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來要離開,新任會長麥勝梅說:"各位,第一個文友要告別我們回家了。"那是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飛機起飛時間是下午五點。從用餐的餐廳到華沙蕭邦機場需要半個小時,走出餐廳,我以為會有的士,可以揚手招呼,等了十分鐘,沒有任何狀況,我只好回去餐廳請服務員,用我的手機為我預訂計程車,因為我不懂波蘭語,溝通不是很方便。
進入蕭邦機場後,波蘭服務員為我辦理登機手續,我看了登機時間是五點半,覺得不正確,波蘭服務員看到我的疑惑,主動解釋說飛機晚點了。波蘭航空公司不是百分之百可靠,半年前預訂飛往華沙的航班是上午十點,起飛前一個月通知我,因為人數太少該航班被取消,合並到晚上起飛的航班,所以我與文友相聚減少了半天的時間。
晚點就晚點,只要能飛回德國就行,那裏有我熟悉的語言和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我這個人不愛出門,一個最根本的原因是不懂當地語言,怕迷失方向。
在候機室裏迷迷糊糊,思想混亂和變化不定的狀態中,我想起楊允達大哥的詩歌:
飛機在臺北機場降落的感覺真好
因為我又重返青少年成長的老家
飛機在武漢機場降落的感覺真好
因為我已回歸七十年前的出生地
飛機在巴黎機場降落的感覺真好
因為我已回到塞納河畔自己的家
德國真的是我自己的家嗎? 自從我2014年從政以來,德國媒體稱呼我為 Der Deutsch-Chinese You Xie (德籍華人謝盛友) ,我真的很在乎德國人對我的在乎,我非常留意過,沒有一個媒體稱呼我為 Der Chinesisch-Deutsche You Xie (華裔德國人謝盛友) 。可能我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心胸狹窄。
飛機在美茵河畔法蘭克福降落,廣播通知和電子屏幕顯示,火車出發時間晚點一個小時。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在法蘭克福聽到火車延誤的消息,心裏並沒有感到緊張和慌張,可能是由於在熟悉的語言環境裏,可以"無師自通" ,內心少了一份擔憂。
德國佬說"Pack ma's! " ,是說"我們回家"的意思,字面的本來意義是"把我們打包起來" ,我們就像包裹一樣被打包起來,德國人使用了很形象的詞句。自從歸主名下以來,我盡可能避免使用"回家" (nach Hause)"在家"(zu Hause) 的詞匯,出去開會與朋友告別後,我經常說"我到我老婆那裏去" 。不管在飛機上或者坐火車,或者"在家" ,我都是在路上。
那天晚上聽楊岡(筆名: 青峰)夫婦的戀愛故事,很感動,我感動得只問一句: "你們禱告時用中文還是法語?" 青峰回答是用中文,不過他說這是第一次被問到的問題。
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創會會長趙淑俠大姐說,華文作家的故鄉是中華方塊字。她認為"在文學創作的過程中,哪怕寫的是悲劇情節、是流淚,也是幸福的。在異國的復雜的文化和語境之下,我們一直在住在國主流文化與華族文化相互的對流間找尋融合,堅持文學創作而無悲情。我們對別人的文化是仰望而尊重,對自身所擁有的華族文化驕傲、眷戀,清醒檢討而絕無自卑或自貶。"在她看來,分布在海外各地的華文作家,有兩個共同點:其一都有完整的中華文化背景;再就是受到一些住在國文化的熏陶,以致在思想和生活面,既不同於母國的本土作家,也不同與僑居國的作家。而是具有一種聚中國儒家思想,揉和西方基督教文明的特質,並習慣以兩種特質的混合觀點來看人生、看世界。
趙淑俠的話可能有一定的道理,至少於我而言,盡管我在德文日報上寫專欄,至今我還沒有弄明白,為什麼我在議會裏罵人不像用漢語罵得這麼痛快? 今天看來,與血液裏的漢字有關。漢字穩定,不但穩固著歐華作協這個大家庭,還穩固著中華這個大民族。
波蘭西面與德國接壤,德波的恩恩怨怨,不是一部小說就可以寫完的,也不是我們這代人可以讀懂的。波蘭重要的地理位置以及地形,導致歷史上連年的戰火紛爭,導致幾個世紀以來波蘭的版圖一再更改。
歐洲與中國的面積差不多,但歐洲分裂成多個國家;中國卻始終能夠統一,文字的差別看來是主要因素。地域遼闊,山阻水隔,使居住在各地的同一民族語言產生變化,波蘭語德語等拼音文字非常依賴"語音",當 "語音"產生變化後,修改文字符合"語音"是很自然的,加上拼音文字修改容易,造成歐洲的語文一路增多,語文有異則造成民族分裂,所以歐洲分裂成多個民族;而漢字依賴"字形",對語音的依賴不顯著,且要修改漢字有一定難度,是以雖然中國各地區的漢語方言有異,但文字始終一樣,防止了民族分化。歐洲各民族歷經多次被征服及強制同化,但卻沒有因此融為一體,反而分化出更多民族。
漢字是中文作家的"家"? 我問你,我問他(她) ,我問我自己。
謝盛友(曾用名:謝友),1958年出生於海南島文昌縣,中德雙語專欄作家,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副會長,班貝格民選市議員,基督教社會聯盟黨中央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