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力刚:酷暑难当——记我的网球活动和一些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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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力刚 (进入专栏)  


在北半球,依照天文季节(astronomical seasons),今年的夏季要到9月21日才结束。然而对普通大众来说,很少人会关注天文季节的交换,因那是与地球的某一地区与太阳的位置和倾斜度决定的。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在北美是“劳动节”,而这一天往往也是大家心理上和生活上“夏季”的最后一天。这天过后,学校就开学了。当然天文季节和心理季节之外,还有所谓的气象季节(meteorological seasons),它是以3月,6月,9月,和12月的第一天来标志春,夏,秋,冬的开始。依气象季节,夏天已经结束好几天了。这显然不是很多人愿意听的。但以固定日子来决定季节的变换,气象季节的确为气象数据的统计提供了一个非常简单和实用的平台。


天气(weather)似乎是一个在任何场所对男女老少以及各民族和各宗教皆宜的话题,因为它和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有关联,而它的变化又是那么的复杂和难以预测准确,更谈不上控制。近四分之一世纪来,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人类对气候(climate)的影响,而这宏观的影响则在长时间积累的微观的天气数据中越来越多的体现出来。


渥太华2021年的春天是一个很不寻常的春天:高温少雨。如果说三月的末期有几天可以穿短袖和短裤在外跑步和打球在统计的意义上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但这高温少雨的气候不但延续到4月,5月更是成为有气候记录以来降雨量最少的。在街上遛狗时见到邻居,大家都说这不寻常的气候即使是气候变化的原因,也让人觉得这变化来得太快了。


但这样的春天却是一个打网球的好春天。球友们兴高采烈地拿起闲置了一个冬天的球拍,回到告别了4个月的球场。然猖獗的第三波新冠疫情,使得安大略省不得不宣布从4月15日起全省进入封闭状态。作为限制人与人接触的一项措施,高尔夫球场,网球场,和其它群体的体育场所都关闭了。看着明媚的春光下空荡的球场,很是遗憾。但想想那些在第一线工作的医生和护士,不能打球,还算得上一回事吗?


让人高兴的是因为大幅度的限制人与人的接触和全民有计划,有次序,大规模地接种疫苗,疫情很快地得到控制。5月22日,维多利亚女王节的前两天,许多体育场所,特别是露天的如网球场和高尔夫球场都容许开了。于渥太华和其它东安大略省和魁省的人来说,维多利亚女王节也意味着夏天的开始,尽管天文季节的夏季今年要到6月20日才开始。在过去每年从维多利亚女王节这天起,蔬菜就可以种在室外的菜园了。但最近十几年,这节之前的一个星期甚至十天,菜就可以种到外面了。也许这也是气候变化的结果?


于是从5月22日起,我每天的运动变成“天天打球”了,也就是说如果网球场地是干的而且可以找到伴的话,那么打球是肯定的。到今天已打了101次球。我所在的网球俱乐部离家也就1公里的距离,开车,骑车,跑步,甚至走过去都可以。俱乐部1975年建立,有8个硬地球场,和一个有大厅,两个卫生间,及大阳台的俱乐部会馆。场地有很好的照明设置,晚上可打球到10点。过去一直是用的“先到先打”的规矩,可打一小时。但如果后面没有人等的话,可以继续打下去。现在都是在网上订好再去打,最多可以提前三天顶。因地和会馆都是属于市府的,而市府是无偿为市民提供这些设施的,所以俱乐部只负责运行的开支。于是会员年费是非常便宜的。家庭(两个大人和所有18岁以下的孩子)每年只需交$280,因为为鼓励孩子们打球。而没有孩子一道加入的一对夫妇或住在一起的一对情人则要交$336。一个成年人的会员费是$174,学生(18-23岁)是$116。65岁以上的老年人还有优惠。会员带客人来打的话,每小时是$12。值得指出的是俱乐部的会员费是每个俱乐部自己定的,市府一概不参与。而不同的俱乐部开支是不一样的,自然导致不一样的会员费。事实上,我所在的俱乐部会员费算是贵的,因为此俱乐部特别注意场地修整和保养,每隔几年,场地就会全部洗净重新油漆一次;再加上在夏天和晚上有人在俱乐部值班负责清扫场地及其它。以我每年都打上100次以上的球,每次的费用还不到$2。我真的还不知道有什么比这更便宜。


说起便宜,羽毛球,另一项我也很喜欢但很少参与的运动,却比网球贵。很少参与倒不是因为贵,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主要是可以滑雪的季节,我天天越野滑雪;而不能滑雪的季节,我更喜欢打网球;下雨天我还有一随时可用而且不要钱的壁球场可用。在室内打羽毛球远没有越野滑雪和室外打网球对我的吸引力。羽毛球俱乐部的会员费每年也都是$100多以上。一般都是租学校的体育馆来打球,于是可以打羽毛球球的月份是9月到来年的6月学校开的时候,但时间段却得是没有学生用体育馆的时间,所以常常是晚上8点到10点。对于早睡早起的我,这时间的确不适合。还有学校的体育馆是不能天天出租的,比方说周末和节假日。所以即使在打羽毛球的季度,要“天天打羽毛球”却是不行,我相信很少人一年打100次羽毛球,但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一年打100多次网球的人都有好几位。最让我不喜欢的是羽毛球大部分时间只能打双打,因为学校的体育馆用于打羽毛球时也就是四个场子,而打的人又多。我很不愿意打双打,不管是羽毛球还是网球。因我看重的是锻炼,打双打时,许多时候有力不能使,呆在一边,烦死了。


从2004年开始打网球以来,“以球会友”认识了或深交了不少朋友。最先七年都是和X君打。X君是我家多年的好朋友,他和我夫人是中学同学,又是我们俩人的大学校友,而他父母和我岳父母是同事加朋友。更妙的是球感很好的他,在那些年自己当老板,可以在周日的中午天天和我打球。周末我们却是一早打,因我可不想让他夫人公开和背地里抱怨我整天把X君拉出去玩,家里的事都没时间做。唯一让人遗憾的是X舍不得下功夫提高耐力,有好几次打完球后说体力有些不支,当我打断他要他和我一起练长跑和越野滑雪时,他总是以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你那体质的借口来挡回去。


2011年X君找到了一份工资高活又轻松而又有趣的事,不再当自己的老板了。这于他是好事,可我周日却没有人打球了。打球这事,谁都愿意和比自己打得好的练,而不大愿意和比自己水平差不少的。找个水平接近,又和我一样球瘾很大的伴在周日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和俱乐部的主教练谈了谈,因他认识的人多而且对大家的水平和态度有很好的了解。过几天他告诉我,俱乐部的副教练愿意陪我在两个周日中午打,但只打不教,收费每小时$13。那时主教练的私人课每小时是$50,而副教练是$35。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也就接受了,只是每次都稍微多付一点,也让他知道我心存感激。他和我打时,原则上每个球的前三个回合他尽量能让我接到,但这之后他就会放开挑战我。我这一年和他打了25次,受益良多。


H君也是一位很有意思的朋友。在2012年前因我们都在俱乐部打球,慢慢就熟起来,也一起打过好几次球。他比我打得好,球瘾也很大。2012年他建议我周日的每个早晨7点和他打,这当然是没得说的。于是我早晨起来打完球再去上班,锻炼完了一天也没有什么惦记的。夏令时的末期,7点钟刚朦朦亮,特别是阴天。H君球打得不错,但和他打球日子长的球友们也常抱怨他不带球和迟到,有次竟然让他的伙伴等了他半小时。这两点我也都认同。和他打球,一组球打了几天后,他会和我说球有些旧了。第二天我带新球去,他往往不会记得也应该带新球。这于我倒是无所谓,而且球也不贵。但在生活和工作中我是很准时的,以致有朋友开玩笑说我应该住在德国。H君的经常迟到让我很恼火,尽管在等待时我也做一些伸展运动。这时我脑海里常想起我同事T博士有次被别人浪费了不少时间说的话,“除了时间,上帝什么也没给我。但我的时间却被某人xxxx了!”


和我岁数(60)相近的B君是与我差不多同时开始打网球的。这位“老同志”对打球极为投入,可以保证他是那于打球“不可一日无此君”的球友。我们一起打球的这些朋友常以他的勤奋和认真来激励自己。他更是乐于助人和善解人意。三年前有一阵因为动作和握拍的不对,我下手发球时常把球发到很边上,而我们又不是打比赛,真让我很不好意思也很难理解,因为都打了十五年的球了,从来没有这样过。对此B君一点也不在乎,一直邀我和他打,而且也不和我讨论这问题。他给我时间,让我自己慢慢地纠正错误和找回信心。


在前十几年,我们一起打球的这些朋友,年龄差不多,经历也很相近。于打网球一事,大家都是中年人了才拿起拍子,也没有请高手教过。“打着玩”,锻炼身体是我们的目的。因为技术不行,又想能够有所提高,我们这么多年的打球,都是打rally(回合),从不比赛。正手,反手,抽球,削球,挑球都是随情形而用,在“战斗”中自己摸索成长。我球打得不好,但自认为态度一直都是认真努力的,想把每个球都击回去而舍得跑,更是从不打“卫生球”。


什么是“卫生球”?此词原于六十年代初期的某政要。那时乒乓球风靡大陆,此公邀国手到他府上和他过几招,但说好国手们只能和他打“卫生球”。我,还有其他朋友出来打球是为了锻炼并从中提高球技。大家水平不高,如果再掺合一些“卫生球”,最好就别出来练。所以,有时球友看我有难时放我一马不但换不来我的感激,反而会被我警告“你怎么打卫生球?!”


把对手打得有难时,这时要击过去的球是“机会球”,或重重一拍,或轻轻一掉,让对手接不到。但不少时候,失误把球打出去或下网,煮熟的鸭子给飞了,真是伤心不已。“机会球没有把握住,说明技术不成熟”,自己一边叹气,一边检讨地告诉对手。转身往回走时,又安慰自己“能创造机会,说明技术有进步”。事后一想,这不是用哲学思想来指导打球吗?


六年前,有三位年青的朋友加入了我们打球的群体。他们水平比我们这些“老同志”高出不少,更显著的是他们进步很快,不像我们这些“老同志”不但多年没什么进步还有退步,因为体力和注意力的下降。特别是一位比我小25岁北京来的青年,他开始的时候比起另外两青年失误多一些。但现在他打得很好,他正反手打出来的球都有上旋。其他球友的球都没有什么旋转,除非是削球。和我打过球的朋友中除了一位都是反手削球。有意思的是这位喜欢正手削球的球友和我的街坊,却很少用反手削球。他削出的球又低又很转,给对手许多麻烦。


2017年,比我年轻9岁的D君从温哥华搬到了这里。他很高兴地加入了我们这个群体,“找到了组织”,他这样对大家说。马上大家就意识到D君是这个群体中打得最好的,特别是他的反手(双反)比正手还打得好。因为他动作正规,技术比大家高出不少,于是发挥非常稳定,很少失误。他和大家打了一些时间后,就鼓励大家打比赛,说这样才提高得快,并告诉大家他在温哥华和球友们只打比赛不打回合球。


于是球友们按水平自然形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三位年青人和D君,他们开始轮转着和不同的对手打比赛,后来固定下来对手。而我们“老同志”也试着打比赛,但因水平不行,反而觉得锻炼的强度降低了。尤其是我上手发球动作不对,发出来的球没有什么力。而发球也许是网球最重要的一击,因为水平接近的人,特别是于高手,发球而赢这球的概率是很大的。仿佛乒乓球也是这样,但羽毛球和壁球却不见得。于是我决定不再打比赛,反正总是可以找到球友打回合,而且他们四位年青打得好的球友缺伴时也愿意和我们“老同志”打回合。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不是比赛,但毕竟是在球场上前后左右来回跑动,握着拍子在打球,聊胜于无。


和D君打了一些时间的球后,就发现球打得好的他是位为人很低调的谦谦君子。当我把球打出去时,如不是“严重出界”,他都尽量去接,也不言语,让球继续打下去。他更没有因自己水平高而好为人师,尽管球友都希望他能不时指点大家。让我吃惊的是好几次D君告诉我他觉得和我打回合时反而比和别人打比赛更消耗体力,还多次夸我体力好。他的解释是打比赛一个球的来回不是很多,因为双方都有意识地想尽快拿下这一分。还有大家上手发球时都会拍打几次球,如果一发不到位的话还有二发,那对手歇的时间就更长了。


2020年夏末D君固定的球伴搬走了。于是我有更多的机会和D君打球。2021年D君干脆让我成了他的长期伙伴,到今天我们今年已打了96次了。能和比我水平高不少的人打这么多次球是让我非常高兴的。但当他找到更好的球友时,我也会为他高兴并衷心地感谢他。毕竟他更愿意打比赛。有好几次打完球谢谢他后我遗憾地表示可惜我不能打比赛,他总是安慰我打回合也很重要。我正手打球时喜欢打对手的反手,所谓从内往外打(inside out)。而D君的反手(双反)比正手还好。他的回球,也许是想让我们有更多的回合,绝大多数是我的正手。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我们在球场上对打,很多时候一个球可以打上十几个来回,高的时候可以达到二十多到三十,而且是没有明显的“卫生球”。


一年又一年,我们这些球友一天又一天地从春打到冬的来临。2012年那年,我打了202次球。这是我唯一的一年打球超过200次的。因这一年秋天少雨,而且阳光充足。事实上只要场地是干的,气温只有四,五摄氏度时我们也照样打。俱乐部关门的那天总是第一次地上有明显的积雪的那天。十八年来,累记我已打了1987次网球了。按理,这数字于“天天打球”的我应该更高一些。但2013年我得了“网球肘”,开门和开水龙头都痛,打球就不用说了。因为是伤了筋,再加上自己那时已五十多了,恢复得很慢。一直对自己的体质充满信心的我,也慢慢意识到“年纪”是怎么回事。这“网球肘”折磨了我七年多,到今年才算基本消失了。这七年中我虽然没有放弃打球,但每星期也有意识地只打两,叁次,而且每次都戴一硬塑料的减痛减震护肘。


十多年前,Malcolm Gladwell出了《Outliers: The Story of Success》一书大肆宣讲所谓“万小时定律”。其核心论断是要成为一项专业的大师,无认是音乐,体育,或其它(他甚至用微软的盖茨作为例子),关键是得有大量的正确训练作为基础。而这大量具体是个什么数呢?一万个小时。打了近两千次网球的我肯定已打了两千多个小时的球,一万的五分之一已过了。但我的水平连在我的球友中都不是高的,上手发的球更是让人可笑。所花的时间和现有的水平不成比例,因为不是“正确训练”,更重要的是没有天赋。如是“天天打球”成了“天天傻打”!可我这傻子还觉得“天天傻打”其乐无穷,而傻得不能自已。


仿佛今年春天的高温是夏天气温的预示。今年夏天加拿大全国普遍高温。特别是西部卑诗省的六月高温,使其好些地方创下了历史上的最高气温。卑诗省内陆南部北纬50度的Lytton小镇更是以摄氏49.6度的气温成为加拿大有气温纪录以来的最高温度(这之前的最高气温是1937年中部萨省纪录的45摄氏度),也是世界北纬45度以北有气候纪录史以来的最高温度,这气温也比整个欧洲和南美历史上的最高气温还高。


遥视西部的滚滚热潮,东部的多伦多,蒙特利尔,和渥太华也不示弱。渥太华6月5日到9日连续5天气温高于摄氏30度,但感觉温度(它是用气温,空气中的湿度,和高于地面1米5的风力来计算的)却是36度以上。更厉害的是从8月19日到26日,连续8天高温气候警报,因气温高于30度而感觉气温在39度甚至40度。因考虑到太热了,我和D君特地将每天早晨七点打球的时间移到六点半。而且我们打的那个场子在那个时间是太阳照不到的。


那几天早晨六点差一刻起来,室外气温都是23度左右,但重要的是空气中的湿度是98.5%。奇怪的是湿度这么大的日子却没有雨。在这种条件下打球,不到十分钟,就得擦汗了。而这以后每次停下来捡球时,首先是擦脸上的汗然后是擦眼镜。我每次打球时都放一条小毛巾在裤口袋里,这些天那毛巾用了半小时多点就可以拧出水来。身上的汗衫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小时的球打下来,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D君有一天干脆先将汗衫拧一把再上车。即使这么热和出这么多汗,我打球时也从不喝水,因我从没有运动时喝水的习惯。我非常喜欢打球,但实事求是地说这种天不是锻炼的好日子。但锻炼,特别是在不下雨的时候在室外锻炼,不管是越野滑雪,打网球,跑步,或轮滑,于我早已成为日课,就如我每天都弹琴一样。它们于我,是身体上的,但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我每天都几乎以宗教似的虔诚对待着它们,包括在这酷暑难当的日子。

2021-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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