,电话延伸了耳朵嘴巴,电视电脑等媒体延伸了神经中枢。现在,人工智能延伸人体和人脑,延伸人的生物性和社会性,也是对人的内外机械性介入。未来我们可能不需要眼睛也可以看到,不需要耳朵也能够听到,人们将逐步拥有新的感知方式,也将体验崭新的世界。

借助随身智能设备,人们还可以收集海量信息,进行复杂且规模运算,无形中扩大了人的五官和四肢的功能。计算机芯片小到镶嵌到眼镜腿上,智能眼镜让我们看出神奇,智能耳机能克服外界干扰,听到美妙的乐章,甚至可以轻易说出不同的语言,可以让人身飞翔,可以改善和换去我们有病和衰竭的器官,可以保存我们的思想不致遗忘,继听觉视觉等功能延伸后,触觉的延伸在挑战和尝试中也有了进展,研发者“运用一种新型的交互体验,类似于活字印刷的原理,把一个触觉分解成细小的感知点,通过远程控制感智点形成对触摸的模拟,已超越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触屏的交互界面。通过该装置,用户可用手来远程操控数字信息,让远处的人或物感受到‘真实’的动作与触摸。”[2]

科技在发展,延伸在继续,延伸范围在扩大,人类视角已从地球延伸到太空,从现实延伸到虚拟。这种延伸让人们的交流更加方便快捷,打破了时空限制,人们几乎可以在相同的时间看到远方,看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听到那里的声音。库茲韦尔预言,“我们将不可避免地与未来的机器相融合。人类将通过植入大脑极大地增强智力,变得更加强大。”[3]

延伸的桥梁是宽泛的媒介。神奇的智能物器及其数字信号皆是媒介和桥梁,数字智能科技使万物皆媒介。麦克卢汉认为“媒介是人体的延伸”,所有媒介均可同人体器官发生某种联系。不同的媒介对不同的感官起作用,书面媒介影响视觉,使人的感知成线状结构;视听媒介影响触觉,使人的感知成三维结构。如果说过去的延伸还是彼此孤立,顾此失彼,那么,智能机器把人类完整地延伸出去,而且解决了彼此割裂的状态,有了被延伸后的整体感觉和综合效果。力量更大,智能更强。对于人工智能延伸的人脑,可能会让人们不可思议,它实际上延伸的是大脑控制力。“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电子工程和神经科学的副教授Jose Carmena,曾通过在鼠类植入脑机接口研究大脑神经回路。经过研究,人类可以用意志来控制类似机械手臂等其他生物机械设备。一位女士通过脑波控制机械手将巧克力送入嘴中。这些尝试就是在把人的意识延伸出去。”[4]

人类自以为高于自然的思想是由头脑产生的,寄托生命系统来维系,一旦生命结束了,这个人的思想也就停止了。这决定了人的思想无法摆脱其生物学的属性。而人工智能在一定程度上延伸了人类大脑的功能,以追求实现人脑劳动的信息化,似乎有可能摆脱生物对思想的局限。弱人工智能[5]本身并没有自主意识, 更不能主动地学习,是完全根据人类的命令做出相应的反应。强人工智能是具有意识并且能够思考的机器。“当今的人工智能只能模拟、替代、延伸和扩展人的部分智能,至于人的想象、情感、直觉、潜能、意会知识等个性化智能,人工智能只是试图涉足,还谈不上对它的模拟、替代、延伸和扩展。”[6]

延伸的前提是人的局限,以及人的需要和探索,延伸的条件是科技能够做到。人类对未来的成功预见彰显思想力量,代表作就是科学,科学在塑造世界的同时,也在塑造人类。“计算机之父”诺依曼指出,科学“主要的作用是创建模型,这种数学结构的确定性,可以准确地描述自然现象”。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同样也会被人工智能这种科技所描述。有人说延伸人体的是工具,智能手机就是工具,它是人体的延伸。延伸人的是技术,人工智能是技术,它延伸的是人。计算机技术延伸的是人脑智慧,而且随着技术的发展,还会创造超人的智慧。新科技革命将不仅有力地扩张着人类的体力,还将有效地延伸着人类的智力。


三、机器人具有替代人的体力劳动的趋势


机器人替代人的劳动,进入劳动队伍行列,这是劳动者发生的巨变,是劳动者数量上的扩展。机器人的数量可以根据生产和工作需要不断地增加。劳动力的增加和减少可以不受人口数量的制约。未来人工智能的劳动与人的劳动都将发生颠覆性变化。人工智能将成为未来体力劳动的主力军。第一次在人类之外,有了新的劳动力,这是生产力发展史上的重大转折。智能机器作为劳动力,还只是个准劳动者,因为它还缺少与人完全一样的能动。因此,在此将智能机器替代人的劳动仅仅作为劳动力,而不是劳动者。而且劳动队伍中,劳动力将更多从事体力劳动。人作为劳动者将越来越倾向于脑力劳动。

人工智能、机器人跻身于劳动力行列,会较多地替代人的体力劳动。机器人的劳动可能会引起一些人就业恐慌。其实,机器人或人工智能取代人的劳动,对人类也是一件好事,可以减少人类劳动的风险和牺牲,使人可以从事更加安全和舒适的工作,取代那些重复和泛味的工作,倒逼着人类升级自己的追求,向着文化、精神、娱乐、创作、科研等领域进发,能够腾出手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未来的劳动就业不会像今天这样让人感到压力。劳动者的变化会引起生产关系,特别是分配制度上的相应变革,人工智能的公共属性决定社会分配方式,不会因人们参加体力劳动少而影响生活。

人的劳动与机器人的劳动有明显区别,人的劳动具有能动性,目前的机器人劳动仍然具有明显的机械特征。在对劳动的支配和操控上,人要大过机器人;在劳动强度、劳动时间、劳动精准度上,机器人显然比人更有优势。

智能机器人与一般机器在劳动过程中的区别也很明显,其他自动、半自动、甚至有部分智能的机器,在劳动过程中,表面上与机器人一样,其本质不同。机器人的智能水平及其发展趋势,逐渐在接近人的一些素质,具有劳动力的身份,将会逐渐具备支配劳动过程的能力。一些全自动机器,仍然要靠人的操控或者事前的设置。

人工智能取代人的劳动是人类的意图。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广泛运用,可以大规模、精准化、标准化、高效率地生产,能够为人类提供优质和丰富的产品和服务,给人类作贡献。人工智能的美妙之处,还在于它通过学习人、了解人、适应人,然后服务人。随着机器人取代人的工作和劳动,特别是取代人们不想做的工作,实际上创造了人们的幸福。未来在人类参加的一些适当体力劳动中,可以驾驭和操控机器人,可以实施人机协作和互动。总体上,人类体力劳动少了,休闲娱乐多了,可以更多时间用来做精神文化产品的创作,提升自己的品位,加强健身锻炼,更好地享受生活。

机器人取代人的劳动,也说明人和机器人在劳动上将趋于不同的分工,人作为劳动者具有更多担负脑力劳动的趋势,这对人的素质和质量以及全面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四、人创造和制造了机器人


人是智能机器创造者,智能机器的系统是由人创造出来的。最早的各类机器人都是科学家们制造的。比如,第一台可编程工业机器人、第一台由电动计算机控制的机器人手臂、世界仿人机器人、世界上第一台直接驱动机器人手臂、第一艘全功能的机器人鱼、SONY机器狗AIBO、本田ASIMO机器人、火星漫游机器人、扫地机器人、波士顿动力公司大狗机器人、最接近人类的机器人Sophia,上述都是许多科学家、工程师做出的直接贡献。可以说,人工智能或智能机器是人工制造出来的系统,是人造机器所表现出来的智能,本质是对人的思维的信息过程的模拟。一是结构模拟,仿照人脑的结构机制,制造出“类人脑”的机器;二是功能模拟,暂时撇开人脑的内部结构,而从其功能过程进行模拟。现代电子计算机的产生便是对人脑思维功能的模拟。

但是机器人和人并不一样。人的发展是为了满足自身生理和心理需求。机器人没有人类特性或生物特征,没有生死之类的东西是没有这种需求的。人所创造的机器人,虽然可以接近人的智能,甚至超越人的智能,但是,它不能像人那样将自身的生理、情感和智能有机地联系起来。“有研究表明,一个正常的人类大脑,其神经元之间的联系为10的15次方条,这比过去10年中所有美国人打的电话还多。人脑的可能性,至少目前为止,远胜于电脑的可能性。也许人类应做的是在对技术的信仰和对人类自身的信仰之间,寻找平衡的支点。”[7]

尽管人类创造的机器人,期望达到“像人一样思考”,“像人一样行动”,或者“理性地思考”和“理性地行动”,但实际上,人类总要胜过机器人一筹。有时表面看机器人独立完成了有难度的工作任务,其实都有智能机器者背后人的设定、配合和操控。比如无人驾驶飞机虽无载人,但它们依赖着人的操控和设置。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已被广泛应用于各个行业,从事着各种各样的工作。这要归功于无数工程师和科学家不知疲倦地创造、改进并在某些情况下定义了这个最先进的工具和技术。

在强人工智能未出现前,人类作为创造者和引导者,人对智能机器居于主动和支配地位。人工智能诞生的基础条件是科技与文明,它以人类5000多年的文明为基础。如果在人工智能初期或弱人工智能时期,加载在“人工智能”身上的东西太多,人类的意志以及几乎人类最负面的东西,都暴露给人工智能,当强人工智能诞生后不一定对人类有利。有人认为强人工智能,不可能在人类的创造发明下直接诞生,有可能偶然诞生。[8]詹姆斯.巴拉特对200名强人工智能专家作过调查,42%的人认为能思考的机器将在2030年前创造出来,25%的人选择在2050年前,20%的人认为2100年之前会发生,只有2%的人认为永远不会发生。[9]人类不是上帝,但是人类应该有足够的智慧驾驭好自己的创造。


五、人与机器人是操控与被操控的关系


随着对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不断操控,人类会自觉提升自身的素养。从人与机器人的关系看,人仍然是未来劳动者的主人,是新生产力的掌控者。作为生产力最活跃的因素,人将长期是生产力的决定性因素。

人工智能不是人的智能,更不会超过人的智能。人在创造人工智能,人脑思维在前,电脑功能在后。现在的人工智能或者“机器思维”,纯属无意识的、机械的、物理的过程,没有人类智能那种生理和心理的过程,也没有人类的社会性,没有人类的意识所特有的能动的创造力。人工智能是1956年达特矛斯会议上提出来的,是让机器的行为看起来就象是人所表现出的智能行为一样。但这个定义忽略了强人工智能的可能性[10]。还有一个定义将其划分为四类,即机器“像人一样思考”、“像人一样行动”、“理性地思考”和“理性地行动”。这里“行动”可理解为采取行动,不是肢体动作。[11]

有些人工智能的深入研发,可能会有威胁人类的倾向,是人们在研发过程中需要把控的,不是自造掘墓人,这是人类对人工智能和任何科学研发的底线。未来机器人或人工智能技术面对的挑战是,如何将机器人和人工智能融入人类系统和社会系统,以及如何处理好人机间的关系。人工智能的发展,将会决定着未来发展方向,但是,智能机器的发展要突出主人地位,人类要主导制定人工智能的规模运行秩序,由人类参与设计、操控和协作,要保障人类对人工智能处于支配地位。

与智能机器比,人类在记忆力、运算速度等方面是欠缺的,但在情感沟通和交流方面,人类更为擅长和本质。人工智能将会给人类带来更大的自由度,人类的生活会更加快乐,比如自动驾驶中,人们可以把原来的驾驶时间用来阅读。至于变成强人工智能之后,人类会怎么样,其实仍然取决于人类自身,毕竟人工智能是人类制造出来的。

我们携带的智能手机是人的附件,但现象背后似乎人类成了智能手机的奴隶和附件。我们沉浸在智能手机带给我们的享受和娱乐之中,是否冷淡了近在身边的家人、亲戚和同事而舍近求远呢?难怪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我们坐在一起,而你却在看手机。”我们被智能机器带来的东西所刺激和兴奋,甚至麻痹和模糊,造成腿脚用少了、思维退化了,眼睛疲累了,精力不集中了,是否导致自身生物功能的不平衡和病态呢?人们在得到技术带来的成果和享受中,技术在对人体器官慢性地截除。手机、电脑、电视不时地跳出各种杂闻趣事,标题党吸引着眼球,各种鸡汤灌着胃口,各种观点在脑子里伸胳膊撩腿,不看后悔,看了更后悔,造成对人的催眠,浅薄成了现代人的通病,娱乐至死不在少数。

人的内在被延伸后,人可能变成其外延物的傀儡。人性会逐渐消失,成为机械化和自动化生活中的一颗螺丝钉。前面写道的人们与手机的一次次互动,无意间训练了数字群体思维,有效地加强了手机的智能,使用者却更加依赖手机,成了被支配者。有的人丢掉手机如同失去灵魂,因此,对手机更加依赖,甚至让使用者渐渐变得懒惰和堕落。似乎人也不过是一台有灵魂的机器而已,人类的这种延伸到了一定阶段会充满危险。甚至难以想象人与机器人会否像现在的人类与禽畜的关系那样,令人绝望和无助。“正如马歇尔·麦克卢汉所说,媒介延伸人体,赋予它力量,却瘫痪了被延伸的肢体。在这个意义上,技术既延伸人体,又‘截除’人体。增益变成了截除,于是,中枢神经系统就阻塞感知,借此回应‘截除’造成的压力和迷乱。”“我们超越了空间的限制,能够将交流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同时,又截断了和身边人的交流。”[12]是否应通过增强自我功能,适应人机互动的环境和机制,防止兴趣、新颖、离奇对人的无意义无休止的吸引,防止网络信息对人的时间和精力的肢解,防止网络信息、游戏和虚拟世界的成瘾症,克服网络信息的不良影响,克服延伸的负面现象,发挥人的价值观、能动性和强大意志力,理智地认识数字智能时代的这些新现象,学会在庞大信息面前的选择,向着兼顾远近能力的方向发展,做智能环境下的主人。

人类总体上掌控着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等最先进的技术,并非是那些没有人类参与的技术,而是那些深深嵌入并响应人类社会网络的技术。人类不仅创造机器人、控制机器人,还要使机器人为人类服务。机器人仅仅是人类给它的那些智慧和由此自身推理出来的衍生东西,而人类才是智慧的源泉,更加丰富。姜奇平在一个书序中说:“机器指向的是专业化,人指向的是多样化。机器人只能取代专业化的人,却无法取代多样性的人。前者称为劳动力,后者才是劳动者。......机器人与人的距离,以斯芬克斯的标准衡量,永远等于奥林匹斯山下的凡人与山上的众神的距离。人子,请以宙斯之眼俯视机器人时代。”[13]

比如中国机器人天问一号和祝融号的火星车在火星上从事的实地考察和研究,并没有脱离人类的参与,而是与地球上的人类一起,以新的方式进行实地研究。人工智能技术可以改变人类参与形式,但人类的参与不可或缺。有时无人操纵的人机配合方式,似乎掩盖了人对机器人的影响作用,把机器人的有害效应都归咎于技术、自动化等抽象概念。例如“前往‘捕食者’无人机操控者隐秘的藏身地,这些无人机并不是独立进行战斗,它们的发明、编程和操作都是由人类完成的。....捕食者无人机操作者需要完成的工作与飞行员大同小异,例如监控机载系统、接收数据、做出决定、采取行动。但是他们自身所处的位置与飞行员大不相同,与目的地甚至相距千里。”[14]

人类操控、遥控机器以及自主机器人的发明,是机器与人的潜力得到充分发挥的体现。机器人、人工智能是人类的杰作,但机器人和人工智能还有其局限性,需要人类来操控、协作和互动。“机器人和自动化系统,在高空飞行与深海搜救时,人与机器都不是独自工作。飞机失事与救援成功都是人与机器协作的结果。人类飞行员采取种种措施,试图从更安全可靠的自动控制系统手中接管飞机操控任务;随后科考船、卫星、浮标协同工作,精准地查找位置;再由工程师分析处理机器人搜集的数据。自动化与自主型装置需要不时地回到制造它们的人类身边,接收信息,补充能量,接受指导。” [15]特别在极端环境的逼迫下,人与智能机器必须最大限度地密切合作。由于人的生命、昂贵的设备和重要的使命都面临风险,因此在采用自主技术时,必须反复强调安全性和可靠性。操控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如同与“幽灵”合作。人类操控机器人的形式以及发挥的作用非常重要。冒着危险亲自驾驶飞机到达战场上空的行为,与坐在地面控制中心遥控指挥飞机相比,两者的文化认同不一样。

“如何才能设计出可以辅助操作人员并支持他们发挥技能、确立身份地位的自动化系统呢?机器人如何在完成自主行为的同时,还具备易于被人类合作者了解、预测、掌握其内部运行机制等特点呢?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人类会信任无人驾驶系统吗?在权力、语言和身份等方面,机器人如何处理与人的关系呢?即使在极端环境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这些机器并不是孤立的。可以说完全自主,并不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远大志向,挑战程度更高、价值也更大的,应该是在有人环境中使用自主技术。”[16]实际上同完全自动化将人排除在外的做法相比,让人类加入人机闭环路的做法需要更复杂的技术,也更能把握人工智能发展的方向,警惕难以预料的失控。

现在的人工智能、机器人还得不到人类的智能、情感、创造等能力,基本在人的支配和操控之下进行。有人预测机器人很难得到人的智能,即便得到了也会按照研发前科技伦理的要求,将人的价值观置于其中,使其受人控制。

人类未来能否控制机器人,关键要看强人工智能。在人工智能领域,一直有两种观点在激烈交锋。美国计算机科学家麦卡锡早在1964年,就开始试图模仿人类能力以替代人的技术研发。而另一位科学家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则坚信,人工智能是用来加强人而非取代人。“取代人类”与“人工智能增强功能”这两种观点的冲突影响到技术开发的基本理念。今天的科学家们在寻求悖论融合的可能。[17]事实上,随着技术对人的不断延伸,意味着对原初人类的逐渐远离,当人工智能持续发展,必然会诞生机械生命体而取代人类。未来的人工智能有可能无限接近人的能力,但是永远无法超越人的能力,特别在情感、创造性等领域,机器无法超越人类。真实的往往在两个极端之间。人工智能带来的不全是繁荣和进步,也会穿插曲折和挑战。越颠覆的技术,其双刃剑效应越明显,应当给人工智能设一条红线,一旦出现AI威胁到人类利益的重大隐患,应该马上阻止。人类应该在发展人工智能中不断地解决担忧,以避免造成人类危机。


六、人与机器人的协作关系


技术和工具都来自人类的创造,和人类的存在不可分割。现在的人机互动是科学家设计出来的,人机结合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人机通过触觉、听觉、视觉、嗅觉、动作、认知等交流能力进行沟通,在这些五感应用的背后,隐含着当今及未来电子产品最重要的触控技术、语音技术、显示技术、传感技术、识别技术。

人机互动、协作、配合,将会密切到机器越来越像人,人也赋有机器性,只要按功能说明操作即行,即可提高效率。人们从穿戴到随身携带的物品,都发挥着人机的交互作用,彼此更加协调,比如智能手机与使用者协作,而非被动使用。人在工具化,工具在人类化。无论从有人操控的飞机、遥控机器,还是测绘古代船只失事地的无人遥控水下机器人,以及美国ABE和火星漫游车、中国天问一号和祝融号火星车等自主机器人,在使用这些先进工具的案例中,都能发现人类的决策、临场感和专业知识在其中发挥的作用。随着新技术的出现而发生的某些变化,以至引起工作性质与完成工作的人发生某些变化的并不是机器本身,而是人与自动化机器构成的种种新颖组合。[18]人机交互的出现会使人类的能力得到极大提升,超越自我正在成为现实。

工业时代,劳动和智能分裂,行为和思想分离。创新任务由脱离生产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完成,生产工作由非熟练工人完成。工作异化了,流水线上的工人被动地按指令完成机械化动作,成了标准化的“工具”。

“数字智能时代,特别是云社会和物联网提供了把实践劳动与脑力劳动结合起来的可能。未来人机协作中,可能创造一种智能化的生产流程,根据劳动者状况,自动适应、自动调整,不会因某个环节操作者不标准而影响全局,同时给工人发挥相应作用的机会,企业的智能运营系统通过网络来连接一线工作者和科研人员和管理者。随时记录、定位和分析工作者的操作习惯、状态,给出优化建议,使工作和学习同步完成。”[19]

随着汽车自动化程度不断提高,未来汽车可以同我们直接交流,普通人执行的技术任务将随之发生变化,需要对驾驶员重新定义;随着机器人辅助完成手术,已改变外科医生甚至病人的概念;如何认识一些岗位原来由人的大脑和身体完成的任务,正在逐渐改由机器人完成,并最终演变为机器人制造者和编程人员的工作范畴。这种现象已经难以区分人与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各自在其中的作用,机器人有人的思路和方法的输入,而人在不断运用机器人过程中,优化和提高着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功能。

这种协作互动,一方面是人工智能系统经过“训练”能够做出智能判断,另一方面是在用户使用智能机器中分分秒秒进行不停地学习,进而做到越来越懂用户。苹果和乔布斯在人们用鼠标、键盘、图形用户界面与机器交互的基础上,改进为用手指交互,这已经是对世界很大的改变。“而人工智能则可以使人类用自然语言同任何器件交流。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交流,最自然最广泛。人机之间用自然语言交互,意味着人类将不再需要了解每项应用,每个产品都不需要学习该怎么去用,直接操作就可以。”[20]人类大脑甚至可能与机器结合实现超脑,人工智能将解放人类的双手甚至大脑。人机交互方式会出现在我们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几乎所有方面,人类将在与机器的互相砥砺中前行。


七、未来存在人机关系上颠覆的风险


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应该受人操控,现在没有问题,智能系统都是人类编写的程序,其中还嵌有包括科技伦理道德等人类的世界观。人类要始终成为人工智能的主宰,而不是机器人的奴隶,关键在于人工智能的进一步发展会怎样,不少人对此表示担忧,实际上人工智能与人类在博弈。

让人们迷惑的是,是无机物的机器人难以超过有机物,还是人的思想发展无法摆脱其生物学的属性,而机器人正好突破生物属性的限制和弱点?直到现在还没人证实思想一定和身体有关。“图灵曾经反驳电脑不能思考的论述,并提出著名的图灵测试。如果机器人能够回答问题,或许我们无法判断究竟是机器人还是人脑在回答问题,那么就有理由相信机器人具有人类的智力。”[21]

在信息处理和数据输出方面,机器人比人脑优越。一个人有860亿神经细胞,只有极少数脑细胞处于活跃状态。一个CPU即中央处理器的温度,一般要超过50摄氏度,而人体细胞承受的温度约为42摄氏度。如果脑细胞全部开工的温度不仅可以煮熟鸡蛋,甚至可以切开钻石。当脑细胞过度运作时会出现头晕、烦躁等症状,这是人类进化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提醒人要注意休息,这是人类生物性的局限。机器人就可摆脱这些限制。[22]

情感是区别人与机器人的一个重要方面,机器人会否也会有情感呢?“人类对于艺术的情感表达,是为了让其他人了解自己的状态,进而提高别人帮助自己满足动机的可能性。从身体器官和系统向人类头脑发送感觉输入的信息,将使人产生情感共鸣,这是一种个人情感回路和彼此情感共享的设计思路。而这种交流与共享可以帮助协调人与人之间的行为,从而实现某种共同目标。”帕里西认为机器人同样应该具备动机和情感的部分。[23]

人们通常认为艺术创造力具有情感的因素,是能够与人类心智相联系的东西,其中音乐就是一种关于情感的语言,机器人能否具有音乐等艺术品质东西,是检验其智能和情感的尺度。“《AI3.0》的作者(美)梅拉妮·米歇尔的导师候世达,曾认为计算机可以谱写出优美的音乐,当程序能够拥有人类所拥有的复杂的情感时,才可能谱写出任何优美的作品。2012年7月,伦敦交响乐团演奏的《通向深渊》就是由运行音乐人工智能算法的计算机创作的。现在也有了延伸情绪的应用。来自日本的生物感知技术研究者Tomonori及其团队研制出仿生猫耳朵、仿生狗尾巴,并通过检测人的脑电波通过仿生耳朵、仿生尾巴表达出来。他们给物品装上能表达‘要求’的眼睛,仿佛让物品有了情感。”[24]如果机器智能演绎出集深度语言、思想和情感交流于一体的人类恋爱,那将是最神秘的象征。

在人与人工智能的博弈上,感觉到一些矛盾的逻辑。智能科技不断地由外到内武装人,比如通过脑机接口技术,打通人脑与电脑与网络的联接,这就使人会不断受到技术的修改;反过来,人又不断寻找新的方式去修改技术。这种由原来人支配科技,到了现在科技可能支配人的关系。可以说机器是人的延伸,人也是机器的延伸。然而,人不是机器人,不会为了满足生理需要和减少生活压力而去追求机器人,人类是一个动态的个性系统,能够通过接受挑战、解决问题和传达审美取向创造自己的生活天地。

人类历史正在接近“奇点”——即人与机器边界消失的那一点,也许人类将与人工智能融合,通过模仿人类提升机器人的智能,将人类的意识扫描进电脑里,让它接近人的智能和功能,特别是模拟人的思维过程,甚至终将拥有人性,实际上人工智能在复制人类;又通过人工智能来拓展人类的智慧极限,帮助人类抵抗衰老,像机器人那样不受生物的局限,企图获得永生。这样的发展逻辑,虽然让人类的社会生活和工作与智能技术连接得更加紧密,但是越紧密的关系越体现人与人工智能的深刻矛盾。

科技和社会间的矛盾错综复杂,我们还是要从积极的方面去认识人与科技间的相互延伸。任正非认为“人工智能是人的延伸,未来最重要的推动力量应该是人工智能,对未来创新要有宽容心态才能迎来伟大社会。不要将人工智能看成负面的。”[25]延伸可能会有远近两个效果,作为劳动者的延伸,人工智能会有助于提高生产率,增加财富,贡献人类。作为人的延伸,人工智能的未来尚难确定。因此,需要在发挥延伸的近未来的优势中,及早引导中远未来的方向,防止对人类的消极影响特别是对人的颠覆和毁灭。表面上是技术问题,实质仍然是人的问题。

新科技拓展了人的全面发展空间,改变了人在劳动中的地位和作用,使人们逐渐超越直接的生产过程成为生产过程的“监督者”,人类有了大量时间从事精神性的生产和个性化的发明创造,人的全面发展成为可能。

总之,劳动者具备全要素生产力。在数字智能经济中,一是生产者头脑中的生产技能知识,如软件开发、图纸设计、文学创作等,发挥着生产工具的作用,电脑和互联网只是辅助工具;二是作为“素材的知识碎片”存储在生产者大脑中,属于劳动对象。三是劳动者本身。这样便具备了生产力的全部三个要素。[26]劳动者这种全面、深刻和历史性变化,引发和带动劳动工具、劳动对象的变化,进而形成整个生产力家族的嬗变。


(本文摘自中信出版集团出版的邵春堡著《未来引擎》第六章 生产力家族嬗变的有关部分)


注释:

[1]关于人类未来的20个大问题 科技日报2016-09-18

[2]奈何桥上《“本我”的延伸、连接与增强 ——一切技术都是人的延伸》2019-04-12

[3] 马丁.福特《机器人时代》第261,中信出版社,2015-07

[4]奈何桥上《“本我”的延伸、连接与增强 ——一切技术都是人的延伸》2019-04-12

[5] 人工智能一般可以分为弱人工智能 (Artificial Narrow Intelligence) 和强人工智能 (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 , 有人从强人工智能中划分出超人工智能 (Artificial Super Intelligence) 。弱人工智能是通过预先设计好的具体的、严格的程序来模拟生命体的思维运行和基本判断, 从而表现出一定的智能行为。

[6] 胡敏中, 王满林《人工智能与人的智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 Vol. 0  Issue (5): 128-134.

[7] 参考尼古拉.尼格洛庞帝:《数字化生存》序p56,电子工业出版社,2017-02

[8](《人与人工智能计算机的关系》百度知道,2013-11-05

[9]  马丁.福特《机器人时代》第257,中信出版社,2015-07

[10]强人工智能观点认为有可能制造出真正能推理(Reasoning)和解决问题(Problem_solving)的智能机器,并且,这样的机器能将被认为是有知觉的,有自我意识的。强人工智能可以有两类:类人的人工智能,即机器的思考和推理就像人的思维一样。非类人的人工智能,即机器产生了和人完全不一样的知觉和意识,使用和人完全不一样的推理方式。

[11] 《人与人工智能计算机的关系》百度知道,2013-11-05

[12]奈何桥上《“本我”的延伸、连接与增强 ——一切技术都是人的延伸》2019-04-12

[13] 马丁.福特《机器人时代》pXIV,中信出版社,2015-07

[14] 戴维.明德尔:《智能机器的未来》第4、19-20页,中信出版社,2017-07

[15] 戴维.明德尔:《智能机器的未来》第7页,中信出版社,2017-07

[16] 戴维.明德尔:《智能机器的未来》第333,中信出版社,2017-07

[17] 杨溟《人类的镜像:人工智能的理想模式》([意] 多梅尼科?帕里西《机器人的未来》前言,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02

[18] 参考戴维.明德尔《智能机器的未来》p334,中信出版社,2017-07

[19] 李彥宏《智能革命》第304中信出版集团,2017-04

[20] 李彥宏《智能革命》自序p52,中信出版集团,2017-04

[21] 杨溟《人类的镜像:人工智能的理想模式》([意] 多梅尼科?帕里西《机器人的未来》前言,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02

[22] 参考杨溟《机器人已不止是人功能的延伸》商学院杂志,2016-04-25

[23] 杨溟《人类的镜像:人工智能的理想模式》[意] 多梅尼科?帕里西《机器人的未来》前言,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02

[24] 参考奈何桥上《“本我”的延伸、连接与增强 ——一切技术都是人的延伸》2019-04-12

[25] 任正非《未来最重要的推动力量是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是人的延伸》站长快讯,2019-06-17

[26] 《数字经济的本质与特征》熊猫讲财经2022-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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