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上午,北京万寿路交通岗附近的一个修车摊旁,几位老人正在闲“侃”非典。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我“旁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话颇有见地。其中有一位说:“这场非典把不讲卫生的习惯治住了,不爱洗手的人学会洗手了,不常洗澡的人天天洗澡了,如果坚持下去,也算是坏事变好事吧!”
我听了忍俊不住。虽然这老头儿说的是最普通的生活现象,却道出了非常重要而深刻的哲理。
记得前年第十八期《读者》杂志,登过一篇短文,说的是1987年,75位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在巴黎聚会。有个记者问其中一位老科学家:“您在哪所大学学到您认为最重要的东西?”那位老科学家不加思索地回答:“是在幼儿园。”“在幼儿园学到什么?”“学到自己的东西分一半给小伙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东西要放整齐;吃饭要洗手;做错事要表示歉意;午饭后要休息;要仔细观察大自然。从根本上说,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些。”
当时,我只觉得这位大科学家的话很有童趣,却理解不深。这些3岁小孩都能懂、都能做的事情,怎么能算是“最重要的东西”?也许是老人对记者的一种调侃吧!可是,两年来经历了许多事情,逐渐懂得了这位老科学家话中的精义,并且有了一点感悟:世界上最容易做的事情,其实往往是最难做到的事情。
就拿“吃饭要洗手”这件事来说吧,我虽然出身于医生之家,从小受过良好的卫生教育,却是一辈子没有做到。我想许多人也是这样。原因就是因为它太简单、太容易了,压根儿没有把它当“最重要的事情”去做。反正干部鉴定里从来没有把“讲究卫生,经常洗手”当作一条优点来肯定,相反地,当年团小组会上还批评过我吃苹果要洗一洗是“资产阶级生活习惯”。久而久之,不论是个人卫生、公共卫生的观念也越来越淡薄了。
这回一闹非典,才大吃一惊,原来洗手不但那么重要,而且还有那么多讲究:一定要在流动的水里洗,至少要洗30秒钟,还要十指交叉着洗,把旮旮旯旯都洗到家……最简单、最容易的事情竟然关系到个人甚至国家和民族的安危!怪不得那位老科学家把“吃饭要洗手”列为“最重要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说,非典确实是唤醒全民族公共卫生意识的反面教员。
要说过去对这件“最重要”的事情完全不重视,那也不符合事实。新中国成立以来,哪年不开展爱国卫生运动?规模不可谓不广,声势不可谓不大,特别是50年代初的反细菌战,50年代后期的除四害,确是做到了全民动员,轰轰烈烈,不但城市里几乎都达到了“不留一个死角”的标准,连农村也把屋瓦里的陈年尘土都抠了出来,“饭前洗手,饭后漱口”更是不在话下。问题是后来大部分地方没能坚持不懈,持之以恒,一阵风过去,好了伤疤忘了痛,就依然故我。究其根本原因,在于没有形成全民族的共识和习惯,往往把最重要的事情当作可以应付的“任务”来办了,或者把最难做的事情当作最容易的事情掉以轻心了。而这次抗击非典的斗争,最大的不同是从中央到地方,从城市到乡村,从群体到个体,真正把它当作全民生命安全的保卫战来认真对待,而且从“手”做起,打一场名副其实的人民战争。再也无人敢于当作儿戏,敷衍塞责,避难就易。如果能够坚持不松懈,不厌战,不“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危机一定会成为转机,转为全民族移风易俗、以崭新的健康面貌立于世界之林之机。
世间万事都是祸福相倚,难易相成。最易往往是最难,反过来说,最难也可以转化成最易。那位老科学家讲的另外几件“易事”,在目前也是困扰我们的难事。比如“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正如我国大文豪苏东坡说的“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也属看易实难,但我相信只要拿出抗非典那样的决心和力度,也许也不难解决。———当然这是后话,当前的大敌是正在肆虐的非典。