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嘉宾在镜厅论道“美国干涉拉美的经验教训”活动提问环节的部分发言。)
提问:在现代化进程中,有人提出“拉美陷阱”、中等收入陷阱,不知道这些国家自己怎么看待?到底存不存在“拉美陷阱”?
尹保云(北京大学教授):“拉美陷阱”,“拉美病”,是“依附论”研究出来的,后来又有个“中等收入陷阱”的词语,都是一个意思的多种提法。有工业化而无技术进步、教育落后、科技创新力弱、农村衰败、贫富差距大、城乡差距大、地区差距大、有城市化没有市民化、腐败严重、环境破坏,等等,这些不好的现象堆积在一起就是“拉美陷阱”或“拉美病”。
我在东南亚旅行时,东南亚飞机上的电视广播中有四种语言:本国语、英语、日语、韩语,却没有中文。东南亚华侨最多,中国去东南亚旅游的人数也最多,然而却没有中文。在越南和柬埔寨,中国人在海关被强行索要小费。东南亚人对中国不友好,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
美国人在拉丁美洲可不是这种情况,他们是受到尊敬的。美国并不在拉美撒钱,而是一直比较吝啬。所谓“美国后院”无非是不让别人侵入,不让其他洲从政治上、军事上侵入美洲,并不是一定要掏钱把后院建设成花园,它爱长花就长花,爱长草就长草,别人不要侵入就行了。这一对比,能看出文明发展程度的差距。
‘拉美陷阱’问题根子在制度和文化的大环境上
现在大家都认识到技术创新能力的提高是走出发展瓶颈的关键。但技术创新力为什么弱?首先是文化中存在问题。拉美的文化是有缺陷的,它的天主教宣扬流汗和体力劳动是有罪的标志,因此人们都很懒惰,缺乏理想目标尤其是新教那样的“天职观念”。而且,西班牙文化中有虚伪的东西,比如“斗牛士”其实是欺骗性活动,把牛养的很强壮,却只知道攻击红布而不攻击斗牛士。这样虚伪的文化精神会降低一个民族的理性成色。
中国民族思维深处也有严重缺陷,“天人合一”就是一种稀里糊涂、模模糊糊的思维方式,中国人喜欢玩弄小聪明小智慧,而理性和逻辑思维能力却很弱。同时,创新与大的体制环境也分不开。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摆脱计划经济思想的束缚。任何国家,只要它的私营企业没有很好地成长起来,它就不会有技术的创新力。
这些问题说明,要获得科学技术创新力是有条件的,要有相应的制度文明和文化观念的提升,不是单单在科技领域努力就能够实现的。拉美长期增长,现在很多国家都接近或超过人均1万美元了,但仍然在艰难的现代化跋涉中。这种情况虽说核心问题是缺乏技术创新的进步,但根子却是在制度和文化的大环境上。当然,世界文明结构总会是金字塔式的,每个国家都发展得与西欧和北美一样显然是不可能的。当金字塔结构形成之后,各个国家的地理、资源、文化和制度的传统等条件,决定了它的台阶,再往上提升就十分困难,多数国家几乎是不可能的。拉美的几百年历史说明了这个道理。技术创新能力是“结果”,它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要突破瓶颈而上升一个台阶,需要发生深刻的系统性变化。
‘拉美陷阱’是现代化的一个大瓶颈
总之,“拉美陷阱”实际上是现代化的一个大瓶颈。在拉美地区,只有智利这个国家可以说是基本走出来了。但智利的道路走得很残酷,皮诺切特的政变把阿连德打死了。政变前智利几乎进入战争状态,工厂里的工人、农民都在购置武器,整个国家充满内战气氛。皮诺切特政变是受到整个社会的期盼,把越来越左而导致社会分裂的阿连德政府搞掉。阿连德付出了血的代价,那些反资本主义的、宣扬马列理论的人、运动组织等也付出了很大代价。智利是用军人的铁血手段搞社会变革的,皮诺切特把所有的国有企业私有化,连福利机构也私有化了。
经过这个痛苦过程,智利升格了,它原来是一个不起眼的国家,现在是拉美地区人均产值最高的,14000多美元,而且是拉美地区经济最透明的国家,成了拉美学习的样板。这样的例子,在二战以后70多年来,除了日本、韩国、台湾地区、新加坡外,在世界上是很少见到的。
拉美六七十年代社会经济恶化与民粹主义兴盛有关
宋伟(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简单说一点“拉美陷阱”的问题,一个原因是改革太超前,比如没收大地主土地,没收完以后,农民不能有效地耕种。包括外来投资铁路,从民族感情来说接受不了,但这些东西是很难盈利的。收回来可以,大家很高兴,但收回来以后没有足够的资金和技术,把外资赶走以后,不知道怎么维修,不知道系统怎么操作,老百姓都特别高兴,但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去经营,这造成很大的损失。
还有60年代的奇迹,包括威权政府,政府特别强大,能够有效地集中资源办大事,这个短期内有效的,例如所谓的巴西奇迹,但长期来看肯定不如市场好。所以拉美在四五十年代状况比较好,六七十年代就慢慢恶化了,跟老百姓的民粹主义特别强有关,有很多问题。一个社会长足发展,一靠市场,二靠自由的创新空间。没有自由的创新空间,这些东西是不行的,澳大利亚是发达国家,欢迎中国资金控制它的港口,这是很常见的做法,以前接受不了,怎么外国人管我的铁路和港口,其实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没有能力管不了,还不如让别人先管,自己能力够了再接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