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等等一样,同样是民主这个词语,不同的人所表达的竟然可以是完全相反的内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1987年,萨托利的《民主新论》出版了,据说为此花费了他十年心血,而他写作此书只是意在恢复“主流民主学说”。
每个人都只能属于他的时代与社会,正是海内华人的身份自觉,使我切感在自己的民族社会或民族国家已经迷失了他的灵魂以及梦想,也就是古人说“邦无道”的时候,个人生存的正当性(归属与成就感)就成了问题。换句话说,一个民族社会或民族国家的灵魂与梦想对于生活于其间的民族社会成员来说就像空气和水一样,只有当它们稀少的时候,人们才会明白它们是那么不可或缺。
美国政治思想史家萨拜因曾经指出洛克“的天才的主要标志既不是学识渊博,也不是逻辑缜密,而是集中了无与伦比的常识,他借助于这些常识把过去经验产生的关于哲学、政治、伦理和教育的主要认识集中起来,纳入他这一代更为开明的思想之中。他把这些道理用简明、朴实而有说服力的语言传给18世纪,成为英国和大陆往后政治哲学赖以发展的渊源。”常识性学说,特别是主流学说是关乎一个民族社会的精神或者是一个民族国家的核心价值的东西,而我的民主系列(学习笔记),就算是对人类现代文明的一种自觉认知吧。罗尔斯在《正义论》(A Theory of Justice)第一版的序言里曾说:“我所提出的看法,无法自矜原创。(书里)主要的观念都属于我们的大传统,为大家所熟稔。”在全球化时代,我们需要来自以世界文明作为自己的大传统的学说常识。
高全喜先生曾经如此谈论过汪晖,说“他的工作做的越好,这部书处理的问题越是深刻,展示的张力越是到位,叙述的越是全面,所给予我们的迷惑就越大,虚无主义的陷阱就越大。”金耀基先生也给我类似的印象。所以我写了《给“民主”临门一脚》;与金先生的虚无主义的陷阱不同,王绍光先生是公开他新左派那种道德正确的,而这种道德正确其实只是政治正确的变种,事实上他们如杜光先生所言,大陆中国所谓的社会主义只是标榜为社会主义的斯大林主义,所以他们坚持的东西只是标榜为社会主义的斯大林主义。为此我写了《警惕对民主的垄断》;刘军宁先生曾经提出过“现代中国自由主义的内在缺陷”,这种东西非常复杂,至今还少有人对它进行研究,事实上,刘先生这样说并不等于他自己就已经完全可以摆脱这样的内在缺陷,所以我在接受法广中文台采访时特意举他为例来批评过这些东西,这种内在缺陷在现实中实在是太普遍了,所以我希望通过自己的《自由就是民主》来提醒读者们对此进行更多的关注。
这几篇我把它们寄存在《无自立者无自尊》文稿中的文章是一个以读书笔记为主的系列。系列中所涉及的文章都是旧文,也许作者本人关于这些相关问题的看法(观点)已经有所改变,但是,我们不难发现,这些旧文中所反映的问题依然存在,只要它们还是现实问题,就有探讨的必要。台湾学者钱永祥先生曾经说他的一篇“文章内容大体上是读书笔记,虽说了无创意,可是经过思索将问题聚焦提出,自有学术的意义与个人的关怀,因此我也乐于贡献拾牙慧的浅得。”对于并不期望成为学者的我,本人写作主要出于最为现实的个人关怀,这样的说法深得我心。
这个系列文章的主要观点以前我曾经在网络写作中在不同的文章里表达过,所以不难发现它们有一种连续性,记录了个人的思想发展过程。去年几乎在我主编NGO故事书的同时(已经出版第一册),我也在编辑一套NGO理论书(待出版),在一边是“除了繁荣还是繁荣,总是从胜利走向胜利”,一边却深受“无益身心事常为”和“无自立者无自尊”之害的现实生活中,我主编这些书时就有一种系统地观察和思考“中国向何处去”的企望。
从职业上来说,我是一个靠企业谋生的人,但从身份上来说,我却是一个海内华人,所以在企业谋生之时,我也梦想着黄羊归川。在2005至2006年之间,我两次因为个人的身份认同而非个人在企业的业务离开广东珠海远行,两次远行我都选择绕道广西,第一次是从桂林乘火车北上,第二次则从柳州乘火车西行,我把这两次远行名之为黄羊行川。17岁那一年,我就在广西从“终点”的地方上路,……20多年过去了,从“窗外的远山”到“新大陆”再到“黄羊归川”,我从没有停下过自己追寻的脚步,所以黄羊行川只是在人到中年之后对个人灵魂以及梦想的一次追寻与验证。因为从个性与天赋上来说,我是一个更倾向于用审美的眼光看世界的人,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够在企业谋生的业余成为一个文学作者,而不企望自己成为一个学者。
这次在写作“黄羊行川”随笔系列前突然写作这个关于民主的系列,表面上看来出于偶然,但是当我写完这个系列的初稿,回头思考它们时,才深感这种写作是一种必然。它们不是为学问而作,而是思想之作。……在我第一次有机会到华夏农业文明的源头或腹地——黄土高原行走的时候,我庆幸自己因为17岁那一年的选择而得以有一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眼睛,也庆幸自己有一个立足黄土时面对蔚蓝色大海的心理朝向。记录这次西北行的随笔只是因为行走之间就已经心有所系。
黄羊行川使我明白,祖国曾经是人类文明海洋中的一艘巨轮,载着我们驶向未来。不知什么原因的退潮,这艘巨轮搁浅在陆地上了,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发现搁浅在陆地上的这艘巨轮原来变成了一个没有现在与未来,自己就是“天下”、“天朝”的老朽帝国,而“这个帝国是一具木乃伊,它周身涂有防腐香料、描绘有象形文字,并且以丝绸包裹起来;他体内血液循环已经停止,犹如冬眠的动物一般。所以,它对一切外来事物都采取隔绝、窥测、阻挠的态度。它对外部世界既不了解,更不喜爱,终日沉浸在自我比较的自负之中。”(赫尔德)
帝国不是巨轮。几千年间,祖国这艘巨轮在祈望一个新文明的汛期,而今,这个现代文明的浪潮终于借助网络这个上帝送给穷人的最好礼物——网络文明迎面而来了,古老的帝国终将要沉入人类文明的海底,在生生不息的文明大潮中,中国这艘巨轮又启航了。这个被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慨叹为“现代化的延长奋斗”的历史转折,已经耗尽了好几代人的生命,再过20年,我也将被划归老年人的行列,但我坚信,在我老去的时候,我的古国一定已经重新回到人类文明的大海。我们将回归那个充满新鲜空气与干净泉水的家园,而那时候,我们的孩子却正当年轻……
如果说民族精神和国家核心价值犹如空气和水,而这个名为“民主”的系列(写作),就类似于为这样一种心有所系的远行吸一次氧和饮一壶水。
此记
2006-3-3(初稿)2006-3-5(修订)
广东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