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友兰先生有一个提法:“照着讲”和“接着讲”。冯先生说,哲学史家是“照着讲”,例如康德是怎样讲的,朱熹是怎样讲的,你就照着讲,把康德、朱熹介绍给大家。但是哲学家不同。哲学家不能仅限于“照着讲”,他要反映新的时代精神,要有所发展、有所创新,这就叫做“接着讲”。例如,康德讲到哪里,后面的人要接下去讲;朱熹讲到哪里,后面的人要接下去讲。
冯先生说,这是哲学人文学科和自然科学的一个很大的不同。我们讲自然科学,可以离开科学史;但讲哲学则必须从哲学史讲起,学哲学亦必须从哲学史学起,讲哲学都是接着哲学史讲的。例如讲物理学,不必从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讲起;讲天文学,不必从毕达哥拉斯的天文学讲起。但讲西方哲学,则必须从苏格拉底、柏拉图的哲学讲起。所以,就哲学的内容说,讲哲学是接着哲学史讲的。
人文学科的创新离不开“接着讲”。我们的人文学科要有所创新,应该从这些前辈大师那里“接着讲”。“接着讲”不是“照着讲”,它是突破、是扬弃、是创造、是发展。“接着讲”,从最近的继承关系来说,就是要站在21世纪文化发展的高度,吸取20世纪中国学术积累的成果,吸收蔡元培、朱光潜、宗白华、冯友兰、熊十力等前辈学者的学术成果。
学术研究的目的不能仅仅限于搜集和考证资料,而是要从中提炼出具有强大包容性的核心概念、命题,思考最基本、最前沿的理论问题。“接着讲”也不是专注于研究大师本人的思想,而是沿着他们开创的学术道路,在新的时代条件、时代课题面前做出新的探索。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学术焦点,这形成了每一个时代在学术研究当中的烙印。“接着讲”的目的是要回应我们时代的要求,反映新的时代精神。这必然推动我们对前辈学者的超越。
我们已经进入了21世纪。新的时代条件给我们提出了理论和实践上的新问题,其中最突出的一个问题就是人们的物质追求与精神生活之间失去平衡。一旦物质的、技术的、功利的追求在社会生活中占据统治地位,精神活动和精神追求就会被忽视、被冷淡、被挤压、被驱赶。这样发展下去,人就有可能成为没有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的单纯技术性和功利性的动物。因此,打破物质的、技术的、功利的束缚,丰富精神活动和精神追求,就成了时代的要求、时代的呼声。中国当代哲学应该回应这个时代要求,更多地关注心灵世界、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