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年大变局、世纪疫情和俄乌冲突三重因素叠加冲击下，全球治理秩序面临严重挑战。百年大变局指的是国际力量格局的东升西降、前三次科技革命带来的增长动能使用殆尽等长期性结构性因素，使得现有世界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疫情客观上导致了全球供应链、产业链“断链”，在速度、程度和广度上进一步加剧了全球化逆流；俄乌冲突的爆发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传统地缘政治博弈的回归，给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带来的新世情又增添了不确定性风险。当下全球治理秩序正面临“四大赤字”的挑战。
和平赤字
和平赤字表现为：一是地缘政治风险陡然加剧。和平赤字发生的背景是大国博弈和权力逻辑的回归。如果说俄乌冲突爆发前人们还在担忧世界爆发“新冷战”，或是世界步入彼此隔绝的“平行体系”，那么冲突发生之后，人们则更加增添了对世界范围内爆发“热战”的担忧，甚至惧怕出现核战争。二战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国际社会普遍认为，世界已经进入了一个大国无战争的时代。然而，此次冲突甚至是大国直接参与其中的。大国博弈的钟摆似乎又摆回传统安全领域，地缘政治风险陡然加剧。二是世界格局出现“集团化”趋势。在地缘政治博弈和权力逻辑回归的背景下，作为军事集团的北约不断扩容，这种军事集团化的趋势加深了世界的安全隐患。三是“泛武器化”现象使和平赤字愈发凸显。以霸权国家为主要代表，各国在各领域突出竞争性，为达目的频频将全球治理的组织机构、各种权力和资源“武器化”，如将多边机制武器化、国际资金清算系统武器化、大宗商品武器化、关税武器化等，使得“泛武器化”为代表的竞争和冲突思维渗透到方方面面。
发展赤字
发展赤字是触发诸多全球问题的原发性因素，因此发展也成为解决问题、最终实现全球治理的金钥匙。发展赤字表现为：一是全球化带来的收益分配不平衡使得当下民粹主义与保护主义思潮盛行，全球化逆流涌动。部分发达国家内部发展不均衡，收入差距拉大，滋生了逆全球化思潮的土壤，激化了国内的民粹主义与保护主义。为了推卸责任，一些发达国家把问题“甩锅”给其他国家。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解决国内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才是根本所在。二是在疫情冲击下，各国的发展资源逐渐消耗殆尽。疫情暴发以来，为了应对疫情及其溢出效应的冲击，各国都动用了大量的公共财政资源，经济社会资源在不同程度上都出现了消耗殆尽乃至透支的状况。各国公共财政资源消耗逐渐传导至国际国内各领域。尤其是在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由于国内外发展资源同步减少而面临巨大的返贫压力，使得发展赤字愈加难以弥合。三是市场信心欠缺，未来发展动能不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多次下调对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2022年4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将2022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调整至3.6%，较1月预测值下调了0.8个百分点。此外，受俄乌冲突影响，IMF还将2023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下调至3.6%，较此前下降0.2个百分点。IMF下调预期反映出市场对世界经济复苏的信心不足。四是大国博弈、疫情和俄乌冲突导致的“断链”现象给发展前景带来不利影响。例如，“芯片荒”、粮食短缺、航运不通等给世界经济复苏带来一系列的破坏效应。“断链”导致的供给不足和发展赤字导致的需求不足将使得世界经济陷入恶性循环。
治理赤字
治理赤字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治理供需不平衡。一方面，全球问题不断涌现，各国对全球治理的需求日益增加；另一方面，各国，尤其是部分大国，治理供给的意愿和能力却在下降，例如移民、难民问题。一份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有超过2.7亿人未在本国居住，这些人的母国和目的地国都面临管理移民流动等相关问题。虽然国际上对于移民、难民问题的治理存在巨大需求，然而，在治理供应端，传统霸权国参与治理的意愿和能力却在下降，加之近年来为应对疫情，一些霸权国公共资源消耗巨大乃至透支，很难旁顾外部的治理需求。二是霸权国频繁将全球治理平台“工具化”和“武器化”，不仅没有对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做出建设性贡献，还在不断破坏已然危机重重的全球治理体系。霸权国关注的是自身利益，意在强化对全球治理体系的集团化、集权化和等级化的塑造，而不是为全球治理体系提供公共产品、缓解治理赤字和实现全球治理的理想愿景。在霸权国的主导下，全球治理的逻辑正在发生消极转向——从过去的效率公平优先转为权力和竞争优先，这将直接或间接加剧治理赤字。
信任赤字
信任赤字跟上述三个赤字之间紧密关联，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导致和克服其症结所在。一是信任赤字带来和平赤字。主要大国间存在信任赤字，使得相互之间的竞争有演化为冲突的潜在风险。二是信任赤字带来发展赤字。有了相互信任，世界主要经济体之间才能够加强交流与合作，促进技术进步，为世界经济增长提供新动力；而如果缺乏信任，刻意“脱钩”的行为就难以避免，相互之间也无法实现合作、促进技术创新，世界的发展和进步也将受到影响。三是信任赤字带来治理赤字。面对全球治理需求的日益增加，世界各国本应好好利用各类全球治理平台，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合力应对日渐复杂的全球问题和挑战，然而，由于大国间的信任赤字导致冲突频发，全球治理平台不断被霸权国“工具化”地使用。例如，二十国集团（G20）峰会本应成为主要经济体探讨疫情后世界经济复苏、开展宏观政策协调和履行全球经济治理功能的核心机制，然而，在部分西方大国的操纵下，这一经济治理平台逐渐被“政治化”和“工具化”。俄乌冲突爆发后，西方国家正在考虑把俄罗斯踢出G20峰会，并将俄乌冲突等政治军事议题强行“植入”G20峰会。此外，4月26日举行的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对“五常否决权”增加限制的决议。有分析认为，这是美西方试图借此将俄罗斯孤立于现有的全球治理秩序之外。这一新规定在执行中可能会使联合国被部分西方大国“歪曲”为对付其他大国的工具。而且，把他国踢出规则体系意味着相关国家间的博弈与冲突很可能超越《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的束缚，甚至会危及世界的和平与稳定。因此，世界主要大国之间只有修复信任，将大国博弈引回到规则框架下的良性竞争轨道上来，才能避免世界滑向失序甚至战争的深渊。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全球治理室主任、研究员）
来源：《世界知识》2022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